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说:虎毒不食子。而伥鬼则不然,它似乎专门勾引自己的亲人让老虎吃。
在《趼廛(jian chan)笔记》里,就记载着伥鬼这么一个故事:
有一老汉,其长子、媳妇、妻子就先后被虎吃了,这时,他的小儿子梦见自己的母亲托梦给他,说在某山的某树下藏有金子,取来可吃用不尽。
其实是他的母亲死后成为伥鬼,想引诱自己的儿子给老虎吃,后来,好在有神灵护佑,老翁的儿子没有被老虎吃掉,而这只老虎也终于被老翁等人所擒,据说伥鬼以后有所醒悟,自首后到鬼门关为阎罗王服役。
楚安听完王腾的话,一阵惊悚。
王顺成家本是四口人,王顺成夫妻俩,王腾还有他的姐姐王苗苗,不过早在两年前王苗苗就被山上的虎君捉了去,待人们再找到她时,就只剩了一堆白骨和衣服。
如今结合关于伥鬼的传言,再加上王腾的梦,无不说明了一件事——伥鬼开始勾引亲人了!
“你姐姐在梦里跟你说了什么?”楚安问道。
伥鬼想要害人,除了直接勾魂,还可以通过托梦的方式进行欺骗。
“姐姐让我和她玩捉迷藏,说只要能找到她她就给家里人带来好吃的。”
王腾说道:“她还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家人。我想了想......你不是家人,就来跟你说了。”
楚安皱了皱眉,道:“那你和她玩了?”
捉迷藏......他看不出这只伥鬼有什么意图,但保险起见,不去理会才是安全的。
而且,王腾也不小了,总不会幼稚到以为这个梦能成真吧?
“没有,我拒绝了。”王腾摇摇头。
嗯,这才对。
话说......上次在溪边死的薛家夫妇真的是被伥鬼直接勾魂死的吗?
现在想想,倒更可能也是和王腾遇到了相似的情况啊。
“听她的,不要告诉你爹娘,但是,你也不要再理她。她不是你的姐姐了。”楚安思索了一下,说道。
正常情况下,只要不按伥鬼说得做,就不会出事。
而且也不能告诉老王夫妻俩;普通人碰上这事都无能为力,跟他们说了只会徒增心理压力。
王腾点头应下:“那我走了。”
“嗯,好。”
楚安微一沉吟:“对了,告诉你爹,不要再进山,很危险。如果......实在要去的话,你最好在家呆着。”
楚安能做的就这么多,给出忠告,插不了手。
显然,伥鬼已经盯上王家,只要能规避它的要求,大抵不会出现问题的。它本事再大,也不敢下山来犯乱。
“我会跟我爹说的。”王腾离开了。
晚上,楚家门户紧闭着。
“安儿,多吃些,你长身体。”楚王氏给楚安夹了一块肉。
楚安给二老夹了一块肉:“没事,家里现在不缺肉了。”
田狗今晚很干脆,直接在里屋睡了,省得每顿饭都要被楚王氏摸头。
“狗狗饱了吗,要不要给它送点?”
看;楚王氏脸上带着希翼的表情,似乎想去逗狗。
楚老汉不满地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自从家里添了只狗,身为相公的楚老汉身份就又掉了一大截。
给儿子夹肉就算了,现在能想到关心一条狗都想不到关心他。
“死鬼,你什么意思?”楚王氏哪里看不出楚老汉的小心思,掐着腰瞪他。
“哼!”
楚老汉翻了一个白眼,就不说话。
楚安苦笑一下,道:“我去问问田狗吧。”
他夹了点肉,走进里屋,角落里爬着一团黄毛。
“吃么?”
“吃过了,不饿!”
你当然不饿,一只妖进了满是野味的山上再饿着了,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尝个味道,这个是熟的,和你那个生的不同。”
田狗沉默了一下,抬起头尝了一口,咀嚼了一会,眼睛一亮。
“吃吧,还有很多,都是你带回来的。”楚安把碗放下。
“等等。”
“怎么了?”
“下次......能不能把我那份也做上?我多抓一些回来。”
“好啊。”
......
