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个在南街口卖艺的汉子,一直跟着这身背长弓为他解围的手艺人。走到没人处,他赶上前去倒身便拜,说道:“多谢好汉搭救在下,敢问恩人高姓大名,何方人氏,在下终生难忘。”
那人认出是刚才在码头卖艺的汉子,连忙把他扶起来说道:“兄弟是你呀!刚才那东洋人好狠毒,找你麻烦还想拿你开刀,我实在看不下去才出手相助。我叫张小弓,这是徒儿飞弓,我们是岭南人氏,初次到台湾就遇到这事。”卖艺汉子看了眼叫飞弓的徒弟,约有十七八年纪,手里捧着个弹花用的磨盘,便自我介绍说道:“在下姓石名陀,汀州府人,以卖艺为生,来台湾已历三载。”石陀指着边上一年轻人说道:“他叫阿宽,是本地人跟我学艺已有半年。刚才我与阿宽表演金钟罩,被那个叫江岛一郎的东洋人踢了场子,不得脱身,幸亏兄弟出手相帮。”
说话间,四人来到一处酒家。石陀点了几样当地时鲜菜:土鸡、溪鳗、溪虾等佳肴,沽上好酒,请张小弓师徒上坐。张小弓也不推辞,欣然入席。四人落坐,石陀首先敬张小弓一杯。出门人各有各的苦楚,酒一落肚,话也多起来。张小弓说道:“大陆兵荒马乱,连年灾祸,我带着徒儿在路上漂泊两个多月,好不容易到达此地,谁料想东洋人霸占台湾后不但生意难做,气更难受。”
石陀叹了口气,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说道:“张兄明日比武,一定要打败这个傲气十足的东洋武士,为咱中国人出口恶气!”
张小弓笑了笑,说道:“明日比武场上,便见分哓。”看到弹花人信心十足,石陀向前移了移身子,神秘地问道:“恕小弟冒昧,张兄内功如此深厚,不知张兄是那路门派,练的是何种功夫?”张小弓想了想,仰天长叹了一声说道:“我家身世,在此远离大陆的孤岛上,告诉兄弟你也无妨,我乃南宋岳飞马前张保之后人。岳飞遇害后我家先祖漂泊至岭南一带,至今已有千年。你问我练的是何种功夫,在下练的乃是《岳武穆内功修炼法》。我家先祖后人报国无门,衣食无着,只好学做手艺帮人弹棉花,以此养家糊口。谁知在闲逸之余先人把《岳武穆内功修炼法》和弹花功结合在一起,倒形成了一门世间少见的独特功夫。”
听了张小弓的话,石陀肃然起敬,他指着那弹花吊弓和压花的磨盘说道:“张兄,你不会说这弹花吊弓和这压花的磨盘也是你的武器吧?”
张小弓微微一笑,说道:“兄弟所言,确是如此。石陀兄弟不要小看这两件弹花工具,其实它们比兵器还要厉害。先说这弹花吊弓,它是用百年的千节竹鞭经过火烤和童子尿浸泡弯曲而成型,这弓弦是用上等牛筋和钢丝合成,其坚韧无比,弹力十足;再说这磨盘是用乌桕树蔸成型后再用手工打磨,再用桐油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后晾干,其坚固堪比盾牌。我们手艺人走南闯北,遇到强盗歹徒拿起这劳动用具就是防身武器,就是三五个人也近不了身!”
