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秦无将

宫殿当中,秦异人放下竹简,说出心中的忐忑,说出心中的不安。

周礼,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秦人继承周人的礼法,多数也是延续着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当然了,也有例外出现。

秦孝公,就是嫡长子继位。

秦惠文王为太子的时刻,违背商君变法,也只是师傅被割掉鼻子,也被流放到边城,可秦孝公去世后,也是以嫡长子继承位置。

秦武王,也是以嫡长子的位置,继承秦王的位置。

秦武王举鼎而亡,又是没有儿子,只能让弟弟继位。当时惠文后想让嫡次子应嬴壮继承哥哥的王位,但嬴稷的母亲芈八子,则想立其儿子嬴市为秦国君主。可最后,在赵武灵王的支撑下,嬴稷又从他的弟弟嬴市手中夺到王位。

这属于例外,既不是嫡子,又不是长子,却是成为秦王。

等到秦昭王的时刻,选择太子也是嫡长子,只可惜因为父亲太长寿,最后这位太子被熬死了,只能选择老二安国君为太子。

安国君在选择太子时,也是侧重赵溪。

至于秦异人,在安国君二十多个儿子当中,只是一般般,很不起眼;母亲夏姬,更是宫廷婢女出生,出生低微;秦异人才略一般,口才一般,兵法一般,治国一般,骑射一般,纵然是认华阳夫人为母亲,成为其养子,可希望依旧不大。

华阳夫人,固然得到安国君宠幸,可安国君为人智慧冷静,岂会为美人而动摇国事。

或者说,昔日的时刻,华阳夫人貌美无双,受到安国君宠幸,可如今已经年过四十,容貌衰老,正所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又是能有多少枕头风。

秦异人心中忐忑,说出心中的不安。

吕不韦问道:“正所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赵溪是长子,可不是嫡子!”

秦异人说道:“可我也不是嫡子。秦朝后妃等级,王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如今安国君为太子,后妃最高等级为夫人。母亲华阳夫人是夫人,可赵溪的母亲也是夫人!”

吕不韦淡淡笑道:“王孙可知,赵无恤?”

秦异人说道:“子楚虽然浅薄无知,却也知道简襄之烈,赵国以此建国。”

吕不韦说道:“王孙,可知智瑶?”

秦异人说道:“智瑶,智氏亡族之人。若不是他之过错,智氏几欲代晋。只可惜智伯败于晋阳,智氏为三家分之。”

吕不韦说道:“而今天下之势,秦国独霸,任何一国,皆不是秦国对手。可若是六国联手,秦国却是不敌,故而有邯郸之败,秦军折损十万之多。当年秦国,与昔日的智氏是何等的相似!”

“秦国固然强大,威压天下,可行九十则半百,越是接近成功的时刻,也越发接近失败。若是秦国一个不慎,可能沦为六国分秦,破国王社稷。此为生死存亡之秋也,太孙之选不可不谨慎。王孙之选,看似决定权在安国君,可实际在当今之秦王。”

“秦王稷如今已经是七十有二,短则是三年,长则为五年,必见历代先王。安国君,必然为秦王。可安国君已经是五十一岁,年纪国太大了,又是能活多久。所谓太孙,实为太子。王孙之选,不得谨慎。若是选的好,可王天下,开夏启,成汤之威业;若是选的不好,秦国可能国灭身亡,徒增智氏之笑。”

“昔日之时,智瑶有五项优点超越他,有一项短处。身躯高大俊美是长处,精于骑射是长处,才艺双全是长处,能写善辩是长处,坚毅果敢是长处。至于缺点,就是傲慢。赵无恤有五大缺点,一项优点。容貌丑陋是缺点,才艺普通是缺点,骑射一般是缺点,智慧谋略逊色是缺点。唯一的优点,就是隐忍。在如今大变的时代,秦国是选择赵无恤,还是选择智瑶?”

