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猎杀(三)

在科学未普及的年代,地方信仰崇拜很常见,诸如东北保家仙源头的萨满崇拜,粤琼地区的妈祖信仰,人们因个人能力的羸弱,往往寄情于伟大的神灵。随着科学普及,这种信仰的影响力正在逐渐减弱,乃至被许多年轻人所忽视。

但在龙兴镇周边的村落,仍然有着这种古老的风俗,鹅村是其中较为特别的一个村落,村中人同姓,不与外族通婚,而其中的“鹅”,叶声怀疑,也是“人蛾”的同音替代。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人蛾的崇拜者与追随者。

狂风呼号,叶声抬起木凳砸开窗户。

褪色的锦绸被染血剪刀划开,呲地撕裂。

锦绸在风中呼啦啦地摇动,飘向两边,一张疯狂的脸出现在叶声面前。

“他找来了!”孙平屏整个头皮几乎炸开,他是最先进来的一个,经历的恐怖做多,受到的威胁最为暴烈,看见过死亡,而看见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唯有对家人的思念,让他仍保留着活下去的勇气。

根本不敢与窗外的孙俊民对视,孙平屏满脑子的想法都是——逃,他不知道自己该逃到哪里去,也不明白窗边的叶声为什么还站在那里,没等身边的两个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拔足跑出了这里。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刚刚自己被抛弃,因为当面临同样的危险时,他的脑子已经空了,除了远离死亡之外,不再有别的想法,一切的天真和勇气都仿佛被一只可怕的怪兽吞噬,让他投身盲目黑暗的夜晚。

“快走!他钻进来了!”

另外两个人也被孙平屏的举动影响,推开门,疯狂地远离这里的地方跑去。

“没有追来,他没有追来!太好了……”

天是黑的,孙平屏在雪地里摔了一跤,他穿的一双布鞋,鞋底因为长久与地面摩擦,开始发软,踩上一块石头,都能让脚底板剧痛,大拇指从鞋面露了出来,但他已经感受不到寒冷,只是手心和腿上沁冷的凉,他朝着光走去。

孙俊民出现时,总在黑暗之中,他不会使用烛火,这是孙平屏这几天总结的一条规律。

“只要躲过十一天,这一切就能结束了,还会有人来的,我不会死,不会……”孙平屏这样告诉自己,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足够了。

孙平屏不是没考虑过反抗孙俊民,有人试过,但结局实在悲惨,他已经不是正常人,像被恶灵寄生的怪物,他竟然还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只有泯灭人性的恶鬼才能做出这种可怕的事。

“我们不止一个人,但在孙俊民追杀我们的时候,别的地方,也有人尖叫,这里,会攻击我们的人不止孙俊民一个,也许还有像刚才那个女人一样的怪人,我不能呆在空旷的地方。”

靶子一样一动不动,就是找死。

孙平屏脚步加快,离后面那个地方越远,就越让他有种“我变得更加安全”的错觉。

石子路让他脚底发痛,眼前出现了一座三层小楼,精致典雅,光就是从楼上传出的。

“孙俊民的女儿已经被他杀死了,这闺楼现在应该没人,怎么会有光?”

孙平屏实在太累了,心理上的负担,与身体的疲惫让他心力交瘁,他无比期盼里面点燃灯火的人是今晚村里进来的人,他小心的走了进去,看见木质阶梯上,躺着一把歪倒的椅子。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嘎吱——”

头顶传出木板被踩动的声音。

“楼上的人,就在我头顶?”

孙平屏立即往外跑,没有丝毫犹豫。

他刚进闺楼,二楼的人就知晓了他的到来,并且,与他隔着薄薄的一层天花板,就站在他的头顶,这绝不正常。一旦遇见不正常的事,立即离开才是正解,这是一种朴实无华的智慧。

离开时,孙俊民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几乎让他吓得三魂七魄离了一半。

一颗女人的脑袋从天花板垂下来,就像被黑色的蛛丝系紧的猎物,无力的睁着眼睛,可她绝不是什么无害的猎物,她脖颈断裂处滴答答的血,阴毒的眼神,以及随着她的靠近不断蔓延的黑色发丝,都在告诉孙平屏自己正在面临死亡的威胁。

此时,那道门槛成了绊住他的最后的阻碍。

孙平屏绝望的想:“我逃不掉了!”

没办法逃离,就只有拼了,还有家人在等着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不能死!

孙平屏折返回楼梯,扑到在台阶上,猛地攥紧椅子,朝女人的头颅狠狠砸去。

“嘭”地一声,孙平屏惊喜——“我砸中了!”

下一秒,椅子断裂开来,黑色的发丝缠住他的身体,猛地收紧。

黑色的发丝宛若绷紧的弓弦,弓弦之上,一滴鲜血顺势下滑,在发丝的末端,颤巍巍的落地。

孙平屏的身体,随之落地。

椅子碎裂的木刺插进他的身体,暗红蔓延。

哭嚎似的笑声响彻黑夜,与身体分离的头颅顺着楼梯滚下,最终,停在了闺楼的门槛后。

“谁在哭泣?”尝试杀死孙俊民未果的叶声在雪夜狂奔,驻足片刻,“能在这种鬼地方哭喊这么久的,不是鬼就是怪物。”

叶声循着哭声的来源走去,看见那座闺楼,印证了她的想法。

“先去假山那边,但愿槐树还在。”

离开的路叶声走过好几次,熟记在心,只是,这个时候的老宅,布局跟叶声记忆中有些不同,叶声曾经踩过的假山,根本就不存在,但那棵槐树还在,被霜雪覆盖,像是开满了白色的霜花。

槐树下,站着一个撑着白伞的人。

积着厚厚一层雪的伞面挡住了脸,叶声只能看见树旁的人穿着一身简单的麻衣,手指骨节发青,紧紧地攥着伞柄。

“外面的人?”

叶声觉得,这个人应该是鹅村的人,但出现得突兀,太不正常了。

“我都趴在墙上这么长时间,这人都没有反应,难道已经死了?”

正常人在夜里守在老宅外面,本就经受着心理上的折磨,突然出现一个人,至少会感到好奇或者惊讶,但树旁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不出声,不移动,看起来,连呼吸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