张小弓背着的那把吊弓,弹花时插在后背腰上,弓弦挂住弹花长弓,弹花时左手护住弹花长弓,右手握着弹花锤敲打长弓弦弹花。石陀眼睛一亮,指着那把吊弓说道:“这千节竹鞭做的吊弓比一般弓弩还要强劲有力,而且又异常坚固。张兄,你还不要说哩,用这弹花吊弓做武器,不了解情况的人肯定会被你打得鬼哭狼号。”
听了石陀的话,张小弓微微一笑从背上取下吊弓运口气,使出一招风卷残云,吊弓和空气猛烈的碰撞发击嘶嘶的呼叫,那声音十分刺耳让人听了胆战心惊,后背直发冷。石陀好奇要过吊弓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看到吊弓头上雕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鸷鸟,样子十分凶猛,便好奇地问道:“张兄,这是一只什么鸟?为什么要雕刻在这吊弓柄上?”张小弓得意地说道:“石陀兄弟,这是我们山里人崇拜的一种图腾--黑山鹰。”张小弓又指着一旁的徒弟飞弓说道:“徒儿,石陀兄弟不是外人,展现你身上的图腾让他看一看。”徒弟飞弓倏地起身,脱掉白色夏布对襟短袖便装,只见飞弓高挑的身材肌肉扎实,粗壮的左手臂上雕琢了一只生气勃勃的黑山鹰。那猛禽张牙舞爪,目视前方,好像要展翅腾空飞去。看着目不转睛的石陀,张小弓又自夸地说道:“石陀兄弟,我还有一个小徒弟在大陆,他的右臂也雕刻了一只黑山鹰。可惜他在大陆犯了事,脱不开身这次没跟着到台湾来。”石陀遗憾的问道:“张兄弟,你小徒弟在大陆犯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门外有个人在探头探脑往里瞅,石陀叫徒弟阿宽过去看是什么人。还没等阿宽走近,只见一个戴着黄色瓜皮圆帽的家伙一溜烟似地跑走了。石陀见了,气冲顶门,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呸!日本狗!可恶!”那跑走的正是日本衙门的台湾便衣。那时台湾的每个村庄每条街巷都有这种日本狗子,因他们整天走家窜户到处钻,一有风吹草动就向日本衙门通风报信,所以人们称这种人为日本狗子。
日本衙门黑风楼。幕僚长横田满脸赘肉,大腹便便,致使穿在身上的日式军服显得很不得体,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表情十分严肃。他面站着凶神恶煞般的军事课目教官黑岛犬太郎,那个要和张小弓比武的江岛一郎武士此时也唯唯诺诺站着,等候幕僚长横田发话。幕僚长横田移动了一下肥胖的身躯,眼睛盯着江岛一郎说道:“江岛君,听说你要跟什么做手艺的支那人比武?台湾是我大日本帝国管辖之地,立什么生死状?搞什么比武?就地把他们解决了不就完事了?”江岛一郎按了按腰中的东洋长剑,不屑一顾说道:“幕僚长阁下,击败大陆来的这个支那人铁板钉钉,十拿九稳。比武不过是走走过场作作样子罢了。”军事课目教官黑岛犬太郎恶狠狠地说道:“江岛君,为保险起见,我可以在暗处安排埋伏枪手,在比试打斗中你万一有什么闪失,枪手可以就地把这个支那人射杀。江岛君你应该知道,在大日本帝国管辖下的台湾,杀死个把支那人和射杀那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叫的小麻雀有什么两样?”听了军事课目教官黑岛犬太郎的话,幕僚长横田和江岛一郎放声大笑,特别是幕僚长横田笑得脸上的赘肉上下抖动,好像要掉下来。笑过之后,江岛一郎说道:“黑岛君,你的话说得一点都没错。但是比武麻我江岛一郎享受的是过程,如果斗杀场上没见到血,你就嘣一枪把这个支那人打死了,多扫兴呀!”
却说张小弓还在夸赞自己的吊弓和黑山鹰徒弟的厉害。石陀见时候不早了,便对张小弓说道:“张兄,此处耳目众多,不如暂且到小弟处住一晚,也好商议明日比武之事。”张小弓点头称是。
石陀住的地方离街上只隔了一段海滩。沙滩上长满了一片红树林,红树林外就是水天一色的大海。此时,海滩慢慢升起了雾气,上升的雾气和天上的云已连成一片,海已看不清了。石陀和徒弟阿宽带着张小弓师徒刚走进树林,突然从树林里跳出一位年轻女子,立在道路中间喊道:“识象的,快快拿过路钱来!”
