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几个箭步向后飞速倒退,眼里满是骇然与惊悚。
妖!
这是真正的妖族,不同于之前见到的半吊子伪神,动辄便要夺人性命!
城门口乱作一团,百姓们尖叫着,拼了命地远离那具骷髅架子。
两位守城的官兵也乱了阵脚,后来更是直接丢下武器朝城里跑去。
白骨妖一只手抓住一个人,不由分说张开上下颌,随后在那人绝望的惨叫声下,将其活生生吞入肚中。
这一幕,吓坏了人们,此地变得更乱了。
纷乱中,楚安看见,刚才被他碰到的女子让人推了一下,摔在地上。
好巧不巧,白骨妖低头,邪异目光盯上了她。
“救?还是不救?”
楚安蹙眉,他距离那女人不算远,此刻出手足以救下。但是,这样做白骨妖的注意力也有可能被自己吸引。
“救了人,手册任务的进度还能赶一下......”
楚安猛一咬牙。
然后,转身就跑。
对不起!
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哪怕为了这丁点的任务进度也不值得。
自己不是救世主,没有义务去冒那风险。而且在这世道,每天都有人死去,他今天救了这女子,明天对方不一定能好好活着。
楚安回头看了一眼,女子一脸绝望,被白骨妖送入口中。
“砰!”
便在这时,一杆长枪从上方刺出,白骨妖反应及时,长枪直直扎进了地里。
“大胆骨妖!上次抓你不得,没想到你还敢出现!”就见城墙上方一道人影闪出,凌空跃下。
他步法轻盈,像一片树叶,一只脚点在了枪柄上。
城门口的百姓此时已差不多跑尽,不是进了城就是躲了起来,倒也亏得白骨妖没有大开杀戒,不然,这城外该是另一幅景象。
楚安躲在路上一角的大树后面,探出脑袋偷看那出手的官吏。
“这白骨妖可比那晚的黄鼠狼吓人多了,战力起码有一千点。”楚安心中思忖道。
“这白衣官吏看起来也不简单的样子,比起元方大人......只强不弱。”
等等,那长胡子商人哪去了?
白骨妖貌似就是他给引来的。
楚安突然想起来,朝四下望了望,在身后一棵大树下发现了他。
“白莲小使,上次是我大意,遭了你暗算,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了!”白骨妖口吐人言,空洞的眼眶里浮现两团妖异的火苗。
白衣男子不在意,问道:“我想知道,你们这些妖怪急于进城做什么?单纯为了杀人?不会这么无聊吧?”
白骨妖眼眶里的火苗明灭不定,没有回答。显然,它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看来,不是小事了。”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伸出食指,指尖上,有一枚银针。
倏地,他单臂一甩,那枚银针便朝身后甩出。
楚安心头一跳,这枚银针竟然朝自己刺了过来!
“该死!来不及了!”
楚安心里闪过念头时,银针已经到了近前。
“噗!”
微弱的血肉被刺穿的声音。
“扑通!”
接着,是倒地声。
楚安眼角跳了又跳,有些后怕,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商人躺在地上,眼角瞪得很大。
他的眉心有一个红点。
“助纣为虐,可落不得好下场......”白衣男子甩了甩胳膊。
楚安在后面听得清楚,眼睛眯起。
不愧是朝廷走狗,杀人不眨眼,当然,这个商人也该杀。
人妖对立,商人却想将妖带进城,自然不安好心。
白骨妖愣了半天,显然它也没想到对方先攻击的会是平民,随即怪笑一声:“嘿,助纣为虐......这个词用得真好。”
“报上你的名讳,好让你死后有名。”白衣男子声音冷了下来。
白骨妖一脸不屑:“说出吾名,吓汝一跳,我乃是零陵妖将,部下第一大兵白素素!”
“嗯?”
远处,楚安眼睛瞪大,什么奇怪东西乱入?
“宜城,白莲上使,刘道灵!”
白衣男子身子一跃,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脚背顺力踢向枪柄。
只听“锵啷啷”一声,长枪疾射而出,枪尖直指白素素。
“找死!”
白素素冷笑一声,只见其后背生出一寸寸骨翅,一阵摆动,便如飞而起,躲过了那支长枪,同时嘴上不忘嘲讽:“刘小使,你就只会耍枪?”
