第22章

其政闷闷,其民惇惇。其政察察,其民。祸,福之所倚;福,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也,其日固久矣。是以方而不割,廉而不刺,直而不肆,光而不耀。[1]

参考释义

政治清明,人民就淳朴、忠诚;政治黑暗,人民就狡黠、抱怨。福因祸而生,祸因福而来,谁知道福祸更替相生的根源呢?邦国的治理是没有绝对正确的方略的,必须适时而变,正奇、好坏是会互相转化的。人们对此的迷惑,已经有长久的时日了。因此,为政者要与民众同舟共济,深植于民众之中,不伤害民众,推行任何政策(即便未来有光明的前景)都不能实行强制手段,而是顺应自然。

说东谈西

本章在帛书版《道德经》与通行本《道德经》中差异较大,本人的理解也与大多数版本的解读有非常明显的差别。

《说文》中说,“惇,厚也”,“其民惇惇”可以理解为人民淳朴、忠诚。

《说文》中说道:“方,并船也……割,剥也。谓残破之。”“方而不割”有为政者要与民众同舟共济的意思。既然与民众同舟共济,一些法令即便在为政者的眼中有光明的前景,也不能强行推进,而应该是顺其自然,这样才能体现为政者深植于民众之中的本意。如果强行推进,怎么能体现自己深植于民众之中呢?如果这些法令规章适应了民众的需求,民众就会顺应自然地执行,如果不适应,就需要改正,只有如此,才能体现出“深植于”这三个字的含义。

老子在这一章中,深入地讲解了辩证法和方法论。

春秋战国时代的各国,比拼的不仅是土地的大小,更是民众的多少,为政者只有深植于民众之中,民众才能不断聚拢,国家才能强大。所有的政策要适时而变,但万变不能离根本,那就是与百姓同舟共济,顺应百姓的要求,这是变与不变的核心,只有如此,国家才能不断走向强大。为政者的所有法令要清晰,国家的发展要顺应自然,为政者要以民众的利益作为自己的利益,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国家与个人都一样,福与祸是辩证的关系。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好事与祸事,这是相伴相生的,人之间的差别在哪里呢?圣人通过正身,让所有的事情都演化为中性,也就没有了好事和坏事。比如:今天将钱包丢了,这可以算作祸事,但这也督促自己努力工作,将金钱损失补回来,将来可以得到更多,因为内心变得更强大,能力也得到了升华;再进一步,丢钱包是“舍”,虽然这是被动的“舍”,但如果理解为“可能可以帮助一下贫困的人”,就可以感悟到主动“舍”对自己的意义,让人的境界和修为得到升华,这些都可以将祸事变成好事。“舍”,有人会认为接受者是得益的,事实上,舍出人是同等得益的,甚至得益更多,因为“舍”的过程能让人达到更高的境界,超越自我(超越自我可是人生最难的一件事)。再比如,小时候(或某些时期)生活很困难,吃不饱穿不暖,普通人会当成是坏事,但成大事者却不这么看,认为这是成大事的阶梯。《孟子》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通过上述感悟,就会理解到,世界上本没有好事与坏事,简单地将一件事理解成好事与坏事,不过是俗人的思维。通过修身达到更高的境界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中性的。

人生的根本差别就是如何看待福与祸、舍与得的差别。天命无常,唯有德者居之。也就是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惟有德者才能居之;财富是天下人的财富,惟有德者才能居之;物华珍宝(千千万),也惟有德者才能居之。得到这些之人,不应兴高采烈,不应骄狂不已,不应忘记自己曾经的贫困,更不应忘记很多人还处于贫困之中,才有资格承载自己的所“得”。

人能够做的,就是恭敬、认真地对待别人的“舍”,然后将自己的所“得”再真诚地传递给其他人,就能成为“德者”的一员。

正是不变,奇是变,这也是辩证的。没有正就没有奇,没有奇也就没有正。同时,正与奇又是相互转化的。诸葛亮唱空城计的时候,本身没多少兵马,却大开城门,正到了极致,而对于足智多谋的司马懿来说,就是奇,因为他不会相信一生谨慎的诸葛亮以三军统帅之身、在没有多少兵马的情况下,却大开城门迎战。所以正到了极致是奇。相反,奇到了极致就是正。有些军事家一生用奇、计谋百出,但战场风云变幻,有时却需要堂堂正正地正面出击,此时,对于对手来说就成了奇,因为他们根本就预料不到。

老子有别于很多思想家和哲学家,自始至终讲的都是自己去怎么做,从不要求别人怎么做。与老子类似的还有明朝的王阳明,王阳明奉行的是“此心光明”,只论自己的内心,修行自己的内心,而不去要求别人怎么做。真正高尚的人,总会让自己的智慧造福社会,福泽他人,然后让别人去发光,而自己甘愿隐身乡野。所以,真正的光芒既是柔和的,又是隐淡的,但它又在所有人身边。

让周围的人群发光,你就是巨人。

注释

[1]源自《帛书老子校注》中的乙本,中华书局,199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