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关于由现象得出有形事物本性的推证的一个例证注89

事物这个词，我们指的是显现出来的东西，从而也就是那些能够理解的东西。因为当我们受骗并且承认我们错误时，我们依然可以正确地说，有些事物虽然向我们显现了出来但却未曾存在过。

一件事物的本性，就这件事物本身而言，即是它的现象的原因。因此，一件事物的本性并不同于它的现象，一如一个清楚的现象不同于一个混乱的现象，也如各个部分的现象不同于它们与外在事物的位置或关系的现象。或者说，就像一座城市的规划，从矗立在市中心的一座高塔的塔顶俯瞰，不同于几乎无限的水平景观那样，这些景观使得那些从这一或那一方向审视它的观光者赏心悦目。这样一种类比似乎始终能够卓越地适合于我们理解本性与偶性之间的区别。注90

人们称作物体的东西必定是经过认真研究的，因为一个清楚明白的物体观念使我们达到各种推论。首先，人们都赞成，只有那些被认为是广延的东西才能够称作一个物体。注91不过，所有的人又都主张，在他们认为只有空的广延的地方，就不存在任何一个物体，而只有空的空间。而且，他们还认为当一个物体离开这一空间而另一个物体占有它的位置时，这一空间依然存在，即使他们产生了相反的感觉，亦复如此。注92这是否来自童年的稚见是需要加以澄清的。再者，只要他们设想除空间或广延外还有其他某种东西显现给他们，他们也就设想了一个物体。因为纯粹的广延如果没有某种颜色、努力、抵抗或某种其他的性质，是从来不会显现给他们的。注93明眼人一看即知，这些仅仅作为广延的种相注94是不可能对任何一个人显现的，从而，我们绝对不能仅仅假定说物体的所有变化都只是一种位移运动。注95这一点必须得到推证。

因此，只有当我们设想广延存在于某个地方同时又设想一种现象时，我们才设想了一个物体。当然，我们也能设想那些我们知觉不到的物体。但我们之所以能够设想所有这些是知觉不到的，或者是因为它们位于不适合我们知觉的地点，或者是因为它们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但由于这些理由，我们还是能够确定地说，各种物体是可以知觉得到的，虽然我们知觉不到它们本身而只能知觉到它们的外观，只要我们认为我们应当看到它们。事情就是如此，虽然在它们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发生变化，而只有那些外在于它们的事物才发生变化，例如在我们身上和在媒体身上发生变化。我们相信如果我们能够潜到大海的底部，我们便能够在那里看到鱼。因此，我们也就相信那些鱼即存在于那里。

人们将那些他们认为具有广延而不具有任何别的东西的东西称作空间，除非它不可改变。因为他们认为当一切别的事物变化时，也就是说，当一切别的事物被感觉到已经停止或开始时，空间则被感觉到既没有停止也没有开始，只要有感觉的存在者关注它（也就是希望感觉到它），只要他们持有感觉官能或者说只要他们能够感觉，它就始终能被感觉得到。其实，他们认为这是他们能够感觉到它的唯一方式，即使他们希望如此，只要他们关注它，他们就永远不会认为其是任何一种永远感觉不到的在运动的事物。因此，空间便是我们所看到的我们却不能设想其有任何变化的某种东西。

一个物体是一件处于空间之中的东西（也就是说，是某种离不开某个空间的东西），我们能够知觉到它，但倘若没有空间我们便不可能设想物体，尽管倘若没有这个物体我们也能够设想空间。但倘若没有任何物体，我们也能设想空间吗？我们也能，不过我们只能以设想上帝、心灵和无限者那样的方式予以设想。这些东西是众所周知的，因此是设想得到的，但却没有任何形象。我们虽然以一个物体来设想空间，但由于当一个物体变化时空间却依然故我，我们便知觉到空间与物体是有区别的。

然而，空间与物体确实是有区别的。因为我们知觉到，当各个物体变化时，我们却设想空间始终如一，而且，我们还确实知觉到我们自己究竟在思想还是不在思想。注96对于同一个主体来说，对思想的知觉对于思想本身是直接的，从而不存在任何犯错的原因。所以，当各个物体变化时，我们确实设想空间依然如故，即使没有存在于其中的物体我们确实也依然能够设想空间。因此，如果一件东西在没有另一件东西的情况下也能够加以设想，则这两件东西便一定会有所不同。所以，空间与物体是不同的。注97

假设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为我们这个推证与笛卡尔努力从他心灵中的上帝观念推证出上帝存在的努力一样。花费一点时间扼要地表明其间的差别是值得的。笛卡尔的证明可概括如下：我（清楚明白地）思想到一个完满的存在者。我清楚明白地思想到的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可能的。所以，一个完满的存在者是可能的。再者，如果某物是可能的，不可能认为它之不存在（也就是说它之不存在是不可能的）便是必然的。但一个完满的存在者是必然的。这一完满的存在者即是上帝。所以，上帝的存在是必然的。

他还能够将他的上述证明浓缩如下：一个现存的存在者是可能的。它之不存在是不可能的这一点是必然的。一个现存的存在者不存在是不可能的。所以，一个现存的存在者的存在是必然的。有谁会否认这样一个证明呢？但既然我们已经设定了上帝存在，还有谁会从中得出结论说上帝存在呢？但笛卡尔的全部理由却都可以归结到这一点。因为他断言，上帝之所以是完满的，只是因为他认为这一命题蕴含有上帝存在这个命题。但他却没有证明上帝是在他已经存在这样一个意义上是完满的；这反转来又依赖于上帝是否存在这样一个问题。注98

我们的推理与之完全不同，尽管它并不是从我们心灵中的一个观念出发达到事物的真理的。因为它依赖于下述两个命题：凡被清楚明白知觉到的东西都是可能的，以及凡是被直接感觉到的东西都是真的。注99否则，无论心灵在其内部知觉到什么样的东西，它就都会是真实地知觉到的了。因此，如果心灵梦到它在思想，它就真的在思想了。不过，如果它梦见它在看东西，它就并非真的看到了东西。因此，如果我感觉到当一个物体在变化时我正在清楚明白地设想空间保持不变，则我便是在真实地感觉着。我清楚明白地感觉到的东西是可能的；从而，当一个物体变化时空间保持不变是可能的。所以，空间与物体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