夜色未央。
家家户户的房门紧闭着,早已熄了灯,大街小巷上传来传来若有若无的鼾声。
有的人睡得不好,翻了个身;
有的人睡得很好,进了梦乡。
月亮能照到的最高点,是祁山山头。
山头刮起一阵风,阴飕飕的。
林木跟着风摇摆起来,伸展的枝丫像是一条条张开的手臂。
祁山县的村头,有两三只诡异的影子在摇摆,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到了后半夜,寒风骤起,凉意袭人。
围在村口的影子忽然发出几声怪叫,冲了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睡不着的人皱起的眉头舒展开,进入了梦乡。
老王家。
王腾宁静地睡着,很快,他脸上流了一连串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又梦见自己的姐姐了。
另一间屋子里,老王翻了一个身,呼吸粗重了几分。
不一会,老王从床上坐起来,他婆娘也在这个时候醒来。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的面孔上,惨白。
“又做梦了?”
“梦到妮子了?”
两人同时小声开口。
“是哩!”
“妮子怎么说?”
“她说,等半个月后再进一趟山,在一棵歪脖子树下,藏着更多东西,不仅有食物,还有钱!”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这两次上山,不都是按照妮子说的,带回来这么多东西吃么?”
“......能信吗?”
“不信咱女儿信谁?”
“可是,薛家夫妇......”
“那你把这两天吃的东西吐出来!”王顺成瞪了一眼,冷声道。
婆娘不说话了。
“日子好不容易能勉强过下去,就不要挑剔了。”王顺成搂着对方说了一句,“睡吧。”
......
交了食祭、赋税后,祁山县百姓的日子逐渐回归到常态。
虽然不好过,但好赖又撑过了这么一段艰难时期。
新来的刘县令一开始烧了把大火,接下来这段日子却出奇的安分,没有传出什么大动静。
下田的人开始少了,除了偶尔去浇一下水之外,更多的是待在家里或者在山脚以及外面找一些东西,一些能过活的东西。
这一日,楚安和田狗待在家里晒太阳,楚老汉和楚王氏外出拾荒了。
天色格外好,在外面有很大概率拾一些柴啊、挖一些新出的野菜苗移到自家田里啊什么的。
有时人们还会走出祁山这个地理范畴到别的山上去找东西。
总之,农民不习惯在家里闲着,哪怕是孩子们也喜欢到附近的树上去偷鸟蛋,到溪边去捉小鱼或者捉虾。
如此下来,整个祁山县里,空荡荡的,除了楚安。
不,老王家的人也在家。
楚安晒太阳时看了一眼老王家,叹了口气。老王叔似乎是尝到了进山收获的甜头,这性子便也懒惰了起来,连这难得空闲的机会都不抓住。
“楚大哥,咱们去打鸟儿吧。”
后面老刘家的小儿子找上门来,脆生生道。
“不去。”楚安摆摆手,继续眯着眼晒太阳。
难得平静下来不用费脑筋的日子,为啥要浪费细胞呢?
这不是糟蹋能量嘛。
况且,多晒太阳有助于补充维生素D,能促进他快些长高呢,简直是一举两得。
“那......让大狗狗陪我们去玩好吗?”刘家小儿子睁着大眼睛,眼巴巴看着田狗。
楚家在外面拾荒拾到一只大野狗的事早就传开了,附近几家的孩子几乎天天都要过来撸狗。
“那你问问它愿不愿意。”
“大狗狗,你愿意和我们打鸟吗?”刘家小儿子凑上前,好奇地盯着大狗狗。
打鸟?这玩意敢打吗?怕不是要打残喽。
田狗打了个激灵,叫道:“汪汪汪!”
“大哥哥,狗狗是什么意思呀?”
“叫了三声,很显然,它不愿意和你去呀。”楚安严肃地看着刘小孩。
“哦。”刘家小儿子失落地离开了。
楚安闭上眼睛,继续晒太阳。
嘶,舒服。
感觉体内的维生素D正在源源不断地增长,骨骼马上要长起来喽。
“你们人类都玩这么变态的么?”
田狗在脑子幻想了一下刚刚那个小孩的游戏。
嘶~!
想想都痛!
“嗯?”
楚安没有听明白田狗的意思:“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没点B数?......田狗翻了个白眼:“没事,睡吧,今天的日头挺好。”
“是啊,是挺好的。”楚安笑了一下。
......
平静的时光总是很难得,让人们产生一种错觉——时间就像一抹流光,biu的一下就过去了。
四月底。
县衙那边开始闹出动静了。
征税!
毫无固定时间可言,想什么时候收就什么时候收!
百姓们一个个叫苦不迭。
好在这次没有那么狠,每家每户只收五斤。
半个多月时间,百姓们常在外面拾荒,或多或少都攒到了一些存粮,在这些人中,楚家算是最富裕的,存粮高达五十余斤!
