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
张有钱问道:“小姑,栓哪儿?”
“这个…先栓树上吧……”
张绣儿看了一圈,伸手指向那棵山枣树。
听到这话,二胖很自觉的牵着野豕去了树下。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这时才来,小姑莫怪。”
张有钱一脸歉意。
他瞅了张柳氏一眼,又道:“这婆娘回去说是小叔撞了煞,需要这豕来破除,现在豕送来了,咱们具体要怎么做?”
张绣儿回忆道:“大木叔曾说过,中煞之人与煞体因果纠缠,由惧生怨,由怨生怖,由怖生煞!
煞气有灵,像一根刺扎进肉身,陷在心里,难以拔出!
要想破去煞气,需要了结恩怨,斩断因果!
因此,我哥哥需要亲自动手,至少要出一刀,还得是第一刀,这一刀是那豕死亡的开始,能够泄去他心中的怨恨与恐惧,彻底了结这段恩怨!
而煞体一死,隐藏在哥哥身上的煞灵便成了无根浮萍,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能破煞灵者,唯有煞体,因此,需喝其血,啖其肉,以这些血肉所化的精气一点一点的将煞灵彻底磨灭,彻底了断因果,如此方能最终破煞!!”
“原来如此。”
张有钱点头,对于张绣儿所说的话他没有半分怀疑,因为这张大木是他的亲二爷,老爷子晚年曾写过一本自传游记,上头记载了很多奇闻异事,他也曾翻阅过,只是时间长了很多记忆都模糊了,现在听张绣儿一说,也回忆起了一些印象,大致都对的上!
随后,他想了想,说道:“破煞的事儿宜早不宜迟,您这院里也不适合屠豕,不如去我那儿,小叔他现在怎么样了,能下床吗?”
“下床是可以,但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张绣儿摇头。
两家离得有些远,张有钱家在村头,她在村尾,这其中路不好走,也会遇到很多乡亲,她怕节外生枝!
听到这话,张有钱对张柳氏母子二人分别吩咐道:
“二胖,你回去叫上你二哥,把家里的家伙事儿都搬来…”
“孩儿他娘,你去看看这会儿村上谁得空,请他们来帮忙,多叫几个人来,这豕大,不好收拾!……”
“唉……”
“知道了,爹……”
张柳氏将食盒交给张有钱,与二胖一同离开。
张有钱说道:“我婆娘熬了肉粥,还热乎着呢,小叔这会儿可醒着?”
张绣儿摇头:“我一直在院中打扫,没听到动静,应该没有吧?”
说罢,引着张有钱向屋里走去。
……
屋内。
张绣儿走到床头,俯在张无忧耳边小声呼唤:“哥哥,有钱来了,醒醒……”
“嗯……”
张无忧发出一声呓语,睁开眼睛,扭头瞅了张绣儿一眼,二人眼神交汇,张无忧哑声道:“谁,谁来了?”
“小叔…是我,有钱……”
张有钱接腔。
他将背篓,食盒放下,跨步上前,将张绣儿挤到一边,抓起张无忧的手腕关切道:“小叔,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睡一觉好多了,应该是死不了!”张无忧往回缩了下手,脸上露出苦笑。
张有钱瞳孔一缩,顺势放手,稍稍后退了些,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叔以后必定平平安安,功名之路一片坦途!”
直到此时张无忧才真正看清张有钱的全貌,在看到对方腿上的绷带后,他客套道:“难为你受伤了还来看我,借你吉言,大家往后都平安,坐,坐……”
说罢,朝张绣儿递了个眼神。张绣儿会意,撅着小嘴儿去拉书案后的椅子。
“不用,我身上都是血腥气,莫要污了小叔的书椅,我这都是小伤,站着就行……”
张有钱摆手拒绝,随后开门见山,直接说起了赔偿的事儿。
他看向张绣儿,很直白:“那王神婆守财的很,若想将小姑你抵给她的家当赎回来,怕是要溢价不少,我不想便宜她,我是这么打算的,出银钱三十两,五亩水田地,十斤精细面粉,三十斤玉米面,再打一口新锅,我已经跟大发打过招呼,三两日便成,只是这几日就要先委屈小姑你与小叔一同用这口铜锅吃饭了,你看成不?”
