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主义带来的偏差

我们会对一些问题做出自己的判断,诸如,什么是典型的做法或大多数人会如何选择,但是这些判断通常基于错误的逻辑。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几乎意识不到自己正在做决定。我们只是想了一下,然后觉得自己即将做的决定也是其他人将要做的,或者自己已经做的选择也是其他人做过了的。这很正常,不是吗?如果需要筹划某事或做出决策,那么我们会选择自己认为最有可能的解释,或者在我们看来最典型的方案。

很多已有的决策其实是基于有限的信息做出的。每当信息匮乏时,我们会受到所谓的典型事例的影响,于是我们会使用代表性启发法(representativeness heuristic)。在这类心理捷径中,我们会倾向于选择那些看起来在所有选项中最具代表性和象征性的选项。例如,如果我们看到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和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男子站在一起,而且知道他们其中一个是建筑工人,另一个是图书管理员。我们会自然地假定那位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是建筑工人,而身材瘦小的青年人是图书管理员。这几乎是一个无须思考的过程:如果我们发现事实正好相反,那么一定会惊诧不已。

代表性启发法:一种常见的思维偏差,是指我们倾向于通过与已知类似事物的比较对一件事物做出判断。

在这个例子中,代表性启发法的作用显而易见,但有时候,它也会以更微妙的方式误导我们的判断。如何评估相似性的问题更加麻烦——当前选项是否与之前遇到的例子相似,还是选项本身更符合我们现有的特定观念。无须花太多心思便可做出简单的选择,但是这样做又会将我们引入歧途,毕竟二者相似,不代表二者相同。

在思考过程中,我们也会使用其他启发法或捷径。有一次,我和一位同伴在苏格兰高地这是对苏格兰高地边界断层以西和以北的山地的称呼。许多人将苏格兰高地称为欧洲风景最优美的地区。——编者注露营。我们与邻近帐篷里的人交上了朋友,他们来自苏格兰高地的另一个地区。当时,一架直升机从露营地的上空飞过,我们的新朋友马上说“直升机很可能又去营救受困人员了”,我和同伴对他们的说法感到吃惊。生活在城市中的我们很容易假定,直升机出动与警察执行任务有关,这是基于直升机在我们头顶盘旋的日常经验。每个人都会使用基础比率启发法(base-rate heuristic),即另一个心理捷径,它是指人们利用自己的个人经验来诠释正在发生的事件。

基础比率启发法在很多情况下都很管用,但有时也会带来实际问题。比如,20世纪下半叶的一项研究发现,即使来自西印度群岛的移民群体和欧洲裔群体在智力、人格特征和家庭背景方面非常接近,前者还是更有可能被诊断为精神失常。于是,这就成了一个文化差异的问题,与心理健康的异常状态并没有多少关系。西印度群岛的文化传统更加崇尚充满活力的强势表达,这种文化传统会令矜持克制的(或者沉闷压抑的)欧洲裔精神科医生感到不适,因为这不是他们平时看到的人格特征和精神状态。这些精神科医生只在精神失常的人群中看到过类似情况(他们根据过去所遇到的患者情况形成了基础比率信息),因此他们倾向于将西印度群岛的移民诊断为精神错乱或反常,事实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我们所认为的正常,不过是我们自己所习惯的方式而已。

基础比率启发法:在这种心理捷径中,人们假定自己已知的事物代表了或可以解释他们所遇到的未知事物。

不同的气候

迪士尼公司计划在欧洲建造一座新的迪士尼乐园,并以此作为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迪士尼乐园和佛罗里达州迪士尼世界这两座成功的主题乐园的补充,主要的候选地点被缩减至两个:一个位于法国巴黎附近;另一个靠近西班牙马德里。决策者一开始想的是,临近巴黎的地理位置会更容易宣传,而且凭借时尚之都的身份,巴黎会比马德里更能将这座乐园打造得光彩夺目。尽管决策者拿到了关于两地的海量信息,包括气候和天气数据(巴黎比马德里更潮湿),但是他们最终选择在法国建造新园区。法国的新乐园照搬了美国那两座广受欢迎的主题乐园的设计,但决策者彼时忽略了一点,美国的两座迪士尼乐园都位于阳光充足、雨量稀少的地区。当位于巴黎的迪士尼乐园开业时,决策者发现,由于在排队等候玩游乐项目时不得不忍受巴黎湿冷的气候条件,以及欠缺遮蔽措施和恶劣天气的应急预案,游客们的游览体验大打折扣。这种在决策中的己方偏差给迪士尼公司造成了数百万美元的损失,也导致公司需要对巴黎迪士尼乐园的基础设施重新调整以适应当地的气候,而气候因素其实在项目筹备阶段就是需要被考虑和规划的。也许从表面上看,西班牙马德里的条件没那么诱人,但从长远来看却是最划算的选择。

另一个我们在思考过程中会使用的启发法叫作己方偏差(myside bias),它也是生活中常见的偏差类型之一。我们习惯于按照自己的信念或喜好去评估想法和事件,这也导致了偏差的出现:我们更可能选择那些和自己的想法或偏好联系最为紧密的选项。但这也容易让人犯下严重的错误,因为这种选择方式意味着我们会忽略其他选项,并且用自己希望看到的方式去诠释那些模棱两可的信息。

己方偏差很难被扭转。那些强烈的偏好或坚定的信念,让我们基本上会拒绝接纳任何挑战这些偏好或信念的信息。我们千方百计地寻找可以证明信息不可靠的证据,或者质疑信息来源的正当性。有时,我们也会无视这些信息的存在,把它们直接过滤掉。这是否意味着我们从不改变立场?也不是,但那需要大量令人信服的证据才会让我们做出改变。不论多么奇怪的信念,经过互联网上大量信息的不断强化,最终会导致我们长久地生活在自己创造的认知气泡里,而且这气泡很难被任何与我们的信念相悖的证据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