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忠臣反贼

时间进入到腊月,因为天气的原因,整个天下都安静了许多。

嘈杂的天下总算迎来了一段短暂安静的时光。

除了陕西。

有了钱粮支援的洪承畴扩军经武,前前后后调集四万军对着高迎祥这伙流孽穷追猛打。

尤其是进入到腊月之后,洪承畴打的更凶。

天寒地冻,官军有粮有衣,而流孽终究不过是一群饿到发疯没饭吃才揭竿的百姓,遭逢如此恶劣的寒潮,即使是没有官军的围剿,荒郊野外便也活活冻死了。

“弃暗投明,归顺朝廷者,给粮一斗,棉一斤布两匹。”

“斩贼酋级来献者,廕锦衣卫千户,世袭罔替。”

洪承畴的剿匪策略就是先剿后抚,而不是边剿边抚,他先将流孽逼上绝境,逼进死路,等把这些流孽打疼了、打怕了,而后才开始散布朝廷招安的信息。

如此,早已惶惶不可终日的流孽顿作鸟兽散,投降官军者、四散奔逃者每日不下千人之巨。

高迎祥控制不住军心,只能带着自己的心腹嫡系仓惶跨过黄河,向东逃入山西和王二部汇合。

曾经席卷陕北的十余万流孽大军,随着高迎祥入山西的,仅只有两千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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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张献忠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关上门的暖阁烧着两炉旺盛的炭火,朱由检手握书卷,悠然品茗,门槛处跪下了自山西而来的张献忠。

后者很是谦卑,他自知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因此不敢称臣,亦不敢说出那句带有问话意味的,请圣躬安。

看书的朱由检侧了一下眼神:“起来说话。”

“谢皇上。”

张献忠口称皇上便暴露了出身,他只是个普通百姓。

“知道朕为什么找你来吗。”

“卑职不敢猜。”张献忠虽然站起了身,但一直躬着背不敢抬头,回起话来也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朱由检露出一丝笑容,但张献忠注定是看不见的。

“矫诏是你的主意吧,杀刘广生、胡廷等人也是你的主意吧。”

瞬间,张献忠再次跪了下来,不停的叩首:“卑职该死,卑职该死!”

“行了,朕没怪罪你。”

眼见张献忠都磕出了血,朱由检赶忙开口拦住:“做的不错。”

张献忠停下了,身子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激动。

这是来自皇帝对他的肯定。

“你为洪承畴筹到了钱粮,由此才能平叛,今天一早洪承畴的奏疏送进京,言陕西流孽平了,高迎祥被赶进了山西。”

听到这话,张献忠瞬间抬起头,但很快发现自己的失礼,连忙垂下,抑制不住的兴奋。

“恭喜皇上,吾皇万岁。”

“你有功劳朕要赏你,朕打算擢你一个锦衣卫千户,如何?”

张献忠言道:“卑职叩谢皇上隆恩,但卑职斗胆,想留在皇上身边办差,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留朕身边办差?”朱由检乐了:“平定辽东,歼灭建奴你行吗?”

......

“补足亏空,为国生财你行吗?”

......

“荡平海乱,收复台湾你行吗?”

......

张献忠的头越低越深,最后干脆匍匐在地,不敢言语。

见敲打的差不多了之后,朱由检才冷笑一声。

“既然都不行,还敢妄言留在朕身边办差。”

张献忠虽然被打击的不轻,但此刻还是言道:“皇上乃万乘之尊,若皇上只意擢卑职千户之职,随意一道口谕便可。”

朱由检眯了下眼睛。

“你在朕面前卖弄聪明?”

“卑职不敢!”

“你猜对了!”朱由检提了声调:“朕确有一个差事要交给你做。”

张献忠喜悦到颤抖:“卑职一定竭心尽力,万死不辞。”

“朝廷财政日益艰难,朕打算收天下士绅的税,可朕做不到啊,朕收他们的税,他们就会造朕的反,朕现在手里无兵可用,无法应对天下皆反的局面。

朕收不上钱,可看着他们一个个富的流油朕又恼怒的紧,你说怎么办?”

“士绅豪族,各个自诩忠良,然国家有难无不袖手旁观,日夜笙歌,这种国家蛀虫,早该斩尽杀绝!”张献忠立时言道:“卑职愿为陛下荡平天下不臣。”

朱由检面无表情,并不满意这个说辞:“你是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你杀人就代表朕杀人,朕杀人,他们就要反朕,朕要的是忠臣不是反贼。”

张献忠顿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东林忠良殁于国难,皆逆贼朱纯臣所为,朕深恨之,乃诛其九族,才有南京百官欣然入京,面圣朝贺。”朱由检突然说起这件前尘往事:“自此,南直隶并浙江重归朝廷怀抱,两省士林子弟皆踊跃投身朝廷,为国效力。”

张献忠的腮帮子鼓了起来,横粗的肌肉剧烈跳动。

他沙着嗓子说道:“时岁天旱,民大饥,致使流患四起席卷地方,士绅罹难、贤良殒命,为保活命安家,士绅无不拖家携口奔入京师。

朝廷扩军平叛,豪绅乡贤无不踊跃解囊,筹资劳军,如此朝野一心,重缔大世。”

朱由检放下书看向张献忠:“诚国破家亡危难之际,朕携百官、万民一体同心,共抗时艰,历时多载兴我大明,再造中国。”

后者纳头便拜,口中大呼。

“自古帝王,唯皇上文治武功独居魁首,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拿起茶杯,倒了一杯热茶:“来,喝茶。”

“卑职不敢。”

“朕赐的。”

张献忠跪行向前,颤巍巍伸出双手举起茶杯,也不顾茶水滚烫,一饮而尽。

饮罢,起身默默离开,打开门还未跨出,背后又听到朱由检自言自语的声音。

“朕登基至今,朕的三叔还没有来朝贺过,朕很想他啊。”

张献忠不做停留,掩门离开。

“是个聪明人。”朱由检举起茶杯放至嘴边,说着夸奖的话,眼神却冷的如窖下深冰:“都是国家的忠良,自然应该尽入朝廷的怀抱之中。

自上而下皆反贼,自下而上皆忠臣,做臣做贼,你们不选朕来选。”

将茶杯放下,朱由检起身回榻,高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