他说着,从背篓里掏出一口黄铜炖锅。
张绣儿一见之下眼睛发亮,立刻上前接过,微微一掂,嚯,还挺重,虽有些旧,但洗的很干净,成色也不错。
她将铜锅放下,起身时目光扫过背篓,里头有两个面袋子,一黄一白,虽只是一眼,她却马上估摸出了大致重量,三十斤只多不少,方才被挤走的小情绪立刻不见!
但她虽意动,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扭头看向了张无忧。
张有钱见此有些意外,遂看向张无忧,再次问道:“小叔认为如何?”
张无忧沉吟片刻,道:“成,就按你说的办。”
“好,读书人就是爽快,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张有钱大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亲自送到张绣儿手中。
张绣儿倒是直接,当着张有钱的面儿将钱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除了一堆银稞子外,还有一张折起来了黄棉纸,她打开看一下,是一张田契。
她仔细辨认,确认无误后,小心的重新叠起来,贴身放入怀中,随后将银稞子挨个咬了一遍,边咬边问道:“那田里庄稼怎么办?”
说罢,又装作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那五亩地的庄稼可是一同打包给了那王神婆!”
“小妹…“
张无忧皱眉,挣扎着侧过身子,看向张绣儿,语气中带着很明显的责怪!!
张绣儿与他的目光一碰,小嘴一撇,梗着脖子气鼓鼓的犟道:“本来就是嘛!”
“还说!”
“咳咳……”
张无忧的声音徒然高了八度,脸色阴沉的可怕!他像是真的被气到了,一口气没上来,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张绣儿见状银子也也不咬了,嘴也不犟了,赶紧跑过去,小手扒拉着他的胸口为他顺气。
一旁,张有钱一怔,挤了下眼,开口劝道:“不打紧,不打紧…这事儿是我欠考虑了,这样,这一季的收成也算你们的,也不用了你们去收,我收了之后给你们送来,保证一斤不差,小姑你看如何?”
“哼……这还差不多……”张绣儿立刻恢复笑容。
张无忧也不咳嗽了,勾着头向张有钱表达歉意:“小妹也是为了我,你莫要怪她……”
“哪能,我是小辈,可不敢!”
张有钱瞅着这兄妹二人,哈哈大笑。
张绣儿到底年轻,被看的心里发毛,直像小时候做错了事被父母抓包时的感觉,这让辈分很大的她觉得很丢人,她生气了!
于是,小腰一掐,虎着小脸儿,声色俱厉道:“看什么看,我那侄媳妇不是熬了肉粥吗,还不快拿过来!”
“这不在这么呢嘛,还热乎着呢,来来…小姑你也尝尝…”
张有钱笑声虽停,脸上笑意却不减,提起食盒递了过去。
张绣儿绷着小脸儿去接,拿在手里就往下坠,还是张有钱扶了一把才没翻车。
她很欣慰,觉得这个晚辈还不算太差,于是,她决定明天就原谅张有钱刚才对她的不敬!
屋里只有一张书案,却不是吃饭的地儿,她瞅了瞅,无奈的只能将食盒从新放回地上,自己就这么蹲着,去开食盒。
入眼头一层,让她撅起了嘴,一碗咸菜疙瘩,抠门!
她有些嫌弃将咸菜碗端出来,放到一边,然后掀开隔层,看到里头放着一个粗瓷瓦罐,随即恍然,怪不得那么重,原来是它占了份量!
她突然有些期待了。她小心的将打开瓦罐,顿时有香气飘出,让她直咽口水。
这确实是一罐实打实的肉粥,表面有一撮香葱点缀,飘着一层的油花,粥里的材料很丰富,有很多山珍,蔬菜,但这都不重要,关键是肉多,很多,粒粒分明!
在这一瞬间,她做出了一个理智的决定,现在就原谅张有钱!
她很想吃,但好在她还记得有个重病在床的哥哥正嗷嗷待哺呢,于是以莫大的毅力站起来,跑了出去,当然在这之前,她不忘将书案上的银稞子全部收起来揣怀里!
那边张绣儿前脚刚踏出屋,这边张有钱便笑道:“最近这村里不太平,小叔你以后要小心些!”
“嗯?你什么意思?”
张无忧皱眉,扭头看向张有钱,他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时间差不多了,估计他们也该到了,我去迎迎……”
张有钱答非所问,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正撞见张绣儿回来,手里端着碗筷。
他对着张绣儿一点头,脚步不停,继续向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