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青年不由心想:“襄阳城破在即,她会不会在襄阳城,城破之后,她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他一念及此,心里又生出惭愧,襄阳城的存亡关乎大宋国运,自己虽然不是在宋国长大,但祖辈都是宋人,此时此刻怎么能生出这等儿女私念,何况她怕是早已忘了他。
邋遢青年心内百般起伏,最后摸了摸怀中的一件物事,便下了决心,道:“多谢公子告知我襄阳的事,我决意往襄阳一行,多少为守卫襄阳尽一份力。”
秦川道:“你现在去,跟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邋遢青年笑道:“大丈夫生在世上,何惜一死。”他话说完后,又觉得不对,这样岂不是有讽刺这位公子不敢捐躯赴国难的嫌疑。
他又拱手道:“我说的是自家的志向,并非人人都该如此。”
秦川淡淡道:“我确实算不得大丈夫,而且顾惜自家性命得紧。莫说我不是宋人,即便是宋人,也决计不会为了什么家国大义让我受半点损害。”
邋遢青年不由一呆,他平生所遇,武功高强者多是大英雄大豪杰,再不济也是昆仑三圣何足道那般高洁隐士,这些人都不是怕死的人,如秦川这般武功高强,见识不俗,却又坦言自己贪生怕死,还是头一遭遇上。
人各有志,不可勉强。
邋遢青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他还是没把话说完,他此去大是不详,若是再见秦川,岂非得在阴曹地府中。他自小生养在少林,恩师觉远是大慈大悲的高僧,邋遢青年深受其熏陶,何况除去恩师之外,他平生最敬之人便是郭靖和杨过两位大侠,故而让他生出害人的心思,那是万不可能的。
秦川忽地笑起来,说道:“你去襄阳不急于一时,要不将你此前那门以柔克刚的功夫传授给我?我瞧这功夫虽然粗疏,但其中道理十分深刻,若是加以雕琢,来日便可凭此开宗立派,创下不下于少林寺的基业,因此我可不愿这门功夫,白白随你埋没掉。”
邋遢青年一怔,他此前在洞中冥思苦想七天七夜,终于将平生所学融会贯通,才有了那门功夫,但确实如秦川说的那样,尚且十分粗疏,可要是加以完善,如他所想,定能在武林中大放异彩,他如战死襄阳,着实可惜了这门功夫。
他少年时因为少林敝帚自珍,饱受冤屈。因此自己绝无半分门户之见,只是那功夫深奥,还涉及到九阳真经的妙理,要是所托非人,更加是憾事。他不由迟疑,一时间答不上话。
秦川才高智绝,动念便明了邋遢青年的顾虑,他道:“我若是要害人,有千百种法子,可不差你这一样武功,你若将其精妙说给我听,将来我绝不凭此害一个好人,如违此誓,叫我死了,也不能归葬故土。”
古人极重乡情,若是死后不能归葬故土,可比什么千刀万剐、天打雷劈还要残酷得多。邋遢青年见秦川发下如此毒誓,更无疑虑。
他道:“是我多虑了,这门功夫我便说给公子听,若有错漏,还请公子斧正。”
邋遢青年知道对方武功高明,自己这门功夫草创而出,必有许多不足,因此他也不当传道授业,而是看做一次武学上的交流。
足足花了两日时光,两人吃松果饮流泉,昼夜不停探讨武学,才将这门功夫大致交流完毕,饶是如此,还有许多细节来不及推敲。
秦川所学甚博,但也未曾见过如此深湛的武学道理,跟他平生所学甚至南辕北辙,却又发人深省。他虽然年少,武功却已然少有能敌,平日里自是有些心高气傲,但邋遢青年悟出的武学道理,不得不令他佩服万分,甚至他扪心自问,若论武学上的天分,他比对方还要逊色不少。
秦川自知自己过目不忘,任何武功练过两三遍,便熟极而流,像是数十年沉浸此道,但他绝无开一派先河的才情,武功亦不能脱出前人藩篱,即使成了天下第一,也算不上真正的大宗师。
他原非此世之人,这具身体八岁那年,灵魂附着这具躯壳上的,心里的故乡仍是前世,而非今生,就算发誓说不能归葬故土,那也是因为他不可能回到故乡的缘故,可谓城府极深,为人险恶。但跟邋遢青年交流武学后,亦不由钦佩对方的天分,以及为人的诚挚,心下生出些许感动,有了劝对方不要去襄阳送死的心思。
最终秦川还是没有说什么,他本就是个活该千刀万剐的恶人,何必生出好心,来令自己不痛快。
两人便在山中分别,没有问对方身份来历,只君子之交,平淡如水。邋遢青年往东南三百里外的襄阳城而去,而秦川却选择北上。他知襄阳城破,南方定然兵荒马乱,而北方却要太平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