“你自信过头了。”
白衣男子没有情绪变化,十指齐震,下一刻,十枚银针朝空中的骨妖刺去。
“果然,只不过是个依仗外物的家伙。”
白素素的骨翅很灵敏,轻松避过十枚银针。
白衣男子的眉头微微蹙起,这家伙不与他正面冲撞,没法直接捉拿它。
“下来一战!”他喝斥。
“上来一战!”白素素瞪着眼。
“待我取枪!”白衣男子有些怒了,这白骨妖倒是个滑头,上次与其缠斗时也是下了埋伏才好不容易打伤它。
楚安在树后看那白衣官吏信步闲庭走过去捡枪,越看越不对劲,当他不经意间瞥向空中时,嘴巴终于忍不住张得老大。
“我去。”
好半天,楚安憋出这么两个字。
白衣男子捡回枪,心中底气仿佛更添了三分,回过身,淡淡道:“来,我与你一......艹!”
白衣男子看着那即将消失在天边的白骨妖,风中凌乱。
“你这厮,贪生怕死之徒!再相见,吾必取你首级!”白衣男子大喝。
然而,回复他的,只有这四月春风花草香......
宜城内。
似水如柳的马车,宽敞街道两旁的小摊位,行色匆匆的路人,以及偶尔路过的一位明显是富家子弟的贵人,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说明了城内的繁华。
楚安将这些景看在眼里,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是荡起了朵朵浪花。
哪里有半分乱世的意味?
是的,哪怕就在刚刚,城外才出现一只吃人不眨眼的妖怪,哪怕城外官道黄尘起如黄昏,这城中的一切,却似将外面的所有不安与诡谲阻挡了去。
莫说富人,便是摆摊的穷人,都比楚安穿得干净朴素。
“糖葫芦,糖葫芦,新鲜可口的糖葫芦诶,一串只收两枚铜板。”有商贩叫卖。
楚安摇了摇头,贵,买不起,无福消受。
前世看都不看一眼的小玩意,放在这个世道却如此难得,给家里娃娃带一串回去不得喜上一天?
楚安一边走着一边询问哪里有卖粮食,好心人倒是不少,纷纷指路,于是,一人摸索着,终于在拐角地方找到了一家米铺。
走进米铺,掌柜的是个年长老人,正打着算盘。
“老掌柜,还卖米么?”楚安问。
“到米铺不来买米买什么?”老人笑了。
“那你这里卖米糕么。”
“巧了,我们这里糙米糯米黏米米糕米饼都有卖,凡是跟米字有关的我们都有。嘿!不要问有什么,只看你买什么。”
“老掌柜,您真会说话。一斗糙米多少钱?”
楚安掏出怀里布丁。
“不多,六个铜板。”老人伸出五根手指,眯眼笑了笑,又加了一根。
楚安手上动作停住了,问道:“不是只要五个铜板么?”
来城里前,他专门听娘亲吩咐过,一斗糙米值五钱,多了,不能买。
许是看自己年轻便想欺负。
老人耸耸肩,指着外面:“这条街道,五家米铺,只要你能寻到五钱一斗的,我免费送你一斗。”
楚安出了门,脸上带着不悦。
哪有老板这样跟客人说话,倒不信寻不得便宜米铺。
从最后一家米铺出来,楚安抖了抖手里的米,二十五斤,量足,质量也不错。
“十二钱就这么没了......”
楚安将麻袋牢牢抱住,不放背后,只放胸前,这样看得见,心里踏实。
“此行算是圆满,时间还早,不如在城中逛一逛。”
......
宜城风趣不少,楚安算是对古代“繁华”民情有了初步了解,想到这里,他心中不免疑惑,哪怕再宁静,也不该这般吧。
乡下都乱成什么样了,城里为何还是这般好日子过得滋润?
不是嫉妒城里人,而是这里表现的太寻常,寻常得让人觉得不寻常。
这条街道的人流比后面几条街的人流还多,其中男人占多数,楚安抱着粮食凑过去看。
身旁,不少人投来异样目光。
光天化日之下,抱着粮食乱走,倒也独一份。
不过楚安不感觉不好,自顾探头查看,他个子一米六,前面几人挡住了视线,只得踮起脚尖。
“啊这......”
楚安一声低呼:“有辱日风,有辱斯文。”
前面是一座街角青楼,宜城独此一家,因此一大早便围满男人。
楚安嫌看不清,靠后寻得一处高处,再踮脚,十分画面已然入了七分。
几位倚门姐姐披红戴绿,发丝凌乱,眼含秋波,不停朝门前的男儿郎轻唤,时不时朝前一挺,那一抹沟壑......
