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稷叹息道:“他们颇有才略,可终究是不如武安君。长平之役后,武安君劝说我,要借助机会,速战速决,灭掉赵国。可那时,秦军伤亡过半,士卒疲惫;又是担心侧背被韩魏袭击,放弃灭赵。等到赵国缓过一口气,又是拒接割地,我又是恼羞成怒,派兵进攻邯郸。那时武安君又是劝说到,不可进攻赵国,时机已失。”
“只是不听武安君之言,又邯郸惨败,就连上党也是丢失。恼羞成怒之下,又是听了应侯谗言,赐死武安君。失去武安君,好似失去国之支柱,与六国交战,各有胜负,终究不及武安君百战百胜!”
回想着往昔,不由的叹息不已。
当时杀武安君的时刻,心中很是傲慢,难道没有武安君,秦军就不会打战了不成。结果失去武安君后,秦军连续败绩,损失兵马有十万之多。
回想着往昔,颇为懊悔。
家穷思贤妻,国危思名将。
安国君说道:“既然如此,那父王为何要诛杀武安君。武安君为嬴姓白氏,为公族之人,对我大秦忠心耿耿,没有谋反之心,可为何父亲要诛杀武安君?”
秦王稷笑了几声,说道:“何为寡人,孤家寡人,永远是单独一人,高高在上,不可与人共天下。作为王者,第一个要提防的就是自己的兄弟,虽然不至于杀掉,可也要时刻监控,敲打。泾阳君公子巿,高陵君公子悝,为寡人弟弟,可寡人对他们厚禄待之,却不让他们参与国事。”
“接着,要防备的是自己的妻妾,那些宠幸夫人,受宠的美貌姬妾,她们善于谄媚便巧和利用自己的姿色,使君主为之迷恋。她们总是趁着君主在安居快乐,享受美色,酒醉饭饱神情迷醉的时刻,开口说着某些好话,从而得到的东西。这个你要注意了。”
安国君沉默无言,不由想到华阳夫人,想到子楚。
秦王继续道:“接着,要防备那些公族,公族如果势力大了,就会出现小宗取代大宗,会有楚国若敖氏叛乱,就会有曲沃代翼。白起是公族之人,需要小心防备!”
“朝廷大臣也不可信,最后促使两个派系争斗,互相制约。若是大臣制约失衡,就是国人谤之,然后驱除诛杀。秦惠文王诛杀商君,秦武王驱除张仪,寡人驱除应侯。总之,为君之道,必须要防备弟弟,防备妻妾,防备公族,防备臣下,防备国人,同时让公族、臣子、国人等等内斗起来。因为他们不内斗,必然联手斗君王。挑拨一群斗另一群,惨剧发生后再为弱的一方主持公道,助其报仇,结果就是双方都遭受削弱,国君永远独大,众人还会称赞说大王贤明。”
“这一点上,齐桓公做的不好,最后被饿死;赵武灵王做的不好,也是被饿死。晋国君王不懂这些,三家分晋,亡国亡社稷;齐国君王不懂这些,田氏代齐,祖宗蒙羞。若是你不懂这些,秦国将亡。”
安国君恭敬道:“孩儿明白!”
秦王继续道:“你不懂。君王从来不是天然高高在上的,甚至也不是天生的,春秋时代多少君王被臣子弑杀,又是多少君王丢了社稷,嫡长子未必成为太子,太子也未必成为君王。我原本只是庶子,机缘巧合下成为秦王,继位秦王已经有五十多年!”
“知道为什么君王时常自称为寡人吗?就是要在时刻提醒自己,要防备兄弟,防备妻妾,防备公族,防备大臣,防备国人;可又是要时刻提醒自己,莫要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一旦成为孤家寡人,那就守不住大秦基业,就要亡国,亡社稷,宗庙不保。智瑶便是例子!”
“君王虽然至尊无上,可并不是行事无所顾忌,为所欲为,恰恰相反,坐在那个位置的时刻,你才明白自己多么的危险,需要时刻保持清醒,争取较多的人支持你,而不是想着今天羞辱这个,明天除掉那个,后天赶走另一个。
你每多一个敌人,少一个朋友,你的王位就危险一分。智瑶做的不好,先是戏弄韩虎,又是羞辱段规,还有宴会上多次羞辱赵无恤,打这个打那个,做人做事太过傲慢,到处竖立敌人。
等到危机的时刻,群雄围攻,智氏覆灭。
若是当年,智瑶处理好外交,合纵连横,天下局势将大变,不再是三家分晋,而是智氏代晋。为君王不是冲锋陷阵,不是力战群雄,而是平衡好内外。”
“这些年我做的不好,导致五国合纵,于是有邯郸之败,你不要学我。对外,要怀柔亲近楚国,齐国、燕国,就连赵国也要忍让一二,主要进攻韩国,魏国等,莫要形成群狼噬虎之势。”
安国君落下一枚棋子,思索道:“父亲,孩儿有二十多个儿子,本来赵溪英武出众,可为太孙。只是不久前,华阳夫人认秦异人为养子,似乎想要争夺世子之位。孩儿心中犹豫,不知该选择谁当太孙?”
