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同桌去哪了

而此时那座犹如城堡的别墅内一片狼藉,墙上挂着的风景画摔落在地,价值不菲的花瓶成了满地碎片,里边本开得娇艳欲滴的玫瑰了无生气的横在地板,不起眼的角落里躺着一个黑色的被摔得凹陷了的保温瓶,白色的液体浸染着身下的木质地板。

……

陈希以为昨天只是发生了个小得不值一提的意外才导致苏妄没来上课——至少在今天上课铃响之前,她都是这么坚定不移地认为的,尽管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似乎这是个特别虚无缥缈的想法,但为了让自己安心她只能这么催眠自己。

她本以为今天便该如往常一样了,甚至已经想象出她问苏妄昨天为什么没来上课,苏妄会露出的表情和说出的回答。

但这些通通只能是她的想象。

想象尽管再真实,再如何还原细节,仍旧是无法在现实里真实发生的想象。

直到她不知道第几回无法专注于上课,不知道第几回天天早晨都看向那不会出现她希冀的身影的后门,不知道第几回攥着同一瓶冷掉的没能送出去的牛奶回家,她终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又一次看向左侧的课桌。

不过几天没被人使用过的课桌上好像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似乎空置的时间比她所想象的感知到的还要久,仿佛那个位置从未被任何人使用过,她也从未有过一个叫苏妄的、总是有些嫌弃她、很高冷很不好惹人人都惧怕且避之不及但其实又偶尔有些可爱的校霸同桌。

仿若一切都只是她转学过来时所编织的一个美好又镜花水月的幻想,因为过于迫切地想在新环境认识新的朋友而在脑海深处创造出了这么一个不存在、只活在虚妄里的同桌。

内心里的空落是前所未有的,十几年的人生里经历了这么多事,却没有哪一刻哪一秒的心情能同此刻相提并论。

心脏像是被人硬生生不打任何麻醉剂地就挖走了一块血肉,留下一个巨大的黑洞一般永远填不满的窟窿,血液不断从破洞处汩汩流出,怎么也止不住。

她不明白为什么苏妄不过几天没来上课,不过几日没见着他就能让她变得像是精神病人离了药般如此恍惚失落,如此萎靡不振,灵魂似是早已脱离了躯体飘散到不知何处,只余一具被掏空的躯干行尸走肉地完成着每一日来学校的任务,而任务目标从上课变成了确定苏妄有没有来上课。

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在她身体和大脑内不断翻涌,犹如夜色之下正在涨潮的黑色大海,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是波涛汹涌,而她像是一舟孤零零飘荡在其上的船只,只能任凭风浪左右她支配她,无法做出任何反抗,直至最后被掀起的巨浪轻而易举打翻,黑色的海水彻底将她占据吞没。

她并未去深思这些情绪的变化,也没思忖过若是换成七班任何一人这么几天不来上课她是否也会如此着急,只当是对同桌的关心,对他一声不响的消失感到不安——毕竟他本就是那种游离于人群和世界边缘的人,似乎和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有缔结过于深刻的关系,将自己隔绝在了世界之外,像是一位格格不入的旁观者般观看别人的喜怒哀乐,所以他总能在任何时候潇洒地撒开手转身就走,无需犹豫无需留恋,好像他长久以来的冷漠也是为了这一天而铺垫准备。

她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是这种感觉——烟雾般虚无缥缈得握不住,无需风吹也会兀自消散在空气里。

所以她的着急理所当然。

午休一到,陈希立刻唤了她的前桌邱长青。她曾听他说过他以前是和苏妄一个班的,他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长青,你知道苏妄为什么没来上课吗?”

