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叔真奇怪”。
胡小铃望着他的背影:“虽然是大宝抢的圣女花,可云姐姐毕竟也是帮了忙的,白老六居然能忍得下来,一句责怪她的话都没有”。
她认准了巴力就是白老六,相亲似的评论一番,除了岁数大点儿,没别的毛病。
“你想干什么?”。
我警告胡小铃别乱来,巴力关乎着每个沈家人的命运,不要给自己树敌过多。
“咱们两家合作吧,怎么样?资源共享”。
“嘘,这种事儿能满大街嚷嚷吗?”。
我一指还没走远的冉素云:“小心让她听见,她以前是圣女寨的人,不得不防”。
“她不会告诉木里的”。
胡小铃满不在乎:“要不是乌头会,她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肉身菩萨丢失后,古镇的居民对白英氏人只剩下了畏惧,在他们眼中,圣女寨一定是触怒了雪山神,才会遭到天遣。
自己倒霉也就算了,却又在古镇附近种了致命的欢喜花,有人生了病,会骂山南农场,有人害怕生病,也会骂山南农场,这个往日的神族突然变成了一条毒蛇。
一条盘卧在身边的毒蛇。
“你根本想像不到,一个被赶出圣女寨的女人,重新开始生活有多不容易,她真的很可怜,没爹没妈,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
她们的亲生父母在上山采药的途中,双双坠崖而死,发现遗体的时候,俩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厉闻秋说过,冉素云对于爱情的盲目和执着,绝大部分原因是幼年时看到的这一幕。
凄惨而又震撼人心。
小雅正在旁边打电话,声音很小,挂断后,和胡小铃一阵耳语。
既然是资源共享,我果断凑了上去,险些被胡小铃戳中眼睛。
“哎,还走不走啦?”。
吴三小等得有些不耐烦,从车后面站起来:“不走找个地方过夜,老子困了”。
如果不出意外,四十个小时以内应该能赶到同益古镇,可潘山勇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了,只能人歇车不歇。
胡小铃命令我:“马上给我睡觉,晚上十二点以后换你”。
我闭上眼睛,一碰身边的小雅:“胡定归靠招外婿来扩大家族力量,理论上没错,但也存在一个问题,就是血统”。
沈家人之所以轻视外婿,也是因为他们的孩子血统不纯正。
“你和你师父,谁才是正宗的胡氏子孙?”。
“我们都是”。
小雅一脸骄傲:“老祖宗留下来一句话:欺我一人者,辱我全族,必生死相见”。
可欲成大业却在谋,不能光斗狠,想那翎毛鬼面当初是何等的叱咤风云,最后还不是被人家团灭。
“为什么你们俩长得不太一样?”。
她是小鼻子、小嘴,头发也不象胡小铃有点卷,而且是标准的黑色。
“我怎么啦?”。
胡小铃头也不回:“不喜欢别看”。
“我是想说,你比较大气”。
“甭以为我听不出来,因为胡定归从不以真实面目示人,再加上胡女有招夫的传统,就当我们和沈家人一样是怪物,对不对?”。
她冷笑:“光看了我一个人的脚还不放心,又开始忽悠起小雅来了”。
是这意思吗?我有口难辩。
也没机会辩,因为小雅已经脱了鞋袜,跷起两只白生生的脚,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挑衅似的瞅着我。
“看清楚了吧?”。
胡小铃有些微怒:“那个叫四百六的怪鸟跟胡家一点关系都没有,鬼知道它是哪儿蹦出来的,再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就是跟整个乌头会过不去”。
