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神说

王顺成身子一僵,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王叔?两斤半粮食......”楚安挑了挑眉。

他楚家现在不缺这两斤半的杂粮,但楚安想要回来。

没有故意为难对方,他只是拿回属于自己家的东西而已,况且对方那天晚上承诺得好好的,粮食有了就立刻还回来。

又不是还不起,既然你家有那么多粮食,那就早借早还呗。

“哎,好。”王顺成干笑一声,转身离开。

“汪!汪汪!”

田狗从外边回来了,直接冲王顺成叫起来。

楚安看了它一眼:“乱叫什么。”

好在王顺成没有转身,他只当这只狗不是对自己叫的。

“你没看见?”

“什么?”

“鬼。”

楚安的脸色一点点僵硬下来,扭头看向田狗:“老王叔?”

“他是人。”田狗依旧冲着王顺成的背影龇牙。

“那谁是鬼?”

“他背上箩筐里坐着的那个大猫。”

楚安闻言,深吸一口气,抬头看,老王叔的箩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过,他肩上的绳带勒得很紧,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

“怎么会这样......它缠得不是王腾么?

“那日!怪不得,怪不得......我说老王叔怎么突然想起来进祁山。嘿!你可真是王家的宝贝女儿。算了,传言中当母亲的做了伥鬼都还会害孩子呢,别说做女儿的。可惜;

“粮食要不回来了。”

......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这次餐桌上参与了第四者——田狗有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第一次吃熟食的它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原来,食物还可以这么好吃!

“铛铛铛!”

一阵乱锣,响彻祁山县的大街小巷。

“汪汪!”

田狗吓了一跳,气得叫起来。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楚王氏放下碗筷。

通常报更的是梆,报事的是锣,锣声越乱说明事情越大,越不好,显然,方才那几下很乱,足以让人担忧。

“快,收拾收拾,出去看看。”

楚老汉叫了一声楚安,两人便先推门而出查看情况了,田狗叫了两声也跟了出去,楚王氏则是匆匆拿来编的筐将这些饭菜盖住了再出门去,还不忘锁了门。

街坊邻居此时都一个个从屋里走出来,只听正路上年轻小伙吆喝:“死人了!死人了!大家伙快到县衙那边集合!”

“怎地,又死人了!”楚王氏掩嘴,眼睛微微瞪大,心里突突跳。

“会是谁家?”

楚老汉皱着眉,扭头对楚王氏吩咐:“你回家,把门锁死,这事估计和上次老薛家差不多。”

祁山县害人的,除了虎君就是伥鬼,倒也没什么可猜测了。

“哎。”楚王氏点点头,自知帮不上忙,说了一声“顾好安儿”便赶紧回屋,锁门,熄灯。

这时,大路上三三两两的百姓顾不得继续吃饭,回家抄起家伙,纷纷行动。

现在的世道就是如此,出了人命,没一个人敢独自查看,非得结伴不行。

官府也不例外。

不过,也有很多人转身回屋,懒得淌这趟浑水。刘县令又不是宁昌臣县令,何必逞他人情?

“走。”楚老汉朝衙门那边赶去。

楚安在后面紧跟着,他朝老王叔家看了一眼,家里的门紧闭着,灯也没点,一片死寂。

“王婶和王腾不在家么......”

想着,看了一眼田狗。这家伙能通灵,说不定看见过王婶和王腾的下落。

田狗迈着小步子,伸着舌头小跑,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见楚安向这边凑近,它翻了个白眼。

“看见老王叔的媳妇和儿子没有?”

“我为啥要看见他们。”田狗有些无语。

“你不是能看见鬼么,那就应该知道他们有没有出事吧。”

田狗想了想,觉得楚安说得没错。可是,它为啥要关注他们的下落?

“不知道。”

“所以你没有发现异常?”楚安疑惑。

两家是邻居,中间只隔了一条小路,且下午田狗和他一起晒太阳时还见过王腾出来,按理说,王腾身上有异常的话它是能发现的。

就像王顺成背了只伥鬼。

“那个孩子被一个女娃牵走了,这算不算异常。”田狗习惯性地摇着尾巴。

楚安眼睛一瞪:“什么时候的事?”

