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遥接到手工店老板的电话时,电梯刚好到达公司楼下的停车场。
他今晚没有加班,正打算开车回家。
“喂,您好。”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走出电梯。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比较暗,他微微眯起了眼。
“祁先生,我是南城木雕手工店的老板啊。”
“噢,是您啊,有什么事吗?”祁北遥走向自己的车,顺便按了下车钥匙。
黑色的卡宴发出响声,手工店老板的话却令他的脑袋差点宕机。
“你要找的人,好像回来了。”
只差两步就到车边,祁北遥蓦地停下脚步,心里忽上忽下地问:“您确定是她吗?”
“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当时那位客人看到牌子的反应比较大,我就产生了这样的猜想。”老板道,“我发张照片给你看看吧。”
老板将简意离开手工店时的背影照发给了他。
波浪卷的长发,瘦削的身板,灰色的风衣,即使她没有回头,祁北遥也不会将她认错,直觉是骗不了人的。
祁北遥感慨,他坚持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让她看到了自己的苦心。
“谢谢您的提醒,确实是她。”
老板也确实为他高兴:“你们能再相逢,就是上天赐予的最大的礼物了。”
祁北遥还是道谢,挂了电话后,嘴角连一点上扬的弧度都勾不起来。
他点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根本没有接到任何一个她打来的电话,又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他拉开车门上车,只顾盯着那张她的背影照,思绪飘了很远,半天都没有发动车子。
这样的后果就是,那天晚上祁北遥又失眠了。
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向他打招呼的员工都忍不住提醒他多注意休息。
祁北遥无奈地笑笑,只让梁秘书泡杯黑咖啡进办公室。
梁秘书依言端着一杯黑咖啡进来,他家总裁喝咖啡的口味偏苦,连糖和奶都不加。
“祁总,您的咖啡。”
“嗯。”祁北遥点了点头,示意他放旁边,翻开了今天要处理的文件。
梁秘书将咖啡放到桌上,又把手上夹着的文件一递:“祁总,这是人事部呈交的人员调动报告,需要您签字。”
祁北遥接过来,草草地扫了两眼,签完名递给他。
梁秘书拿过来一看,忍不住嘴角一抽,出声道:“祁总,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不是,您别为了业绩不注重自个身体啊,连头都忙昏了也不好。”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祁北遥喝了口咖啡,顺便睨了他一眼。
梁秘书立马将刚才的报告还给他。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祁北遥看见上面的签名不是自个的大名,而是她的名字时,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祁总别激动啊。”梁秘书笑嘻嘻地说,“谁都有个脑子糊涂的时候不是。”
祁北遥干咳了两声,连忙将她的名字划掉,签上自己的名字,重新把报告交给他。
梁秘书接过来,好奇地问:“祁总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这个简意又是何方神圣啊?”
“再多问一句,你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这招果然奏效,梁秘书立马噤声,抱着报告出去了。
留下祁北遥一个人靠着老板椅揉太阳穴,头疼得厉害。
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她,他真就被她吃得死死的。
祁北遥点开手机,想查查从北城飞南城的机票,却发现南城这两天冷锋过境,各地都在下暴雨,航班都取消了。
南城此刻确实在下雨。
简意上午到墓园看望了温诗璃和靳玦,回到酒店后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才知道外面又下雨了。
冬日里难得的倾盆大雨。
简意拉上窗帘,不禁打了个喷嚏。
南城果真不会下雪,除了雨还是雨。
她特地查了下航班,发现后两天都有雨,暂时回不了c市,只好打个电话向齐墨琛报备。
男人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行吧,既然上天都想你在南城多留两天,我也没什么。”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挂了。
被大雨困在酒店里很无聊,简意只能随便找部电影打发时间。
喜剧片挑了半天都找不到想看的,简意干脆换了个分类,结果推荐的第一部电影,是她和祁北遥当初第一次看的那部爱情片。
她其实清楚地记得,那天他第一次邀请她看电影,她却因为打工太累,看到一半就睡着了,他倒没有恼。
之后他们也没有一起看完。
这是部悲伤爱情片,男女主人公最后并没有在一起,或许没有看到结局也是好的。
不然多像现在的他们,走不到一起。
不对,她怎么又不自觉地想起他了,不过是部电影而已,跟谁一起看不是看啊。
人家如今可不像她,身边的莺莺燕燕多得很呢。
简意赶紧对着电视屏幕按到恐怖片,任意挑了部片子看。
电影才放了一半,她又走神了。
总之,她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最终什么都没干。
真够无聊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眼看着快到饭点了,不如先下楼填饱肚子再说。
说不定吃饱了,她就没那么想他了。
简意套上外套准备下楼,又接到了来自南城的电话。
“小意。”电话那头的人是姚放,“有空一起吃个饭吗?我正在你酒店楼下。”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楚怡告诉他的,简意也就应下来,随即坐电梯下楼。
姚放变化不怎么大,她念高中时,他都二十岁了,已经有了成熟的味道,现在只是多加了层父亲的身份。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没完,姚放驱车带她去了一家旋转餐厅。
“这么些年不见,变漂亮了不少。”落座后,姚放绅士地给她倒了杯热茶。
“姚放哥客气了,我也只是学会穿衣打扮了而已。”
“不只是外表啊,气质也变了。”姚放坐在她对面,细细地打量起她,“没有以前那股丧劲了,看你温柔了不少。”
一个人最大的改变都是体现在眼神中的,以前的简意看谁都冷眼,从来都不想掺和别人的事。
如今的简意眼神中已经失去了那种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然和温情。
姚放比较好奇她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改变:“是谁改变了你?你的未婚夫吗?”