我从来没把四百六往姓胡的身上揽,按常理,红衣人两次对蛇胆莲下手,已表明他们并非胡氏一族,可如果事实不象小雅说的那样,胡家内部也存在纷争呢?。
但这俩小姑娘实在是得罪不起,只能背过身,偷偷掏出手机,静了音,给苏欣晨发信息,让她弄清楚阿依图黛人在哪儿。
“她们不听劝,非要回去找袁军,可能已经进了同益古镇”。
“你试一下,能不能联系上,问问她,袁军有没有提过白英乌丹这个人?”。
“干吗不自己问?”。
没法问。
我旁边坐着小雅,正前方是胡小铃,四只眼睛,四只耳朵,一有什么动静,雷达似的全转了过来。
眼下乌头会对山南农场的态度还不明朗,与之相比,似乎和袁军走的更近。
“她要是回了电话,马上告诉你”。
“好”。
目前来看,在英莫儿被困的时候,矿洞里一定有别的东西,如果阿依图黛说的是真的,那么沈鹤鸣的尸体也在下面。
“你们家不觉得那个包袱很奇怪吗?”。
胡小铃大概以为我睡着了,小声问潘山勇:“水恩把它当成了宝贝,说不定是张藏宝图呢?”。
“谁说不是?”。
潘山勇挠挠头:“奇怪的还不止这一点,潘疯子死后,老太太坚决不同意儿子修坟,墓碑都不让立,说你爹这一辈子神神道道的,既然不知道从何而来,死后也没必要知道去处”。
“什么意思?”。
“就是让平了坟头”。
“那往后怎么祭拜?”。
“在家里摆点供品,烧点纸钱就完了”。
简直是闻所未闻,特别是在看重孝悌的古代,这种做法恐怕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上三天三夜。
子孙们也觉得母亲不近人情,却又不敢忤逆,只得照办。
“她大儿媳妇早就盯上了这个包袱,头七刚过,便逼着自己的老公去向婆婆要,老母亲倒是爽快,招集了全家人,当面把包袱传了下去”。
“里面是什么?”。
“瞧瞧,你又问这个,我说的都是实话,真不知道是啥,没人告诉过我,因为当年谁也看不懂”。
张老爹和女儿大字不识,到了外孙子这辈,也是抡把锄头、靠天吃饭的命。
更不敢请教先生,毕竟这是不能与外人道的机密。
儿媳妇这个气啊,怪谁呢?只能怪自己没文化。
于是吃糠咽菜的把孩子送进学堂,苕帚疙瘩不知打散了多少根,戏剧化的是,最后包袱里的东西没弄明白,却被杂货店的掌柜相中,定了亲,花钱在衙门里买了个书办。
好歹也算是潘家第一个拿笔杆子的人。
家境从此变了样,衣食不敢说无忧,但在乡亲们面前赚足了脸面,仰着脖子走路。
胡小铃愣了好一会儿:“……还多亏了这包袱”。
就是这句话。
水恩留下的包袱对于潘家而言,一直是个解不开的谜,但眼下日子越过越好,解不开也不急着解了。
“虽说我是不争气,可在这十里八乡,潘家也出过几个象样的,现在又有我堂哥这么长脸的人,它不是传家宝还能是啥?”。
“这就对了”。
我突然“嘿嘿”一笑:“要真是藏宝图,你们早晚象我们沈家一样,折腾个四分五裂”。
胡小铃仿佛被电了一下,扭过头:“你没睡呀?”。
“跟你一样,我也好奇包袱里有什么”。
“人家都说了不知道”。
“那也睡不着,我现在好奇的是水恩坟里有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好端端的,干吗把坟头平了?。
“有你个大头鬼”。
胡小铃呸了我一口,又冲小雅一瞪眼:“你也是个死人”。
小雅委屈的不行不行的,立即揭发我:“他刚才发信息了”。
“给谁?”。
“我媳妇儿”。
胡小铃伸手要手机。
“你不能看,少儿不宜”。
她正要发火,潘山勇突然反应过来:“你们不会打算盗墓吧?那可不行,会坏了潘家运势的”。
“嘿,你想多了,上天容易入地难,再说水恩的坟在哪儿呢,你说得上来吗?”。
