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寸进尺果然是陈希的风格。
自从苏妄配合她玩过一次这种幼稚的发消息说悄悄话的游戏后,他同桌的染坊都直接开到了处在世界上某个犄角旮旯的无名小岛里,天天逮着点空闲或不空闲的时间就要发消息骚扰他。
他有时甚至想在他同桌用手机给他发消息时直接拎着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向老师举报,来一个人赃俱获——但他看了眼自己总是光明正大摆在桌上的手机以及平日里毫不避讳老师目光玩手机的举动,觉得这个举报颇有种贼喊抓贼五十步笑百步的味儿,不太可能会成功就是了,所以只得放弃。
说着是被骚扰,但聊天这种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没有来自另一个人的配合怎么可能成功呢——哦,虽然陈希可能是属于那种“不管你回不回我我都能一个人自言自语得欢儿”并且还能够为此乐此不疲的人,那一个巴掌确实足够响了,毕竟一个顶两个。
苏妄偶尔会捡着几条消息回复,不过遇到一些让他极其无言以对的消息时那他的选择自然也是无言以对——
比如此刻他刚打开保温瓶稍稍仰头喝了一口牛奶,往下垂的看向手机的目光就看见来自微信的新消息提示——是谁自然不用说了,他整个微信就陈希这么一个联系人。
于是将那几条被拆分消息串起来是这样的——
【C】:苏同学
【C】:你喝牛奶的样子好性.感哦~
【C】:喉结怎么这么突出哦~
【C】:好想摸哦~
然后苏妄成功地被牛奶给呛着了,放下保温瓶时没忍住咳了两声,隔壁便传来一阵诡计得逞的笑声。
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瞪着试图用牛奶暗杀他的人,只见那罪魁祸首已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似的趴在桌上,整个脑袋埋在手臂里,肩膀明显地一颤一颤着。
苏妄:“……”
笑屁。
真想把她连人带椅扔出去。
深谙越理她她越起劲儿这个道理,苏妄咬了咬牙,硬逼着自己转回了头。
但他没想到陈希的脸皮已经进化得这么厚了——他不愿承认是他惯出来的——不理她她也能够自个儿起劲,嘲笑完他了还不够,非要得到来自他的反应,见他不回她就把文字骚扰升级成了当面的声音骚扰,直接笑得不怀好意地凑过去戳戳他结实有力的手臂逗他:“哎苏同学,干嘛不回我呢?害羞了呀?”
行行行,拿人手短,他忍。
毕竟装瞎装聋装死已经被他练习得炉火纯青了,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陈希每一句话里都是不加以掩盖的笑意,像是觉得他这憋着气发不出的模样也很有趣:“干嘛呢?夸你性.感还不乐意了吗?可你就是很性.感啊!喝个牛奶的感觉和别人都不一样的,牛奶在你手里好像都……”
“闭嘴!”苏妄忍无可忍地低吼了一句,看上去像是终于被她给逼急了。没办法,他实在是不想听她后续有关他喝牛奶的发言和感想,直觉不会是什么好话,仿佛随时准备当着他的面蹦出什么虎狼之词。
当然不是说他纯洁,但当着当事人的面说这种话她不觉得丢人他都嫌羞耻。
尽管从小到大听过不少这类夸他的话,但多数时候都只是在他身后的窃窃私语,还没有人同她这般直接蹬鼻子上脸跑到他面前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这种感觉就宛如他是艺术馆里的一座大卫雕像,人群站在他面前观赏着欣赏着,当着他的面指着那些裸.露出来的部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即使那些话是褒奖的话,他还是只想当场把自己或那群人杀死。
陈希作为敢死队先锋,自然带头冲锋陷阵,继续不怕死地调.戏苏妄,这种时候倒是不担心攻略进度会成负数的事儿了——好像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有了仰仗,无论自己怎么闹那进度条都不会再往后退了,至多是保持不变,而这仰仗从何而来不言而喻。
恃宠而骄罢了。
