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骷髅堆里醒来，眼前是一片大湖，从视界的左侧一线延伸至右侧，而骷髅与皮的组合物也沿湖岸散布；对岸有山或丘陵，光线在青蓝的湖面折动，使远山产生浮动的虚幻感。这像是冥河，生死在两岸对立，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幻相。他感到这是湖，尽管还不知道它在何处闭合。
他沿湖岸走，提防着这里的原住民。他们有的只剩骨架，有的还包着一层皮，而血肉早已蒸发、腐败。偶尔，他会发现一些鲜活、有生命力的部分，突兀地埋在骷髅堆里，发出轻微的声响或躁动，就将他们带上——蠕动的胃、蜷曲的舌头、收缩的气管......他拾全了一个人所应该有的全部部分，除了灵魂。
他从凝滞的湖面舀出水，注入血管，一颗心脏开始跳动，血液充盈全身，人走了起来——甚至是活了过来。但他没找到灵魂，似乎从最初的那个人起，一个人从不应该有那样的东西。
他鼓起勇气，去翻找那些还剩着皮囊的形体，也许他们的灵魂在其中侥幸逃过秃鹰、时间与细菌。他先是戳那干瘪的皮肤，透过腹腔找寻；然后按压胸腔，试图得到回应。但都是徒劳。大脑——这是他刚刚从一具尸骸中刨出的，刚挽进怀里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啼哭起来，于是手忙不迭将他放到摇篮中——此刻想到，也许我们都会像这些物质一样，就躺在湖边，直到真正的死亡到来。
湖边，就在湖边。他面朝湖向后躺下，又倏然微弓起身，看向自己的脚趾——小山还没他们高呢。他满意地笑了，又躺下去。这个地方离天很近，他感觉鼻尖已触到天穹，每一次气息的吐纳都紧密联系着整个世界。
他明白为什么找不到灵魂了。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拒绝感觉器官的反馈，切断神经的联系。
然后，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