秦王稷淡淡道:“他们平时与什么人交往,言行如何?”
安国君说道:“赵溪喜好武事,平常多与军中将军为乐,多游猎;又是多招揽门客,在咸阳城多有贤名。至于秦异人平常的时刻,多在家中读书,又是侍奉华阳好似母亲。赵溪多次挑衅秦异人,秦异人皆是避让开来……”
说着两个儿子的事情,说着他们的性格,还有碰撞的一些事情。
秦王稷说道:“有意思,赵溪好似嬴壮,倒是有趣!”
安国君说道:“父亲,可是看好子楚?”
秦王稷说道:“非也,太孙子位,重于泰山,岂能轻易许人,正好察其言,观其行,三年后再决定人选。若是优秀,可继承大秦伟业,纵然是庶子也可为秦王。昔日时刻,赵无恤的母亲只是卑贱狄女,可赵秧依旧选其为世子。”
安国君点头道:“不如召唤他们前来,正好考较一二。”
秦王稷说道:“寡人忙于公务,倒是忘记这些孙子们?”
安国君点头,召唤来侍卫,侍卫离去,前去召唤那些儿子们。
很快二十多个儿子,汇聚在这里,最小的只是丫丫学语,年纪大的已经三十多岁,可为父亲了。
“拜见父亲!”
“拜见祖父!”
众人行礼道。
秦王稷还礼后说道:“秦之先祖,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大业。大业娶少典之女,曰女华。女华生大费,曾经与大禹一同治理水灾,受到重视。到了伯益时,因为为舜帝训练鸟兽有功,被舜赐姓嬴氏!”
“当时公天下,世人推举伯益为王,却是被夏启夺权。伯益不敌夏启,兵败被杀,嬴姓日渐衰微。到了殷商末年,我祖飞廉、恶来辅佐殷商纣王,为征伐东夷的卿。在牧野之战,恶来被诛杀,飞廉投降周武王。嬴姓子孙,也是卿大夫再次沦落,成为天子养马的奴仆。”
“季胜有儿子孟增,孟增因为养马有功被周成王被赐名为皋狼。皋狼有又有了儿子衡父,而衡父的儿子就是赵氏的肇造者,造父!”
“造父识马、养马、驾马的技艺高超,成为天下有名的御手,也成为周穆王身边的最得宠的马奴。造父选取骏马八匹,与在桃林得到的盗骊、骅骝、绿耳等名马一同献给穆王。穆王大喜,让造父为他驾车,到西方去巡视,一路上他们涉流沙,登昆仑,在天池上见到了西王母,见证了种种奇景,周穆王乐不思归,之后传来徐偃王叛乱……”
“造父因为平叛有功,被册封在赵城,成为周王麾下的卿。”
“秦襄公救援周王室有功,被册封为诸侯;到等到秦穆公时代,破晋国,灭西方诸国无数,成为五霸之一。等到商君变法,秦国越发强盛。到了现在有一天下的趋势,几乎要成智伯侵吞晋国的趋势……”
说着家族历史,秦王稷心神在起伏。
何为世家,有着千年的历史,方为世家。
何为贵族,有着祖先历史可以追溯,可祭祀一代又一代的先祖。
秦人的历史,就是从卿跌落为马奴,又是从马奴,成为士,大夫,卿,诸侯,到了现在的王。
秦王稷继续问道:“六艺,天子造士所用。礼,使明周之官制,律法运转,万物规则,循规蹈矩,不逾越,天行有常。乐,为教化之用,教化国人,四方景从。其乐心感者,其声噍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
“射有五射,为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为战场杀敌手段。御,为驾车之术,战场冲杀之术。书,为识字读书之法。数,为测算田亩,计算户籍,统计一国之财用损耗。”
“六艺不精,如何为君子,如何护我大秦!尔等皆为飞廉恶来后人,为玄鸟子嗣,为白帝后裔,岂能不精通六艺。而今寡人考较尔等六艺,若是六艺出众,寡人必然奖励;若是六艺不精,寡人当严惩!”
“那些年纪幼小,冠礼之下可退下,不予参与!”
随着秦王的一声令下,诸多王孙相互看着,神情忐忑着、,那些年幼的王孙退向了左边,只剩下加冠之人留下。
只有寥寥八人而已。
秦王稷看了安国君一眼,安国君点头,上前道:“不读《书》,何以名周礼。尔等可默写《洪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