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课回来的苏妄一进门便看见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陈希,总会在他回来时小狗迎接主人般飞扑到他怀里的人似乎连他开门的动静都未察觉。
走至沙发后,苏妄将手掌托上她的下巴揉搓着:“想什么?”
陈希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抖,反应过来是苏妄后便顺势仰头看他,从他的视角看来,陈希仿佛一只被挠得仰头的小猫。
“想你。”陈希直言不讳。
苏妄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真乖。”
陈希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没敢问出口。
还是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时,苏妄把玩着她的发丝主动问出口的,语气自然得仿若在问她睡了吗:“想好怎么跟我说了?”
“啊?”埋在他怀里仗着他看不见正咬着指甲疯狂纠结的陈希一愣,抬头对上他阴沉沉的目光时,便瞬时明白了过来,赶紧先给自己辩白:“我没有干对不起你的事!”
听在苏妄耳里却同此地无银三百两别无二致。
“哦?”压低的尾音带上一丝危险,是陈希每次听见便会自动开启认错撒娇模式的语调。原本悠闲把玩发丝的手转而掐住她的下巴往上抬,指腹在她唇上用力揉摁,满含警告,“说说干了什么,说不好会怎么样知道吧?”
完了,好像真误会了。
陈希无辜地眨眼,却还是不免心虚,低声嗫嚅:“我……我看了你的……证件……”
说至最后二字声音小得几不可闻,但架不住两人距离极进,还是被苏妄清晰捕捉到。
揉搓着她下唇的手顿住,他的眼底骤然闪过一抹慌乱无措,但很快被他所隐藏,持续的时间不过短短几秒,随即故作平静和无所谓问:“然后呢?”
陈希反而是被反问得更不知所措的那一个。
几个呼吸后,她才下定决心般地开口,观察着他的脸色语带犹疑地开口,只要他有那么点面色不虞,她会立刻停下:“然后……然后看见了……你的名字。苏妄的妄,不是妄想的妄,是希望的……”
尽管苏妄面不改色,可说至这里的陈希自觉地停下,可苏妄并未如以往般用狂风骤雨般的吻将她的话往回推,大有种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疤再次被撕裂,黑褐色的痂黏连着血肉一同被扯下,既然愈合不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让它不断往外渗血。
所以陈希停下了。
有些事即时一辈子都不知道似乎也没关系。
这么想着,她撑着他的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既然苏妄这回没有主动堵住她的嘴,那便由她主动一回。
陈希的吻技虽说不及苏妄,但在他长久以来的锻炼之下也有明显的进步,不似一开始时那么笨拙又毫无章法。
她小心翼翼地亲吻着那两片紧闭着的薄唇,仿佛一只小奶猫用不太尖利的牙齿磨蹭着主任的手背。
苏妄却不为所动,安静地任她在他唇上磨蹭。
见亲了许久苏妄也没有要回吻她的意思,陈希有些着急,担心他是真的怒极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苏妄的手甚至连碰都未碰她。
心急混合着委屈一并涌上,化作泪水将眼眶浸湿。
陈希正欲后退,结束这个单方面的吻,后脑勺却被宽大的手覆上,稍微使了点力让她无法如愿撤离。
可除了把她摁住,苏妄却仍旧没有后续的动作,只是看着她。
陈希很轻易就接收到了来自苏妄的讯号,红着眼眶继续亲吻。
苏妄终于肯给予她一些反馈,手指于她发丝间揉着她脑袋,仿若在鼓励她继续。
陈希于亲吻之间发出含糊不清的“对不起”。
直到陈希亲得嘴唇发麻,苏妄才轻轻拽了下她的发丝示意她可以停下了。
她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看向苏妄。
位于后脑勺的手转至侧脸,拇指在下眼睑揉搓。
久未开口的嗓音变得异常低沉嘶哑:“想听吗?”
