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刚站起身走向后门,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展开那张纸拿在手里看了。
她的目光直接略过了前面一堆不太重要的人,毫不犹豫地定格在最后一行——写着苏妄名字的那一行。
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名字终于得以窥见,盘亘在心头许久的疑问终于迎来正解——
苏妄的妄原来不是希望的望啊……
是妄想的妄。
她不清楚这个名字是否隐藏着什么含义,但看着却觉得这个“妄”字比希望的望还要适合苏妄,没理由的。
都说字如其人,可苏妄的字却和她所感知到的他本人的性格有些许不符,又或许只是他的本我和他表现出来的不同——毕竟每个人的内心都藏着另一个拥有不为人知一面的自己,可以理解。
他的字写得潇洒遒劲,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写得恰到好处,飞扬的笔触看着凌乱但却不会让人看不懂,甚至飞扬得好看。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张扬不羁的感觉,仿若透过那些字能看见一个被困在了牢笼里许久的人,看似已经不奢望自由,对现状感到麻木不仁,但埋在内心最深处的是无论如何都要冲破牢笼获得自由的蓬勃渴望,哪怕粉身碎骨、鲜血淋漓,也要逃离眼下的这一切,纵身一跃,拥抱自由。
陈希很喜欢苏妄的字。
这嚣张的字迹和上边她一看就温温柔柔的字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只是一个单纯的字迹都在无时无刻提醒着她——他们生来就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强行地闯进彼此的世界只会凸显出自己的格格不入,甚至会在长久的相处之下磨得两败俱伤。
可陈希才不在乎这些,只是美美地欣赏着苏妄的字,再嫌弃了一下自己和他一比堪称小学生的字迹。
而看了他的字之后,陈希再次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这绝对不是一个不常写字的人写得出来的字,里边哪怕一点生疏感也没有,笔画的连接都那么顺畅。
它好看得甚至堪比天天练习毛笔字的书法家写出来的字。
看来苏妄身上还有许多她还未挖掘出来的秘密。
她对她同桌的兴趣愈发高涨了。
待远离了他们那栋教学楼,走到了教师办公室那栋楼,确保没有熟识的人跟在她身后,陈希悄悄地溜进楼道,一副准备做亏心事的模样在楼道里上下瞧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后才有些心虚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随即把苏妄的手机号输到了手机里,保存在了通讯录。
做完这一切的她迅速把手机收好,一脸自然地接着往楼上走,到办公室把纸交给了林杨。
她可真是太机智了。
这不就让她搞到了苏妄的联系方式嘛!
而被偷录了手机号的当事人苏妄虽然在看见陈希那背影时就隐隐有些猜想,但总归对他影响也不大,看见陌生号码骚扰他直接拉黑就完事了,便放任了她去把纸交个林杨。
陈希回家时用同样的手机号试图找出苏妄的微信,结果自然是搜不到,也不知道是他不玩儿微信还是绑定的是另一个手机号——她没那个胆子跑去问苏妄,毕竟她总有种在偷窥跟踪人的心虚和愧疚感。
她也只敢悄悄把手机号存着,不敢去发消息打扰他——她已经能预见到她发消息的后果就是以后再也没法给他发消息。
得耐心点等一等,等他们稍微熟悉了一点再说,不能急于一时,再后悔一辈子。
……
尽管陈希坚持每日和苏妄沟通说话,就期盼着有一天苏妄能回上她哪怕一句话,结果却是苏妄连一个字都不愿和她多说,或许还觉得骂她一句都是在费口水,所以总是只用他那双漠然的眼瞥向她。
苏妄其实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老师在前边讲课,他便安安静静地待在座位做自己的事,下了课就走人,一整天下来基本没怎么开过口。
陈希实在很好奇怎么能有人做到一天都不说话的,搁她身上的话她估计都已经憋死了,恨不得拖着一个人对他把她一天所经历过见过的事都给唠嗑完。
她在苏妄眼里估计是一只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又特别烦人的……蝉。
于是七班最后排的画面有时是这样的——女孩笑眯眯地对着男孩说话,男孩要么一个眼神不给,要么给了个看傻逼的眼神。
陈希对于自说自话已经习惯了,反而还从中获得了点乐趣,即使得不到苏妄的回应,甚至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像是只有她一厢情愿地在用热脸贴冷屁股,满腔的热血泼出去总能被陡然冻成红色的冰碴子,但她还是乐得跟苏妄分享。
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发现了什么搞笑的事儿,午休的时候听说了什么八卦,午饭吃的红烧肉有点不好吃,今天的天气特别热,诸如此类,各种琐碎的小事都想给他念叨一遍。
苏妄起初只觉得她聒噪又烦,烦得想把她那张一天下来都叭叭个不停的小嘴给堵上——这里不带歧义,可以的话他甚至想用针线或订书机让她至少安静那么一小会儿,还他一个清净点的环境,有时被烦得很了会多翘几节课,净化一下耳根子。
只不过听得久了之后反而开始习惯了,再听时也不觉得多烦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耳朵已经听得起茧子了,对她的碎碎念的免疫力提升了。
他多数时候当然都没在认真听,只不过偶尔才会大发慈悲地分个心去听,勉强从一百句话之中挑挑拣拣个一两句入耳,但也不会给陈希明显的回应,否则她怕是会得寸进尺,逮着他说个不停,那他的日子更不好过——他还没疯到这么虐自己的地步。
苏妄有时也很好奇,为什么能有人一张嘴这么能说话,说的那些话十天半个月的也不见重复,一天天的到底哪儿来这么多事可以说。
这或许就是他和她的差别吧。
生在阳光下的人和他这种附生于黑暗的人总归是不同的。
她眼里的世间万物都是发着光的,那双眼看什么都是有趣好玩的,生活里一点微小的事情在她眼里都是值得被记在脑海里和别人分享的一件事。
但苏妄眼里的一切皆是黯淡无光的,只有满目死寂般的灰色,再有意思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了无生趣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他们是不一样的,从根本上、本质上、灵魂深处上,就是彻彻底底不一样的。
天壤之别,天差地远。
但他的举动其实很奇怪,和他平常会做出的反应大相径庭。
明明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觉得陈希烦人得很后,他绝对会想尽办法远离她——反正他总归是有办法的,不过一句话的事。可直到现在,从陈希转来已经一个月过去了,他们仍好好地当着同桌,虽说关系确实没多好,但表面上也是一对相安无事普普通通的同桌,而他自始至终也从未生过要换座位的想法。
不过当局者迷,苏妄本人并未察觉自己这不合理的举止,甚至认为自己对陈希的态度很彻底,实则他的底线已经趁他不备时因为她一而再往下降。
有个免费给自己说故事的人也挺不错,苏妄想,无聊了想听了就听,觉得烦了不想听了就自动屏蔽,他怎么算都不亏,何乐而不为。
可那时候的他没想到,他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因为他居然忘了习惯真的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他却还肆意地放任自己去习惯,待到醒悟过来时才恍然发觉为时已晚,再想戒掉那习惯已经是痴人说梦了。
而陈希见苏妄对于她的态度仍然不冷不热不温不火,既不让她安静滚远点也不同她说话,干脆默认这是苏妄在逐渐接受她这个同桌的信号,默默把攻略进度往上提了一个百分点。
如果不是从负数开始,那也有百分之一的进度了。
不错,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