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凤凰花开

“We are too soon old,and too late smart。

我们老的太快,成熟得又太晚。”

— Thomas W. Phelps

之前格尔投资在卖出景华电子后的第二天,景华电子就以策划重大重组事项的理由而宣布停牌,至于具体的情况海利并不清楚,况且股票也卖出了,他只为公司感到幸运,也并不像深究卖出的时机以及原因。但直到监管机构的江南分局上门来了解情况,他才隐约感到这里面是不是还另有玄机。

监管机构来了两个人,态度倒是正常,宸伟把早就准备好的材料交给了他们,整个签字指令流程都是完整的,监管的工作人员简单的问了一些问题后就离开了。海利自然知道这个签字的问题,也难怪没有让雷蒙来应对。从这次的交流情况看,景华电子可能涉及其他的问题,之前股价大幅的波动,包括高位全体高管的抛售,以及融植资本与他们的合作,若影若现的重组传闻,这一切都暗示着有更大的内幕。

海利不太想去再细究这个问题了,眼下中机公司PE项目的退出成了他的头等大事,自从调研后他花了几周完善推介材料,也找了不少投资人去咨询,然而带了几波投资人去中机公司调研后均无下文。但事情还是要继续推进,在公司的价值挖掘上可能也要再花点心思,同时要想办法消除投资人对国企重组改制节奏拖沓的疑虑。他想找人来寻求一下建议,但一看旁边的座位,雷蒙已经请了几天的假都没来上班。也不知道他干嘛去了?海利心里想着。突然被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他走进一看,好像是几张熟悉的面孔,对了,就是创融投资募集得那个投资于新和化工产品的投资人,上一次来质疑股票抛售能力的也是他们。

怎么又是他们?海利心里不情愿,但还是按了开门键。

“我们要来找一下你们老板,来沟通一下新和化工股票的事情。”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大声说到。

“我来吧。”宸伟站起身来示意他们去会议室。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提前就知道,这次赵政又没在,投资人显然又扑空了。

“虽然这次我们产品的是有收益的,但是我们也查询了,那天你们卖出的价格非常低啊,好像只有收盘的92、93折,这不是侵害我们利益嘛,你们是要解释下的。”中年男子有点愠怒地说着。

“我们3-4亿股票的卖出和少量卖出是完全不一样的,”宸伟镇定地说着:“当时这个市场环境,你们应该记忆尤新吧,能有机构愿意一次性这么接走,已经很不错了。你们可以看看当时地报价记录,我们已经择优选择了。”说着,他拿起身边似乎早就准备好的几份材料递给了客户,上面报价的数字都非常清晰,

几个客户看了也没法反驳什么,只是不断强调格尔投资的买卖水平问题,在发泄了一通不满后,也就做鸟兽散了。

在一旁的海利,只是觉得好奇,这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早有准备,丝毫没有突发事件那种慌乱的感觉,很难让他不去猜想这一切都是精心安排的做局。

到了临下班的时刻,海利收到了雷蒙的微信:老地方,晚上搓一顿。海利心想着这老哥终于是活过来了嘛,得去问问他最近这神神秘秘的是在干啥。

上一次两人在湘湖边的单独聚餐还是在两年前,湘湖还是一样的波光粼粼,在晚霞的映衬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但两人的境遇、心态与之相比却显得黯淡许多。

“来,先碰一个,咱哥两有年头没单独聚了。”雷蒙笑着举着杯子。

“是胖哥两,哈哈。”海利端起杯子,摸着自己肚子说到。

是啊,这两年,一眨眼而过,或许是上年纪了,或许是在格尔投资高强度的工作下,两人都发福了。

“我打算单干了,想离开格尔了。”雷蒙在海利面前显得非常坦诚:“这段时间我也在为这些事情准备。”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那你打算做什么呢?”

“还是老样子,定增这块市场应该还有得做,特别是这几轮股灾后,市场折价已经比较明显,估值也相对合理了,现在倒是可以大局介入这个市场的时候。”雷蒙显然早有思考,回答得很从容。

“嗯,那资金呢?投资主体呢?”