当然,没人知道楚家还有这么多存粮。
其中最大的功劳非田狗莫属。
这一次,是衙门的官差上家里取粮;好在街坊之间都认识,除了不得不听县令的命令,官差们态度都很好。
百姓们东拼西凑,勉强都能交齐税。
很快,官差们到了老王家。
“齐大哥、刘兄弟,咱这边的赋税太突然了,家里没来得及准备。明天行不?等明天我家就把税补上。”
楚安出来晒太阳,听见了老王叔和两个官兵在隔壁谈话。
“兄弟,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嘛,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交不了差,县令大人饶不了我们啊。”一高个儿官兵面露为难道。
王顺成配合着点头:“麻烦你们和县令老爷说说好话,实在不行......就说明天我家交六斤粮食,怎么样?”
楚安听得清楚,眉头微微紧蹙。
这半个月老王家没外出拾过荒,哪来粮食交税?
他这是又把主意打在祁山上了啊。
祁山上面的物资的确很丰富,正如田狗这半个月以来不知上了多少次祁山,每次都能带回来丰富资源。
田狗还是很聪明的,出没于丛林间,回来的路上没人发现它带着野味。
且,田狗作为一只动物,还是一只小妖,自然不会被虎君放在眼里。
妖族之间独立,既不合作也互不招惹。
因此,把注意打在祁山上的确很吸引人;这几年收成不错,外加百姓上不了山,山上屯的东西早就多的不得了,估计每年都要烂在土里一大部分,可惜至极。
“嘿,老王,你还真是个怪人,既然交的出为何不今天交,非要明天多交一斤粮食?”官差疑惑道。
“几位哥哥哟,这你们就别管了,还得请哥哥们帮忙给县令老爷说好话哩。”
“那行,明天我们再来收税。记得,是六斤啊,不然,县令那边交不了差,出事的可不止你一个了。”
官差也是祁山县的百姓,互相之间都兜有底,清楚老王的为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离开了王家,紧挨着的就是楚家。
今天楚老汉和楚王氏又外出拾荒了,家里就楚安一个人,他早早将厨房收拾了一下,麻袋里只放了十几斤粮食。
“哟,文兴,还在晒太阳呢?”
官差齐大石走上前打招呼。
楚安最近在养生这件事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凡是过往看见的,都会这么打一声招呼,偶尔看见楚安在院子里练武,便会打趣道:“哟,文兴,今儿个不晒太阳,改强身健体了?”
“齐叔、刘叔好。”楚安站直身体。
“你爹娘不在家?”
“外出拾荒了。”
“害!论起勤奋程度,还得数楚大哥楚大嫂。”刘强伸出大拇指,随即话锋一转,“文兴啊,还得麻烦你了。”
说着,伸出五根手指。
意思是五斤。
楚安脸上露出肉痛的表情,叹了口气:“唉,这日子啊......”
然后便领着两人进了厨房,将十几斤重的麻袋拿过来,向对方的袋子匀着。
“你家那只大黄狗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晒太阳?”
齐大石寻找话题打破气氛的沉默。
“外出觅食了。”
“嘿,这乱世......”
刘强听了笑道:“狗都学会自力更生了。”
“齐叔、刘叔,慢走啊。”楚安站在院子门口,同两人告别。
“行,你回去吧。”两名官差摆摆手,背着身后那一大袋麻袋赶往下一家去。
楚安点点头,刚转身,正巧碰上背着箩筐出门的王顺成。
楚安面无表情。
王顺成脸色有点僵硬,然后是干笑。
“文兴啊,今天不晒太阳了?”
“王叔又要上山?”
这人啊,真是个贪婪的生物,之前那个老实本分的老王叔,变了。
然而站在老王那个角度考虑,他也是被逼的,不上山如何养活一家人呢?
不过楚安不理解的是,之前冒险上山去采野菜就算了,前阵子明明有时间外出拾荒,他却待在家里虚度。
好在,他这次没有带上王腾去冒险,不然万一出了事,这老王家可就彻底没了。
“这不,又要交税了,家里没粮食了。”王顺成脸色有些不自然。
还粮的事,这次他没说。
“文兴,叔还忙,先走了啊。”
王顺成匆匆告辞。
“等一下。”
楚安说道:“老王叔进一次山能带回来那么多东西,能不能......
“把欠我家的粮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