秦异人赞叹道:“先生大才。”

吕不韦却是摇头道:“余只是俗人而已,治国不如商君,用兵不如武安君,谋略不如应侯,只是懂得低价买进,高价卖出,把握时间时机,从中获得差价而已。王孙看似优势不明显,却是胜算颇大。”

秦异人上前,握着吕不韦的手,说道:“我若为秦王,先生将为列侯,食邑十万户,与之共富贵。昔日之应侯,就是未来之先生。”

吕不韦说道:“余必将不辱使命。”

秦异人说道:“先生接下来,当如何?”

吕不韦说道:“接下来,王孙当谨言慎行,多读诗经,侍奉华阳夫人如母亲,还有阳泉君交好。接下来,余自有处置,有贤士出山,劝说秦王,为国当谨慎。”

秦异人点头,也不再多问什么。

事实上,也证明这一点。

吕不韦,不学而有术。

儒家懂一点,可不精通;法家懂一点,可也是一知半解;墨家会一点,也不熟悉;名家,纵横家会一点,可也不太精通。这位先生,本质上是商人,最善于把握市场时机,在恰到好处的时刻,出手获得最大利润。

昔日的时刻,秦昭王清理四贵,穰侯魏冉、泾阳君公子巿、华阳君芈戎、高陵君公子悝等,皆是被贬职,宣太后也是退去。

楚国外戚,在秦国的势力,受到严重打击。

那时,华阳夫人作为安国君的妾姬,作为楚人也是受到波及,政治地位在下降着,在后宫瑟瑟发抖,沉默不敢言。

很多人对华阳夫人敬而远之。

可吕不韦却是毅然出手,开始烧冷灶,拜见阳泉君,让秦异人认华阳夫人为母亲。

到了后来,也是收获无数。

……

咸阳宫当中,秦王稷端坐在高楼之上,跪坐在那里,前方有一个棋盘。

棋盘上,黑子与白子交错在一起,彼此在犬牙交错,相互在碰撞,彼此交锋在一起,相互在厮杀,彼此在对决。

在棋盘的另一边,安国君端坐在那里,手指捏着黑色的棋子,似乎在思索着,

思索了许久之后,才缓缓的落下棋子。

秦王稷看了一眼,思索着又是落下一枚棋子。

棋子在落下,局势在变化。

围棋极为花费时间,这一局从开始到了现在,已经有两个时辰。

旁边的沙漏计算着时间,可依旧还在计算着时间,还在拼杀着,没有分出胜负。

放下一枚棋子,秦王稷忽然叹息道:“昔日的时刻,寡人曾经与武安君对弈,又是与应侯博弈。武安君对弈,讲究布局无形,诱敌深入,开局的时刻设置下一个诱饵,留下一个破绽,引敌入瓮,然后给予致命一击。”

“应侯对弈,讲究先发制人,步步攻击,出手狠辣无情,以大势压人,与其交锋,然后给予致命一击。”

“穰侯棋艺一般,棋局很差,缺乏耐心,急躁而冲动,多数在半个时辰就是分出胜负。”

“泾阳君棋艺最为高明,对弈时刻,时常放水,时常让着寡人。”

“华阳君不懂得下棋,只是喜欢在一旁观看,沉默少言。”

“又是曾与赵王雍对弈,他性格急躁,不喜欢对弈,曾言对弈无趣无味,不如骑马射箭有趣,只可惜,赵王雍禅让给儿子,却是被儿子活生生饿死,人间悲惨莫过于此。赵王雍一代强人,可破强敌,却是不能防小人。”

“又是与燕王织对弈,燕王性格隐忍,为人大气,颇有胸襟,他下棋的时刻,往往是防御为主,即便是输掉了,也是笑哈哈。”

回想着往昔,秦王稷笑着,下意识的摸着胡子,回想到昔日的场景,昔日一个个敌人,还有一个个朋友,一个个臣子皆是逝去。似乎太过长寿了,他熬死六国一个又一个国君。

想着这些,不由的咳嗽了一声。

安国君上前,轻微拍打着父亲后背,关切道:“父亲,可好!”

秦王稷说道:“寡人,还死不了!现在武安君已死,郑安平、王稽等又都背叛了,国家内无良将,外却有许多敌国,我因此而忧虑!”

安国君说道:“我大秦,良将辈出,有蒙鹫,有王龁,有鹿公,岂是无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