“公司我已经在注册了,还有备案那些事情,但这些还算简单。最关键的是这个钱的问题。”雷蒙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了:“我还有个老同学在江州银行,后面也会负责这块业务,有了这个契机我才起心动念的。”

“那倒是挺好,你的能力啊,迟早要单干,哈哈。”海利笑着举起杯子说到:“那就先说声恭喜了,当然,我会保密的。”

“哈哈,感谢感谢。”雷蒙喝了一口酒,白酒的烈性让他皱起了眉头,他有点感慨地说到:“确实想着要试试,要突破一下自己,我在格尔投资的情况你是清楚的,不过这一步迟早要走,早晚的事。”

“那是,那是...”海利频频点头。

“就是,把你忽悠进来,结果我自己要走了,真的有点挺不好意思的。”雷蒙无奈地说着。

海利感觉宽慰到:“别啊,这两年确实锻炼了不少,很多东西干投行体会不到的,不管以后在不在格尔投资,但从投行出来对我来说也是有个必然。”

“等过段时间吧,我业务能起来,我新公司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我当然相信你能做成一些业务的,我现在也在考虑业务方向的问题,我统计了最近几年的市场情况,定增的收益率并不高,而且里面存在显著的二八效应,你一方面无法完整复制投入所有的增发项目,然后又要在有限的项目里选中那10%,20%,如果再要求有保障条款,真的很少。”海利转向了市场标的选择的问题,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格尔投资还有项目没完成,也没有达到自己全链路完整实践的目标,他会选择先稳住再观望的方法,这个时候也没办法来回应雷蒙的提议。

“总有机会嘛,你看格尔投资这几个项目,收益率平平,但在股灾的年份,还是能拿来宣传,哈哈,我听说啊,赵政已经打算拿着几个案例项目当宣传工具,去融一个新的基金,专注投资汽车产业链的股票,零配件和电子这些。”雷蒙简单地回应了一下:“要赚钱,总是有办法地嘛。”

“也是哈。”海利笑着说:“办法在格尔投资我们也见识了不少了,哈哈,每次都拿赚钱项目去宣传,然后募集基金,这听上去像是个永动机啊。”

“不得不说,资管行业,挺多人就是这么干。这世界上少有像巴菲特那样,只有一个伯克希尔哈撒韦,用一个公司或一个基金来总括自己的表现。我之前看到国内有个自称价值投资的投资人,我查了一下他们公司旗下居然有200多支产品,这不成以收管理费为主业了嘛。”

“嗯,有时候想法是想法,生意是生意,这两年这点上我倒是感悟颇深。”海利很有感悟地说着:“对了,借着酒意,我倒想问问,就这么走了,你甘心嘛?”

“不甘心,”雷蒙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到:“但要向前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在格尔花的时间比你还长,沉默成本说实话更大,但这种职场上的经历好像不可避免。”

“项目退出的收益都不要了嘛?”海利追问着。

“哈哈,想要,但前面你也看到情况了,这边折扣少了点,那边费用再少点,付款节奏这边再卡一卡,我是不怎么指望了,所以什么时候走我觉得都ok。”

“我有种替你不平,当然也有点替我自己感到不平,你说的事情后面真的是完全可预见的。”海利苦恼地说着,眉头拧成了麻花。

“几个角度,我最近自己在弄自己公司的事情,讲实话,创业不易,杂七杂八的事情也确实很多,让人心烦意乱,而且经常害怕失败,人会变的,怎么说呢情绪起伏,表现出来就是阴阳怪气的。”

“让我想起赵政很多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哈哈。”

“是啊,不同的人用处不同,如果自己创业了,对商业、生意细节有更深入的体验后,这个感悟会更强烈。公司既需要有能力的老黄牛勤勤恳恳地干,也需要没什么能力但完全忠于自己的黑手套,甚至哄自己开心的小骗子。”

“那我们就是老黄牛了,哈哈。”海利笑着说。

“其实这种不甘心,或者说想着天道有轮回因果报应之类,只是臆想,是受害者的心态,虽是人之常情,但却对自己没啥好处,我实在不想浪费时间把自己陷入到这样的情绪中去,我想当一个幸存者,不断前进。”

这可能是海利今晚听到最有收获的一段话了,not be victim,be survival。

“后面我也要想想怎么办了?”海利挠挠头。

“先和赵政保持一致吧,至少没坏处,这样你可以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全局,可以拓宽思路。”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给我这个建议。”

“我自己没有处理好这方面的问题,和我个性相关,当然赵政也对我有忌惮,后面他还会招新人,相互制衡的路数还会继续使用,永远有年轻人顶在你的后边,要想明白了。我给这个建议是一个稳妥的策略,可以稳住局面,至于以后就看你自己想法了。”

“咳,不说了,喝一杯吧。”海利将自己的杯中酒一饮而尽,但喝不尽的是迷茫和烦恼。

饭后海利还是像以往一样去湖边散步,月光依旧皎洁,听着《凤凰花开的路口》,有种战友离别的伤感。再想着这两年经历的种种,自己已经努力地走了过来,他想起村上春树的一段话:

“当暴风雨过去,你不会记得自己是如何度过的,甚至不确定,暴风雨是否真正结束了,但你已不再是当初走进暴风雨里的那个人了,这就是暴风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