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州牧,下官很忙……真的很忙!”
“所以,要不你去王家那边去坐坐?……如今雅筳举办在即,那边俊彦云集,想必所有人都期盼着能与州牧交筹襄宴。”
斐裁看着死皮赖脸在一旁坐着的杨暕,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无妨,本世子不喜应酬,庸之尽管忙你的便是,我在一旁观摩就成。”
杨暕似乎丝毫没有听出斐裁的送客之意,也全然没有在意这位县令言语中的疏离和不恭,一脸大度地摆摆手,很有些在世孟尝的风范。
开什么玩笑,父皇非但不计较自己的随意跨境,而且竟然难得地传了口谕,让自己在平原县多待几天,这明显是自己送上去的策论得到了父皇的认可和重视——自己不赶紧抓住这个难得机会称热打铁,那不是傻了的么?
斐裁见到这货死赖着不肯走,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扬州牧,你既非山东的官员,也非御史台的大夫,此行更非代天子巡牧,如今就这么不顾非议地非要旁观下官处理政务……是不是有些不妥?”
虽然他之前借着这位世子的手,远远地下了两钩鱼饵,但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跟这货沾染上任何关系。
且不论大隋的天下没有几年了,就算大隋没有那么短命,以杨二同学的生龙活虎,二十年之内,这货也绝对坐不上那个位置。
再说了,这货除了废材和好色一点外,其余方面或许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他身边的那群狗腿子却是实打实的惹祸精,杨暕后来之所以被杨二所厌忌,严格算起来,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功劳都要归在那些狗腿子的身上,要是真跟他们混在一起,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已经看出来晓斐裁并不想跟自己走的太近,杨暕在微恼之余,正打算压着性子说些什么,一旁的张须陀忽然开口了:“世子,平原县地寡人微,城中富商官绅多有生平未曾跨出县碑者,我等在一旁观政,会吓住这些官绅不说,也会庸之留下仗势压人的恶名——不若我等先行退去,待晚些时辰再来叨扰庸之。”
他知晓斐裁这段时间频频接待平原县的富商大户,对于这些人的态度也与寻常官员大不相同,要是一会人来了,知晓了自己和杨暕的身份后,那些人怎敢不唯唯诺诺?
真要是如此,自己等人的面子或许有了,但对于斐裁的名声和他正在筹谋的计划来说,却又未必全是好事了——自己无意间把斐裁往杨暕身边推,就已经很对不起他了,要是坏了庸之的计划,自己以后只怕是再无脸面去见这个自己颇为欣赏的后辈了。
见到张须陀已经站起身来,斐裁略一犹豫,却是轻叹一口气,拱手言道:“张公言重了,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如此,就请张公和世子屈尊留在此地观政,指点下官一二。”
看到斐裁对张须陀一副宛如子侄的尊敬模样,杨暕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怎么滴,本世子身为当今陛下的嫡次子,在你心目中的份量竟然还远远比不过一个武夫出身的郡守?
虽然心中极为不忿,但短短三次接触,他觉得自己已经粗略地摸清了这位县令的性子;对于这种拧巴到近乎固执的人来说,自己这个世子的份量,只怕连张须陀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毕竟张须陀这二十年来为大隋出生入死,身上素有忠勇之名;而自己除了嫡次子这个身份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心中颇为憋屈地狠吸一口气,杨暕脸上露出了符合世人预期的和善笑容,静坐在一旁,默默看着斐裁让自己的丑脸师爷把已经等候在外的几名客人引了进来。
………………
“见过明府。”
几名本地的知名富户和乡绅、商号主事恭恭敬敬地朝着斐裁施礼,对于静静坐在一旁的杨暕和张须陀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发现二人并无出声的打算后,便没有再注意,而是颇有些意气风发地落座了。
说起来,也由不得这些人不意气风发,这一个多月来,这位县令仿佛当冤大头当上了瘾,一份份回报极为优厚的订单朝着包括他们在内的本地富户砸了过来——托这些订单的福,他们这段时间虽然用于扩产招工的支出颇为不菲,但账面上的预期收益却也同样抵得上以往一年半的所得。
昨日收到斐裁的邀约,这些人兴奋地一晚上没睡好觉,在他们想来,既然这位财神爷相招,那定然是有大大的好事等着他们。
“敢问明府,今日将我等招来,可是有事吩咐?”甫一落座,高升商号的主事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受益于琅琊王家的出手,这一个月来,平原县很是开拓了几条通往江都(江苏)和巴蜀的商道,而斐裁和郑县丞这段时间也一直在不厌其烦地向泰山郡守申请更多的内航船引——在他想来,今日斐裁相招,想必是内航船引之事有了下文,作为从事批发贸易的高升商号主事,他自然第一个按捺不住。
斐裁微笑着看了他一眼:“高掌柜的莫要心急,本县今日将诸位请了过来,自然是有要事相商——与此事相较起来,区区几张内航船引,着实是无关紧要。”
几人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承蒙明府看重,我等自当是鞠躬尽瘁,只是不知……明府今日相招,却是何事?”高掌柜满嘴的漂亮废话,隐隐间却是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架势。
斐裁对于商贾之辈从来就没有什么期待,对于这货的小心思也没放在心里,当下只是微微一笑:“诸位都知道,这一个多月以来,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之下,平原县包括丝绸、布匹、蚊帱、茶叶、木雕、瓷陶在内的一众商品产出,已近往年的半年之数,实在是一件鼓舞人心的好事。”
虽然知晓此话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开场白,但众人还是忍不住一阵雀跃鼓舞——中国这数千年以来,存在的问题一直都是生产力不足而非产能过剩,这一情况直到后世的千禧年左右才发生了根本性扭转。因此对于当下的绝大部分商品来说,增产基本上就等于增收,在短短一个多月内的时间里,产能就翻了数倍之多,无疑等同于这些人可以换回来的财富凭空增加了数倍。
“此乃明府之功,我等何其有幸,遇上明府这等心怀子民的父母官!”众人齐齐施了个礼。
这倒不完全是在拍马屁,如果不是这位喜欢当冤大头的县令发了疯似的猛着下订单,他们绝对不会跟着投资扩产;偏偏这位县令也颇有几分本事,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内愣是搞定了王家,硬生生地拓出几条南方的商道出来——正是有了这几条获利颇丰的商道,他们这才敢放开手脚地按照这位县令的指示,进入那堪称疯狂的二阶段招工扩产。
不管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管这位据说将平原县户科账面钱银挥霍一空,甚至连官仓的存粮都也腾挪了不少的县令未来将如何收场,但自己这些人能大发横财,终究还是托了对方的福,因此要说心里一点感激都没有,那是在骗人的。
斐裁微笑着收了这一波逢迎,点了点头后,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随着咱们平原县的第一波货物发了出去,这问题却又出现了——说起来,却委实有些让本县难以决断。”
!!!
众人闻言,心中顿时一凛,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出问题了?
出什么问题了!?
是遇上流匪横断内运了,还是航船尽数翻覆了?
一想到自己心目中视为依仗的南方商路出现了问题,众人的一颗心顿时高高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