“就烧火那个时间点。”

完了,这下彻底没了。

楚安对着田狗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你干啥?”

田狗怪叫一声,有些生气。

楚安懒得跟它废话,沉下心来赶路。王顺成虽然自作孽,可王腾却是无辜的啊。

楚安不是滥好人,但撇开手册任务不说,凭着前身与王腾的情谊,拉王腾一把他不介意,只可惜,晚了......

县衙前,集合了祁山县近一半的老百姓。

刘县令人模狗样地站在上方,嘴里念着一堆狗屁不通的呼吁话语,说什么祁山县要团结一致,共同对抗外来势力。

侠者元方大人站在他旁边,还是那个样子,左手按在刀柄上,闭目不言。

随他一声令下,一众人开始出发。

目的地是外面那条小溪。

没错,这次死尸被发现的地方还是那溪边,听说还是一男一女。

楚安微微放心,王腾有概率活着。

元方脚步刚动,就听刘县令低声道:“元方啊。”

他停住,回头。

“你留在这里,负责确保本官的安全。”

“什么?”元方眼睛一眯,“你不去?”

本官会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吗?不动脑子想想。

刘县令笑道:“只是抬尸体回来,哪用得着本官再过去,再者,府衙里总要留些人不是?”

“万一碰上了伥鬼怎么办。”

“不是有几个练武的,那许福贵,本官不收他的税,这点体力活他总是要出的吧。”刘县令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

“他不是伥鬼的对手。”元方沉声道。

“本官问你,本官的命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

刘县令的脸色沉了下来,阴恻恻道:“元方,本官可从未收过你家的税啊......”

元方紧握刀柄的手捏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又松开了。

除了少数一部分,当官的没一个不该死的!

他空有一身气力,为一代侠者,却不得不似鸟兽被囚在这里,为了那点赋税。

......

楚安、楚老汉、田狗回到家中,楚王氏立马迎了上来。

“咋样,谁家出事了?”

楚安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田狗自觉返回屋里打盹儿,只有楚老汉紧紧皱眉,叹了口气。

“怎么了,说话啊,谁家出事了?”楚王氏有些焦急道。

“老王家。”楚老汉在炕上坐下,不解道,“好端端的,怎么这般突然......”

“啊!怎么会......”

楚王氏也是捂着嘴,一脸不相信,有些乱了神:“怎么死的?”

毕竟是邻居,突然得知这个消息让人接受不了;明明前些日子才给自家送过肉、向自家借过粮的。

楚老汉不回答,而是问道:“老王夫妻俩全死了,不见王蛋儿,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我怎么知道,安儿不是和王蛋儿熟悉吗。”楚王氏看向楚安,“他没有告诉你他去哪了么?”

楚安摇摇头。

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不见尸体,就只能是死在祁山里了。

那地方,没人敢去带回来。

“这老王家,就这么没了......”

“可不是,撑过了赋税,挨过了饥饿,却没有逃得了伥鬼的杀害。”

“虎君不是保祁山县平安么?”

楚安纠正:“它只是承诺自己不再主动害人,可没说自己的部下不会害人,而且,这情况,估计是被他那死去的女儿勾了去,怨得了谁?”

楚老汉不说话了。

一家人守在拇指大小的烛台前,低着头,谁也不吭声。

楚王氏忽然问了句:“你们说,小楚会回来找咱们吗?”

爷俩瞳孔微微一缩。

是啊。

做了伥鬼,便绝对忠心于虎君,到了那时,小楚安会来害家里人么?

想到这种可能,三个人心里一阵酸楚涌上来,不知是难过还是后悔。

经过薛家、王家这么一件事,街坊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更提心吊胆了。

前有官府征税,后有精怪害人,这日子咋过啊?

越想越发愁......

很快,到了拜神的日子。

百姓们又开始发愁。

怎么办,家里实在实在是没粮了。

不如。

不去上供吧?

是啊是啊,不如不去吧。两三年都这么过来了,供奉没断过,神灵老爷们应该吃饱了,这顿不去,不会有什么大事。

再者,前几年赋税没那么重,多出一些粮食;今年不行了,没有了,神灵老爷们会体谅的。

就这样,村民之间意见达成了一致,到了五月一号这天,见了面,你不说我不说,都装糊涂过去了。

“哟,楚安,今儿还晒太阳啊?”