简意莞尔一笑,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说:“当然不只是他,还有这些年遇到的很多人。”
社会的确是催人成长的平台。
姚放抿了一口茶,思忖半晌,不无叹息地说:“听我妹妹说,你和祁北遥重新遇见了,老实说,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们重逢后也会走到一起的。”
这回轮到简意愣住了:“为什么?你原来不是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吗?”
“那都是原来了,直到你离开南城后,他回来找你的种种行为,甚至不惜放低姿态请求我,要是有了你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姚放拿起桌上的手机晃了晃,接着说:“为此,他可是十年都没换过手机号。”
一个男人能深情到这样的地步,实属不易。
“或许是因为祁北遥的这份情深似海吧,我还以为除了他,没人能把你娶走呢。”姚放由衷地说。
闻言,简意却沉默了,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此刻心脏密密麻麻的疼的感觉。
当年她是只卑微的蝼蚁,没有一个人肯说她配得上他;如今她重归故里,所有人又都希望他们在一起。
是这个世界太别扭,还是她真的变好了?
简意宁愿相信前者。
那天晚上和姚放算是不欢而散。
那天晚上,简意第一次拨通了十年间从不敢拨打的电话。
彼时的祁北遥结束了一场饭局,梁秘书正开车送他回家。
出来应酬总免不了喝酒,他这几年虽酒量见长,但喝多了难免不舒服。
听到铃声响的时候,祁北遥翻找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机在自己裤兜里。
他掏出来,手比脑子快就按了接听。
“喂,你好。”
那头短暂的沉默,简意清冷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祁北遥,是我。”
听到她的声音,祁北遥狠狠地怔了怔,一瞬间酒醒了大半,心脏剧烈地震动,他忽然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刚好,红灯。
梁秘书踩下离合器,回头诧异地看了自家总裁一眼,好久没见过祁总这副样子了。
“……嗯,我在听。”
简意得到他的回应后,继续说:“你在手工店留下的木牌和号码,我都看到了。”
“嗯。”
“你在南城做的一切努力我都知道了,”她深吸了口气,似在努力的割舍,“谢谢你,我很感动,但是也请你以后,不用这样白费苦心了。”
祁北遥轻笑了一声:“我都找到你了,当然用不着了。”
“可是,我们回不去了的。”简意郑重地声明,手掌抵上面前挂满雨水的落地窗,“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包括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恋。
他却仍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简意,当年的事还没个结果呢?我巴不得知道你后来经历的一切,你倒干巴巴的要结束了。”
听到这个名字,梁秘书心中顿时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你想知道什么?”她反问。
“你说呢?”祁北遥抹了把脸,笑容已经从脸上消失了,“楚怡应该都告诉你了吧?我想知道的很多,比如……”
他突然顿了一下,好像这句话很难说出口:“那个孩子呢?”
绿灯。
车子重新上路。
窗外的景物在不断后退,北城的风刮得厉害。
简意好像呼吸一窒:“我离开南城后就打掉了。”
她怎么好意思说出流产的真相,要断干净不如断彻底一点。
祁北遥没想到真是这个回答,心里苦涩了一下,不甘心地问:“你就没有想过把ta留下来吗?哪怕一次。”
“没有。”她沉重地呼了口气。
不敢再深究,他换了个问题:“为什么怀孕了不联系我?”
“联系你了又怎样?你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吗?祁北遥你不要忘了,那时候你看似什么都有,实际上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
原来把当年的事摆上台面来说,即使他们已不是恋人了,但还是知道怎么踩对方的痛脚。
双方登时无话可说,他仿佛听到了她那头的雨声,她仿佛听到了他那头的雪落。
“祁北遥,一切都过去了,以前的事也没必要耿耿于怀了。”简意还在劝他。
“简意,你过去了,不代表我过去了。”他的声音里攒了满满的失落。
“可是你真的明白吗?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出于爱情,还是出于愧疚?”她还是了解他的,所以能轻而易举的拆穿他心底的困惑。
祁北遥竟无言以对,眼中一片迷茫。
“就这样吧。”简意等不及挂了电话,再多一秒,她自己也要溃不成军。
只剩下他听着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发了一个漫长的呆。
那一夜也如此漫长,南城的雨好像永远不会晴,北城的雪好像永远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