原本好奇得抓心挠肺的陈希此刻一点想听的心思都没有,尤其在苏妄主动提起后更始害怕,无助地摇头,慌乱道:“不想听了,不听了,我们睡觉吧。”
好奇心杀死的终归是她自己。
“没事。”苏妄的语气却平淡得可怕,可越是沉静,越昭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有多绝望,“早该告诉你的。”
“苏妄……”陈希几乎快哭出来。
第一次苏妄想告知她关于他的事,从来都对他任何事感兴趣的她却是主动摇头拒绝不愿听的那个。
“乖,躺下。”苏妄将她揽入怀里,双手早已撑不住身体的陈希顺势跌入,“全都说给你听。”
富有磁性的嗓音混合着透过窗帘缝隙溜进卧室的银白月光徐徐铺展开来,娓娓道出背后不甚光明却也不算多大点事的故事:“确实是希望的望。”
陈希试图坐起身用那苏妄用了无数次的办法将她不想听的堵住,奈何苏妄禁锢着她的手臂如钢铁般坚不可摧,她动弹不得,只得徒劳出声打断:“苏妄,你亲亲我吧……我不想听了,只想要你亲我。”
苏妄配合地亲了她,却是亲在了头顶:“我妈是偷偷生下我的,躲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没人找得到的地方,一个人办的住院,一个人在产房里受尽煎熬,才有了我。
她给我取名一个望字,虽然没问过她,但我大概能猜到她那时候的想法。”
其实苏妄无需说下去,她也能猜到了。
答案那么地显而易见。
她尝试张口阻止苏妄,却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她把我当做希望,活下去的希望,让她对这个世界留有那么一点念想的希望,她在绝境之中的希望。”苏妄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她的刘海,目光盯着半空中的一处,仿佛透过漂浮的尘埃看见了给他取下这个名字的苏婉清。
“后来懂事了才明白过来这个名字有多沉重,承载了太多它不该承受的,一个人的所有希冀和感情,甚至是生命。”
环抱着苏妄的手臂愈发用力,似是在宣泄,又似是在传递力量。
“太重了,太负担了,压得我喘不过气。即使知道她的出发点或许不是我想的那样,但还是无法不往这个名字加诸更多重量。
我背不住,也根本无法担起她所交付的希望,只会把它们摔得破烂不堪。”
陈希哽咽着艰难开口:“别说了苏妄……我知道了……”
不知是回想得过于投入还是刻意置若罔闻,苏妄还在继续他的故事:“不想再背负这些希望,所以擅自改了名字,总觉得妄想比希望更来得合适。”
他停顿了片刻,落针可闻的卧室里能听见她隐忍的抽泣。
眨了眨眼,他喃喃开口:“毕竟我和她所希望的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话音落下那一刻,苏妄是松了一口气的,一直压在肩上的担子似乎也随之被丢掉了些重量,不再沉重得他连脊背都挺不直。
他忽地发觉把这些他以前哪怕只是提及只言片语都忌讳的事说出来并无他想象中的艰难,无需打腹稿也能说得顺畅——大概是因为它们已经被他日复一日在心里重复得烂在了那里。
或者说是因为倾听故事的人是陈希,他才能够这么轻易又毫无心理障碍地说出来。
某种意义上,他也是依赖陈希的。
听见陈希的哭声以及感受到胸前被濡湿的布料,苏妄故作轻松调侃她:“哭什么,不是正好和你的名字是一对了吗?”
听到这里的陈希眼泪愈发汹涌,仰头看她时早已泪眼婆娑满脸泪痕,语调带着哭腔和颤栗唤了声他的名字:“苏妄……”
温柔拭去她脸上的泪,苏妄轻笑着问:“你说的是哪个望?”
“无论是哪个望,它都不该背负那么多。”即使哭得说话有些断断续续,陈希也还是坚持着把想表达的话说完。她努力扬唇露出一个笑,“所以从今往后你可以尝试着放松一些啦,多相信我一些,我或许做不到把它们都丢开,但我可以陪你一起背着。
无论是哪个望,你整个人都是我的。就算你不叫苏妄,我们不是同桌,我也还是会喜欢上你。
我们注定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