“嘿,楚安,这太阳越来越大哩,还晒得起啊?”

或许是想缓解心中的忐忑,今天一天,来和楚安打招呼的人特别多。

面对其他人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就和楚安有这么一个话题。

当然,田狗的份也没少,平日里被田狗个头吓到的村民今天竟主动来撸它了。

若非楚安让它忍着,田狗高低要叫两声——大家很会撸狗,扶起下巴就是一顿搓,它一脸享受的样子让楚安想起了柴犬眯起眼睛笑的那个B样。

楚家。

楚老汉今天在家休息,楚王氏坐在炕上用家里余留的麻编履。夏天快到了,去年的鞋子早破了,今年要提前准备。

“不去拜神了么?”她问。

“不去了,楚安不让。”楚老汉翻了个身。

楚王氏听了笑了:“安儿真是大了,都可以做主了。不过也是,咱家有安儿和狗狗,足以保平安了,哪还需要拜什么神,既浪费粮食又得不到实现。”

楚老汉点点头,是,有楚安保障家里的平安,哪还需要去拜什么神佛?都是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换作以前,楚老汉心里可从不这么想,如今楚安和田狗带给楚家的变化看在眼里,他忽然间觉得,神佛......貌似没什么用。

仔细想想,拜神几年来,家里好过了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

那还拜它们干什么?

太阳下山了,天边抹上晚霞。

每家每户升起了炊烟,绵长、蜿蜒。

官道旁边的空旷地上,祠堂静静矗立着。

以往这个时节,祠堂上空本应是香火缭绕,云蒸雾腾,如今却空空的。

祠堂里,供台上的泥菩萨忽然眨了几下眼睛。

“人呢?”

财神爷从供台上跳下来:“今天的香火哪去了?”

“是啊,香火哪去了?”木雕的佛挠了挠腮。

“许是忘记了?”泥菩萨幽幽道。

“他们敢?”

“他们当然不敢。”

“等明天,我要连带今天的一同吃回来。”财神爷冷哼了一声,大摇大摆摔门而出。

“你去哪?”泥菩萨问。

“村头老李家那妮子长大了,我去瞧瞧。”

......

五月一号这一天,就这么平平无奇的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村头老李家,发出一声尖叫。

老李顾不得那么多,推开门,闯入女儿的闺房,下一刻瞪直了眼睛。

血!

一床的血!

平时一向乖巧可爱的女儿此刻脸色苍白,浑身抽搐着,两腿间血流不止。

“我的女儿哟,这是怎么了啊!”老李的老伴走进来后也是吓得不轻。

“快去请郎中!”老伴推了一下老李。

老李脸色难看,不敢多问,女人那些事他也不懂,连忙跑出去找郎中。

郎中看了看老李女儿的双腿间的血,又把脉了好长时间,眉头紧紧蹙起,连连摇头,脸上带着疑惑,问她:“你昨晚一个人在屋子里睡?”

女儿脸上带着泪,轻轻点头。

“娃儿,事关重大,不要害羞,说真话。”

一旁,她娘跟着着急:“素素,大夫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不敢说假,这事开不得玩笑啊。”

“娘,女儿没有说假话,昨晚就是一个人,你们不也看在眼里吗?”女儿委屈道。

郎中思索了一会,问道:“你最近,没有和其他男人......”

“季大夫!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女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老李刚才还没反应过来,现在一下子想明白了,立刻板起脸。他女儿什么人他当爹的再清楚不过,男子的手都没有碰过,更不要说和男人......

女儿弱弱点头:“大夫,素素不会那样做。”

这种事,在这个时代可是要遭人唾骂死的,她不过一女儿家,哪里敢,再者,她根本没那想法。

“那倒是奇怪了。老朽就医这么多年,可没有误诊过啊......”

“大夫,我女儿她真的......”女孩她娘心里早有猜测,但一直不敢相信,现在,心里哇凉。

季郎中点点头,沉声道:“你女儿她,已不是完璧之身。”

“啊呀!”

素素她娘闻言,大叫一声,翻了白眼,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