“哎不是我说,你这喉结啊……”陈希刻意暧昧地拖长了音调,甚至还抬起了手臂,意图配上她那句话已经很明显了。她虽说爱玩儿,但还是个有进有退的人,知道哪条线是她永远无法跨过去的,不会闹得太过火。比如此时她抬起手伸向苏妄,是刻意放缓了动作去靠近且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并没有尝试去突破那道属于他的安全防线。她吸了口气,发出“嘶”的一声,接着道,“是真的……”
她给苏妄留足了反应的空间和时间,以苏妄一个打十个时都不落下风的情况来看可以说是绰绰有余的了。
苏妄啪地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还在一点点挪向他喉结的手,垂眸冷漠地盯着眼前那葱段般细白的手指——而她正是试图用这五只手指触碰他的喉结。
于是喉结便下意识地上下滚动了一圈。
陈希就看他只是看着她的手指不说话,像是已经在脑海里将那些手指给一根一根剁下来,却还很好心情似的,脸上仍旧挂着轻松的笑意,还慵懒地稍微动了动手指。
苏妄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其实大得可怕,像是为了隐忍什么似的,脆弱的腕骨有种要在他手里化为齑粉的错觉,而不用看都知道等会儿她的手腕必定会留下一圈可怕的红色指印。可她面不改色,也不喊疼,一声不吭地任他泄愤般抓着,闲散的笑甚至有愈发扩大的趋势——像是受.虐狂似的,感受到的疼痛越多就越快乐。
陈希有时也会怀疑自己是个变.态。
沉默了许久——或许是在幻想中将她五根手指头都剁下来了又或许是因为被她轻微动作的手指给唤回了神——苏妄才撩起眼皮看向她,比无星无月的夜幕还要漆黑的瞳仁像是还未冬天就已经结了冰的寒潭,嘶嘶散发着冷意,能把仅仅是路过的人都冻成冰。
陈希嘴角的弧度更向上拉了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又无辜的笑,眨了眨那双又大又圆的眼,宛若一只误闯森林的麋鹿不小心惊醒了沉睡的豹子而被尖利的齿给咬住了咽喉,却还懵懵懂懂地示好般用两只鹿角去蹭豹子的脸。
她一派轻松地看着苏妄,姿态闲适得像是被用力捏着手腕的人不是她。
苏妄看着她,像是在试图透过那笑意盈盈的皮囊看见其下在不住颤抖的血肉,又像是要看透她脑子里的想法。
他有时候是看不懂陈希的。
她给人带来的第一感觉便是如同一张纸,纯白洁净得上边写了什么或沾了什么都能很清晰地显现出来,甚至还把自己所有的资料打印在了纸上,让只要是看见过这张纸的人都能一眼就将她看透。可谁又知道她是不是只把自己所想要展示的写在纸上供人看,那些文字和污渍都是遵照她的想法刻意为之,你所看见的只是虚假的设计过的表面,实际上在纸的边缘摩挲久了,便会发现那张纸下还粘着另一张纸,撕开来便是剩下的那不为人知的一面。
可不得不承认,看着她明明在承受着他所带来的疼痛却没有露出哪怕一点惧怕的神色,甚至笑得有些纵容的模样,内心的最深处还是翻涌起了一阵隐秘又不为人知的快乐。
于是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紧,她那双眼便更弯了。
陈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准确点来说,从决定和苏妄扯上点关系那一刻起,她一直都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所以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能这么坦然无畏,镇定自若,毕竟在老虎脑袋上拔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她还是低估了恃宠而骄的宠究竟有多宠,她所想像的后果是往最严重的那一个方向去想。
手腕上的力道倏地一松时她甚至是没反应过来的,手还傻愣愣地举着。
随即苏妄的手往回收,却在到达她指尖处停了下来,手指攥着她第三和第四根手指的指尖,用力地捏了捏,但却没有带来多少疼痛,最多只是让那指尖泛起害羞了一般的粉色,冰冷的眸子直视着她的眼,低哑的嗓音配上漫不经心的缓慢语调犹如魔鬼在耳边说情话般的呢喃——
“再有下次,就真把它们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