开始还真有人记得,不过年深日久,村子从几十人增至几百人,后来变成了潘家营,虽然坟场没迁过,但谁也说不准哪块是他的安息之地。
总不能挨个刨吧?。
即使要刨,之前也要尽量确认三件事儿。
第一,水恩是不是水鉴家的人?。
第二,包袱里的是不是僧袍?。
第三,老太太传给儿子的包袱是不是真的?。
“很简单,去找潘没石,一问就清楚了”。
胡小铃一条条的分析:“先不管僧袍是真是假,水恩一个疯子,不可能动手脚”。
背后做局的不是张老爹,就是潘张氏。
“只要它在包袱里,便能证明水恩和水鉴有关,现在最麻烦的是冯渔,水纹静的那块难保不被人拿走”。
她脸色猛的一变:“不好,那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水真理?”。
还用问,肯定是她。
如果水鉴的僧袍真的在潘没石手里,反倒是最安全的,因为多数人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你别忘了,还有五个蒙面大汉呢”。
指使他们追杀水恩的人,肯定了解内情。
“为啥杀手没有再来过?”。
潘山勇插了句嘴:“不管是灭口也好,抢夺也好,一次不成,还有二次呢”。
“所以解释不通嘛,僧袍不要了?”。
我用力按压着太阳穴,仿佛置身于迷宫里,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会碰到一堵墙。
夜幕慢慢降临,远处的山脉笼罩在星空下,如同一条巨大的乌龙。
小雅又开始喊饿,她虽然瘦,却很能吃。
“附近有没有商店,或者小卖部啊?”。
她把脑袋伸出窗外,本来垂在耳边的头发,全吹到了后面,变成了大背头:“连个光亮都看不见,除了庄稼地,还是庄稼地”。
“从这儿算起,前后十里,没有人家”。
潘山勇往外面瞟了一眼:“知道为啥吗?”。
“为啥?”。
“前面就是鬼寨,不吉利”。
“鬼寨,吓唬人的吧?”。
“这里山势相连,有头没尾,当地人叫它老雁山,是说大雁飞到老死都飞不出去”。
他指着一座歪歪扭扭的山峰:“那儿叫斜翅岭,鬼寨就在上面,其实很早以前,周围是有几个村子的,可是一天夜里,山上突然鬼哭狼嚎,接连不断的有冰块滚下来,紧跟着,村里便开始死人,死的比往外抬的还快”。
而且人死的时候,骨瘦如柴,上下抓挠,有的甚至会周身起火,瞬间化为灰烬,如同被下了降头一般。
听起来既象山南农场的尸人,又象那只不挨冻就会自燃的红灵猴。
“地方官立刻派人上山调查,结果整个寨子空空如也,一个人没有,活的死的都没有”。
不过在前半夜,有村民听到了烈马嘶鸣,还有整齐的战靴声,所以便有了阴兵借道的传说。
“最后死的人已经没数了,包括来治病的大夫,上山调查的衙役,只要跟鬼寨扯上边的,都呜呼哀哉”。
当官的见事态越来越严重,干脆将村子一封,请道士开坛施了法,烧符祭鬼,又贴出安民告示,说是闹了瘟疫,赐药放粮,搪塞过去。
半年后,才有胆大好事之徒,一路遍洒雄黄酒,重上斜翅岭,发现鬼寨里的木屋异常高大,树木也更粗壮,而且是红色的。
是用赭石和紫铆虫胶做成的颜料,常年涂刷,色素渗入纤维中,抹之不掉。
“树枝上还扎着红绸巾,挂着红璎珞,喜气洋洋”。
难道红衣人来自鬼寨?。
“很多山上都有这样的许愿林,越高的山上越多,离老天爷近,他听的清楚”。
“寨子原来的名字呢,总不能就叫鬼寨吧?”。
潘山勇摇摇头。
“住在那儿的又是些什么人?”。
还是摇头。
风从车窗外吹过,山上树枝晃动,如同在向我们招手,真有点鬼影幢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