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一直挺好奇一件不算事儿的事儿——苏妄的妄字究竟是哪个妄。
会不会是她这个希望的望?
若是的话那他们还挺有缘分——
两个人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希望”。
可她又在这种事儿上有着不必要的倔,不愿意问七班的人,非要苏妄亲自告诉她,仿佛这样才有点意义和仪式感。她也不是没试着问苏妄,但他自然是以一个看傻逼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然后没有然后了。
于是陈希第一回看见苏妄的名字,得知那问题的答案还是在她转来两周后——林杨让班上的同学都写一下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算是每一个新学期的惯例了。
上课铃还没响,林杨就捏着薄薄一张纸跑了进来,给最靠门的前排的学生留了张纸让他们在班里传着填一下,午休时交到他手上就转身走出七班了。
那张通讯录传到他们这一排时自然是由陈希接过的纸——毕竟谁敢叫醒苏妄就为了填这破东西啊,谁叫谁傻逼。
邱长青作为苏妄高一以及高二的前桌(其实是前右桌)对此事特别有发言权。
之前年轻不懂事,坐在苏妄前边,老老实实地把人叫醒让他填一下,得到了来自苏妄要将他连同整个世界包括那张破纸都一并毁灭掉的眼神。
这回有了陈希这个新同桌的存在,这个伟大艰巨的任务就这么自然而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邱长青终于得以逃过一劫。
陈希和苏妄是最后两个还未填写的人,距离下课也还有一会儿,于是她也不着急把苏妄唤醒,打算掐着点儿再给他——反正填这东西唰唰两笔就结束了,并不费时——便在填好自己的之后将纸搁在了一边。
午休铃响前五分钟,陈希才趁着老师让他们写作业的时候把苏妄喊醒——她担心苏妄一午休又跑得不见人影,自己到时候喊他,他也不一定会为此停下脚步,不如趁老师还在,以老师为他的掣肘,让他没法直接站起身走人,他若是不肯写,自己还能跟他磨一磨周旋一下。
“苏同学……苏同学……”陈希唤了两声,见他仍旧一动不动,似是没听见,便凑近了点再唤了一遍,“苏妄!”
喊了这么几遍也不起效果,苏妄仿佛睡得很沉的样子,周围的声音都无法再被耳朵所接收。前排的邱长青听见陈希开始喊苏妄醒来,比陈希这个当事人还要如坐针毡,冷汗都快从额角滴下来了。
保佑陈希同学平安无事,他默默给陈希祈祷着,毕竟是他不甚道德地把这个本该属于自己的进入虎穴偷老虎孩子的任务扔到她身上的。
陈希见怎么喊都没用,不得已只能开始上手,伸出一只手指用指尖轻轻戳着苏妄的胳膊:“苏……”
邱长青要是后脑勺长了眼睛看见陈希这么作死地去戳苏妄,估计会吓得立刻从椅子上滚下来,攥着她那只即将犯下滔天大祸的手给拽回来。
她的指尖刚碰上男孩结实像是有在经常锻炼的胳膊,甚至连名字都还没喊全,原本趴着睡得沉怎么都叫不醒的人忽地反应极大地坐直了身,大手一把抓住那越过了他的安全线,擅自闯进他的领地触碰他的手,明明刚从睡梦中醒来,神色却满是戒备和戾气,像是在梦里也无法真正放下防备好好休息,眸带寒光地盯着那不知死活的入侵者。
男孩子的力气本就大,更别说苏妄此刻就像是一只处于警戒状态的豹子,浑身肌肉都是紧绷着的,仿若下一刻就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纵身往前一扑咬向猎物。手上抓着她的力道在这种情况下更是大得仿佛能听见骨头错位令人牙疼的咯吱声,甚至让她恍然有种腕骨都要被捏成齑粉的错觉。
但她第一反应居然称得上平淡,并没有挣扎着说痛,让苏妄松开她。
她的眉心下意识地蹙紧,却并不是因为被紧紧捏着而带来的疼痛感,而是对自己未经太多思考而做出的错误行为感到烦躁和后悔。
她怎么能忘了苏妄是多么敏.感又防备心重的一个人。
这么一个人肯定对陌生人的触碰极其抵触,甚至只要距离他近了那么点,超出他可接受的范围后,都能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遭到了入侵。