邱长青听罢便立刻摇了摇头否决道:“不知道。”

连和苏妄稍微熟悉一点的陈希都不知道了,邱长青想,那他更不可能知道了啊。

听见邱长青的回答,陈希的眉头下意识蹙紧,复又追问道:“那他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就突然缺课几天什么的。”

“有倒是有过几回。”邱长青仔细回想了一番,知道陈希大抵是班上最关心苏妄了的,于是宽慰她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之前也是消失几天就回来了,绝不超过一周,回来了也和平常没什么差别,你放心吧。”

邱长青都说到这份上了,估计更深入的原因他也不了解,于是陈希只得点头道:“唔我知道了,谢了啊。”

“没事,别多想了。”邱长青再安慰了陈希一句,便站起身吃饭去了。

陈希倒是发现了,七班的人——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似乎都对苏妄的消失都视而不见,又或者是习以为常了,好像班里有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影响。

她站起身,朝着林杨的办公室走去。

林杨正提着保温杯走出办公室,一条腿刚迈出门便看见陈希这么一副提着刀要杀人的模样急匆匆地走来,吓得他战术性把那条腿撤了回去。

没想到陈同学长得一副乖巧甜美的模样狠起来这么可怕。

下一秒发现陈同学提着的那把刀是为了架在他脖子上的林杨是一脸懵逼的。

怎么被杀的就成了他了。

陈希直直望向林杨的眼,单刀直入:“林老师,有事情想问问您。”

林杨被陈希那似曾相识又很熟悉的眼神震慑住,但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模样,语调一派轻松地回陈希,和她的严肃截然相反:“诶你问你问。”

这种眼神在这群学生里他也只在苏妄身上见过,林杨想,这是同桌当久了,已经被苏妄同化了吗。

“到您办公室里说吧?”

林杨侧过身让出位置:“那进来吧陈同学。”

他靠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悠闲地摇晃着手里的保温瓶,脸上是那一贯的笑面佛似的模样:“陈同学你问吧。”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陈希这一趟来的目的,而陈希接下来的问题也让他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苏妄为什么没来上课?他跟您请假了吗?”

林杨脸上的表情不变,一副老实人的笑,实则有种笑面虎的感觉:“请假了的,原因不方便说,还请陈同学见谅。”

他对苏妄的情况并不太了解,但身为班主任至少也比别人稍微多懂一些,只知道是他家里有些事,初中那会儿就总会几个月就请一次假,一请就是一周,原因也不仔细告诉他,总是敷衍地几句话带过,要么就直接睁眼说瞎话,声音比他还大地说着自己病了没法上课,就差把“我就是在诓你这假你批不批无所谓反正我就不来了”写在脸上。

当时的他甚至一度以为苏妄这是在找借口逃课——不过苏妄还懂得请假,没直接玩失踪杳无音信那一套已经让他很欣慰了,再多的他也不要求了。

直到后来苏妄请得多了,林杨锲而不舍地开导苏妄多和他谈了几次后,苏妄或许是被他叨叨得烦不胜烦了才说了句是家事,让他少管少问,也别对别人提起。

陈希觉得自己得到了回答,又似乎没得到,总有种林杨在和她打太极的错觉。

不过得知苏妄请过了假,陈希那一颗悬了几天随时会啪叽一下从悬崖边坠落摔烂的心才稍微缓缓地从死亡边缘撤回来了点——至少是告知了别人的,并不是一声不响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但也不清楚是直觉和第六感在作祟还是因为林杨那模糊不清的原因,她仍旧有些许的不放心。

可涉及苏妄的隐私,林杨也说了不方便,她再逼问下去就实在过分了,于是只得就此作罢,转而问了另一个她关心的问题:“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林杨:“下周吧。”

陈希:“……”

这个“吧”是什么意思?她怎么觉得林杨这个班主任这么不靠谱啊!

一整天嬉皮笑脸的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关心学生啊!

陈希身为好学生,当面怼班主任这种事自然是做不出来的,况且林杨笑得这么慈祥,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只得谢过林杨,朝他微微鞠躬:“那我先走了。”

林杨看着陈希离去的背影,打开保温瓶喝了口泡了枸杞的茶。

至少又多了个真心实意地关心着苏妄的人,林杨欣慰地想,挺好。

……

陈希再见到苏妄时——正如林杨所说的——已经是下周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