这女子约十八九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身段轻盈。张小弓见他挡住去路,不免吃惊。行家一伸腿,便知有没有。看她立的桩步就知道是有功夫的,可惜做了强人。
石陀说道:“今天真晦气,码头遇到东洋鬼,路上撞见女强盗。”阿宽见是个小女子,走上前想试试自己的身手,因为他拜石陀为师己有半年。今日正好在师傅面前露一手。只见阿宽脱下外套,露出短袖对襟便装,气沉丹田,吐个门户,成金鸡独立势向女子扑去。那女子脚点鹤步,频频跳跃,避实就虚,伺机下手。张小弓见状,提醒阿宽说道:“阿宽兄弟!这是仙鹤拳,当心白鹤亮翅!”
阿宽见女子东跳西躲,便不把她放在眼里,一记鹫鸟扑食想把女子揽入怀中。那女子轻车熟路左脚后移,右脚提起,隐身亮掌。一招标准的白鹤亮翅,右掌斫在阿宽的颈脖上。阿宽头重脚轻,顿觉天地旋转,身子重重地扑倒在沙地上。
那女子一声冷笑:“这般功夫,也来争斗?遇到强敌,如何应战?”张小弓不禁大怒,说道:“贼女子欺人大甚!”一步赶上前去,脚走连环,滴水不漏。见张小弓上来了,那女子精神抖擞,说道:“今天要打的就是你!”说着纵身跃起约有一丈多高,双掌交叉滚斫而下。张小弓知道女子使出仙鹤拳里的绝招大鹏展翅,会心一笑,转身用弯弓射雕应对。那女子见破了招数,心中着慌,节节后退。突然,从树林里又跳出个汉子,口里大叫:“赢个女子,不算好汉!”紧接着拳脚交加,如疾暴雨向张小弓打来。那女子见有相助的,振作精神奋勇向前。力敌二人,张小弓毫无惧色。沙滩上喊声冲天,尘沙飞扬。石陀捂了捂阿宽的脖子问还痛吗?飞弓身背吊弓站在一旁观战,因为他心中有数,此二人决不是师傅对手。所以他才能如此心平气和观战。
果不出飞弓所料,那一男一女渐渐招架不住,倏地跳出圈外,对着张小弓俯身就拜,口称:“恕罪,冒犯英雄。”
张小弓说道:“看装束,你们并非为非作歹之人,为何干起强盗的买卖?”
“我们不是强盗。”那男的说道。
“跟我拼命,这又是为什么?”
“我们有仇啊!”
“我张小弓初到台湾,同你们素不相识,仇从何来?”
“我们不是同英雄有仇,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
张小弓见事情蹊跷,便扶起二人说道:“请慢慢道来。”那男的说道:“在下姓何名虎,这是女儿兰花。我原在此地开了家拳馆。三年前,衙门禁止乡民设馆习武,一个叫江岛一郎的东洋武士,乘机跑来砸馆,我被他打败,只好把拳倌改成酒家,常常躲在酒家后院饮恨习武,欲报砸馆之仇。今日在码头看到好汉要同江岛一郎比武,耽心好汉不是江岛一郎的对手,所以假扮强盗和英雄交手。目的就是想试试你的功夫能不能战胜江岛一郎,今日一交手,好汉功夫果然非同一做,看来要打败东洋武士江岛一郎是没问题的,这下我们也就放心了。”
听如此说,张小弓说道:“都是自己人,何必用计。”何虎说道:“不用计,你会拿出真本事来吗?”
石陀说道:“用计是好,我徒弟阿宽的脖子倒象被斧头砍了一下。”兰花望着阿宽的脖子问道:“好小子,脖子还痛吗,看到你人高马大,我刚才是下手重了一点。”阿宽说道:“刚才还好痛,给兰花这么摸了摸怎么现在一点都不痛了?”众人哈哈大笑!
大伙在沙滩上合计了一阵明天比武的事宜。临走,张小弓对何虎说道:“何老板,你们父女俩明天准备一张八仙桌,一条高脚椅子,明天比武用得上。”
何虎笑着说道:“我还以为要十八般兵器呢,要这些家什何用?”张小弓说道:“兵器我一件也不要。”他指了指身上背的那把吊弓说,“有它,比什么兵器都强!”何虎看了眼张小弓背上那把与众不同的弹花吊弓,不知张小弓变的什么戏法,又不好问破,便兴冲冲张罗去了。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