该再多注意点的,陈希懊恼地想着。
怪物即使在沉睡也终究是一只警惕心和杀伤力都极强的怪物,并不会因为随着沉睡而彻底销声匿迹,只不过是沉淀在了身体最深处。
“对不起,我……我下次会注意的……”陈希下意识地给苏妄道歉,可在说到理由的时候又觉得说什么都像是狡辩的借口,干脆略过了理由,还不忘安抚一下犹如惊弓之鸟的苏妄,“你放松点,没事了。”
苏妄在听见陈希的声音时,睡得迷糊的大脑才悠悠变得清醒。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导致他一到学校往桌上一趴愣是顶着周围吵闹的声音沉沉睡去,方才陈希喊他也确实没听见,只不过因为常年生活在那样一个折磨的环境之下所磨炼出来的本能反应让他在有人触碰到他时立刻就做出了自我保护的动作。
他确实极其厌恶别人的触碰——除了他母亲,其余所有人都被规划在“别人”这一类里。
陈希真该庆幸他没直接把她的腕骨掰脱臼。
女孩好看的眉紧皱,明明被捏得疼但第一件事居然是给他道歉。
她是真的有病——苏妄再次得出了这个论证了无数回都一样的结论。
在得知是陈希碰的他后,苏妄犹如一张绷到极致的弓的状态才缓缓褪去,也不知是因为知道自己身处的是相对安全的教室,还是因为她那句轻柔的“没事了”。
他悄无声息地吐出了一口气,松开了陈希的手腕。
陈希只觉手腕处一片火辣辣地烫着——是被捏得疼了,也是因为来自苏妄那只宽大的手上灼人的温度。
苏妄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女孩纤细的手腕,只见那片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明显的指印,红了一大片,可这么看着居然莫名的有些暧昧的意味,仿佛刚被人握着手腕狠狠地蹂躏了一顿,更让人又继续欺负得狠一些的冲动。
苏妄错开目光,不再盯着那一片雪白上特别鲜艳的红。
对于陈希的触碰和道歉苏妄并没有多说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愿和陈希说话。他只不过面色不善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千言万语都化作了那一个眼神,在告诉她——离他远点。
陈希读懂了,但她并没有那么个想法,于是假装读不懂。
她把她桌上那张纸往苏妄桌上推,带着他手印的手腕再次映入苏妄眼帘,仿佛一个用烧红了的铁在她身上烫下的永久烙印,用以彰显这是他的所有物的烙印。
“这个得麻烦你填一下。”陈希把手收回来,小心地和苏妄保持着安全距离,“等会儿午休要交上去。”
苏妄自然是知道这个惯例的,也没有多刁难陈希,指尖摁着那张纸拖过来,正烦着还得从包里翻出笔时,一支笔恰到好处掐准时间似的出现在他手边,他那同桌的声音随之在他右耳边响起:“用我的吧。”
犹疑了那么一瞬,苏妄最终还是拿起了陈希的笔,在陈希名字下方写上名字和联系号码。
有了方才刻骨铭心的经历后,陈希已然没有那个胆子凑过去看苏妄写字了,只敢乖乖坐在原位转头看着,写的内容看不清,但能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笔,写字时的力道遒劲有力,手背上的青筋会在用力时隐隐浮现。
她本以为苏妄许久不写字了会有些生疏——毕竟苏妄的作业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上课时更没见他掏出过笔,可此刻看他那写字时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点生疏也没有的动作,仿佛天天都在动笔写字。
苏妄刚好赶在午休铃响起写好,把笔放回了陈希桌上打算带上纸到办公室交给林杨,一只手臂却直接横在他眼前迅速将纸从他桌上抽走,积极道:“我来交就行,你吃东西去吧,再见!”
他侧过头,只看见女孩小跑着似乎有些欢快的背影,仿佛不久前和他发生的那一点令人不愉快的摩擦和矛盾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