“好生险峻!”楚安点头称赞。
“官人们,快些来,陪奴家小沏一杯呀。”二楼勾栏上,不知何时也倚着几位靓丽姑娘。
楚安眼睛一亮,剩下三分艳景也入了目。
那一双双大长腿,皮肤白又嫩,偶尔抬起间,勾起深处那一抹隐晦,叫人看了心中邪火不停。
“罪过,罪过,我是来领略宜城美景的,怎能在这上面浪费了时光。”楚安摇摇头。
他看着这嘈杂的男儿郎,以及一些板着脸来寻自家郎君的女子,不由叹气。
这糟糕的风气,大汉灭亡有你一份啊!
又看了半个时辰,楚安实在难受,便离开了去。
略过了青楼,心里虽有不舍,却也知足。他日若是有了钱,再来吃酒也不错。
走在街道上,路过一家酒馆,空气中飘来肉香,楚安翕动鼻子,吞了几口唾沫。
“都是些糟粕,不如自家粮食养生。”只能在心里这般安慰。
“小妹妹,你长得可真俊呐!”
忽地听一声猥琐怪笑,楚安撇过头,就见一骑马青年连同一群仆人围着一个少女调戏。
是了,这样才符合他的预想——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少女。
宜城不能这么平静不是?
楚安真的没有妒忌,过惯了乱糟糟的日子,再转入安宁,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反而发生了一些事,才知道,就这种程度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
骑马青年下了马,走上前,单手撩起少女的下巴。
少女想反抗,反被对方抓住手腕,用力一拉,躺进了他的怀里。
“大人!几位大人放过我家小妹吧!”
纨绔子弟两个手下正按住一个青年,听其言语,判断他是少女的哥哥。
楚安皱眉。
被唤作大人,必是出自官家,想来是位官二代,这下更不好办了。
这青年此刻心里何其痛苦与害怕,更多是悔恨。
他不该听妹妹的话带他出来逛,他早该知道街上不安全的,可偏偏还是带出来了。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嘴里喊着哥哥,却被那纨绔子弟死死抱在怀里。
对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亲那女孩!
她看上去才不过十五岁。
“啊啊!”
哥哥咬牙挣扎,却哪里比得过两成年仆人的力气。
“砰!”
一个拳头砸在了哥哥脸上,当即鼻血喷出。
“他奶奶的,给老子安分点!”一仆人凶狠道。
街道上,没有行人围观,绕了道,各走各的。
见怪不怪了,这种事,天天发生,平民心里早就麻木了。
而且,这算什么?
记得那些不要脸的,当街QJ花季少女都有。
楚安留意路人神情,漠然、无视、无所谓......
“哦,如此更像了乱世,之前看到的,不过是表象。”
楚安深吸了一口气,他想上去帮忙。这是任务,自己可以获得奖励,女孩也能摆脱畜生的蹂躏,两全其美。
不过他心中有顾虑,对方可是官二代,搞不好惹自己一身灰。
“不能......不要拿走啊大人,家里就全这点钱养活了啊!”
这时,另一边又传来呐喊。
楚安回头看去,一名老汉跪着,喊着,手里抓住一官差的衣角。
官差手里,捏了一把碎银。
“众目睽睽之下抢劫么?”楚安蹙眉。
“给老子滚开!”官差一脚踹在那老汉身上。
老汉不肯,又扑了上去拉住他的衣角,嘴里苦苦哀求。
官差怒了,拔出长刀,雪亮的刀刃立劈而下,刀面上,映着老汉绝望的面孔。
“不要!”楚安心里一惊,准备丢出石子抢救。
如果能救下,他能获得起码六成任务进度,于公于私,救这老汉都是好事。
“不......官爷,您不能不付钱啊......家里实在供不起了。”
然而,又一声哭腔响起。
楚安再看去,一名卖豆腐的老妇求着一瘦子官兵,又是磕头又是恳求,那官兵拿了几斤豆腐却一个子都不打算付。
楚安的心有些乱了。
他站在原地,回顾四周,一个个老百姓低着头,面无表情走过。
发生在他们身边的这些暴行,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担心惹祸上身,匆忙离开。
麻木......
麻木不仁!
楚安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了这些。
他回眸,哭得不行的女孩被纨绔子弟强拉上马;
他抬眸,一脸沧桑的老汉倒在血泊中;
他凝眸,年过花甲的老妇跪在地上喊天。
看着这一切。
渐渐地......
楚安的心,竟也有些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