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风波

深夜,月光清冷,街道僻静,一道人影默默走着。

“王员外和县令大人知道你不会侵犯那妇人,可他们就是要通缉你。”

楚安脑子里回想与胡天成分开前的对话,眉头紧蹙。

良久,他吐出一口气:“果然,通缉我还是因为影响了他们的利益......”

县衙那边还好,可难的是王家那边,若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就是黑袍大侠,绝对是一件可怕的后果。

“这个身份......不能要了!”

午夜的街头,楚安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悄然走进了井胡同......

而就在楚安前脚刚进入井胡同后,烛光摇曳的街角青楼里走出了一位个子矮小的男子,男子满面红光,一脸舒坦的样子,显然,刚采阴补阳完。

此人并不眼生,正是鼎鼎有名的采花大盗丘不悔。

“黑袍大侠......这会该出现了,得过去检查一下,莫要出了差错。”

丘不悔喃喃一句,赶往夜市那边。

直到很久以后,某处不知名的巷子,传来了不甘与怒极的暴喝声。

“黑袍大侠!我誓要杀你全家!”

......

“九具尸体凑不出来一件值当东西......”

楚安手里揉捏着十几两碎银,揣进怀里,一个翻身跃入自家大院。

其实,那些人贩子丢下的刀剑若拿去卖了也是一笔钱财,不过,这样做有概率会引人注意,楚安也就没了那打算。

不管怎样,只要能避免的麻烦,楚安都会竭力去避免。

推开虚掩的门进入,再带上门,朝父母房间望了望,听见那熟睡的鼾声后楚安方才微微放心,回屋躺下。

伴着窗外稀碎的虫鸣,楚安渐入梦乡。

翌日,早上。

“安儿,起来吃饭了。”

饭桌上,还是老样子,一碗炒野菜,四碗稀汤加高粱饼。

“怎么了,今早吃饭慢吞吞的,有什么心事?”

之子莫若母,楚王氏见楚安心不在焉的,便询问道。

“没什么,就是黑市那边安排了一些任务,想着接不接。”楚安编了一个理由搪塞,其实在想昨夜的事。

一下子出动九名人贩子堵截他,想拿他去朝廷悬赏,说背后没有人指使很难让人相信。

‘可是,那幕后早应该猜到可能出现翻车的情况的,为何最后就那九人......难道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吗?’

‘不管如何,黑袍大侠的名声已然为人所知,再行事只会更难,我须多加警惕了。’

楚安神色凝重。

他确信,以自己如今的实力在这宜城没几人能轻易留住他,可就怕暴露了身份,连累父母,他们只是普通人,若真有事,根本连逃都逃不掉的。

“黑市那里一直乱糟糟,你去做工这件事我本都不让的......”一旁,楚王氏埋怨道,“那些危险的活咱不用接了,这日子,还是安稳点好。”

上午,楚安和楚老汉出门做工,留田狗和楚王氏在家。

一直到傍晚,楚安回来,在井胡同里听见其他邻居议论胡天成的事。

“听说了么,昨夜夜市那边遭了恶人,竟杀害了一名捕快。”

“有这种事?”

人们很震惊,官差们在大家眼里一直都是不可招惹的一类人,没想到有人敢对他们下手。

“可不是,听说胡老头家那位当时也在场!嘿呦,那叫一个险啊,差点回不来。”

“这可真是......”

人们心有戚戚,连连摇头。

这世道,连当差......也开始不安全了么?

回到家,楚王氏就忙凑上前,一脸紧张地看着楚安,拉着他的手,怕道:“胡,胡......”

“胡天成遭人堵截,差点死在夜市里。”楚安猜到她要说什么,反将楚王氏的手拉住,拍了拍,安慰道,“娘,您放心,这事轮不到咱家身上的。”

楚王氏作为女人,要比男子感性许多,邻里出了点事,她总不免联想到自家,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得到了安慰,楚王氏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冷静了下来,坐回石椅前,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这世道哟......”

“你晚上到胡家瞧瞧儿,上次人家不还请你吃饭了,回个礼。”

“好。”

......

落日余晖洒落,将半壁天空映得一片赤红。

昏暗的大街上行人匆匆,一个个神情微有些紧张和害怕。

“铛铛铛!”

一通乱锣敲响,就听更夫报事。

内容大致是:昨天夜里,夜市那边发生了一起重大血案,两名捕快一死一伤,九名曾记录在案的人贩子全死了去,特令通缉两人:黑袍大侠——悬赏六百两白银;采花大盗丘不悔——四百两白银。

楚家,楚安坐在院子里,听着外面的报话,眉头皱起。

‘这事与采花大盗丘不悔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那九人和他有关?’

楚安点点头:‘有可能,官府消息灵通,自然能打探出那九人的根底,说不定真是丘不悔的手下。’

想到这里,楚安觉得自己猜出了大概,不禁暗暗冷笑。

偷鸡不成蚀把米,许是那丘不悔觊觎自己的赏金,便想着拐卖孩童来诱使自己进入埋伏,结果误打误撞杀了一名官府捕快,外加丘不悔本人可能被什么事耽误了,才有了现在这般。

‘杀了官府的人,他丘不悔当然要被通缉。这其中可能有胡天成在那里添油加醋,说服县令的缘故。’

不过,寻常老百姓一个个穷的要死,官府随便张贴通缉告示就是几百两银子乱洒,还真是讽刺啊。

“都说乱世出英雄,结果却是一个个混蛋层出不穷。”

楚安哈哈一笑,一拍大腿:“活该!”

‘既如此,许你丘不悔抓我做赏金,当也许我抓你丘不悔讨些银子乐呵乐呵吧?’楚安眼中闪过冷色,遂起身朝门外走去。

“娘,我先去胡家看看,晚饭给我留着。”

“早点回来。”楚王氏在厨房喊了句。

这个时间,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

楚安先出了井胡同,到城东的草市买了一些好酒,一些鸡蛋、肉类,外加几斤白面,饶是如今粮价低廉,一下子买了这么多上等好货也花去了楚安几两碎银。

不过倒也不心疼,昨夜赚了十几两呢,而且,这时候和胡天成打理关系再合适不过了。

回来的路上,不免走进一条巷子,楚安在前走着,眼睛余光下意识向身后瞥了几下。

“经过昨夜血案,这些活在宜城黑暗下的恶人一个个开始待不住了么......”

楚安不动声色,加快了脚步,在前面忽地拐进一侧,没了身影。

“人呢?”不一会,一个便衣着装的刀疤脸出现,目光盯着前面空荡荡的胡同,不由一愣。

“哒哒哒!”

就在他疑惑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男子脸色大变,转身一看,就见硕大的拳头直朝自己脑门抡过来。

男子显然没想到自己的猎物会转变成猎人,好在他经验老练,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双臂格挡在身前。

同时在心中冷笑:‘不自量力的小娃娃,等会看我怎么蹂躏你!’

这般心思转动间,少年郎的拳头直直砸在了男子的手臂上。

前一秒,男子脸色狰狞,带着嘲讽;

下一秒,他的脸好似抽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扭曲着,于巨响中,身子倒飞出去。

“啊!!!”

难以置信的剧烈的疼痛瞬间涌遍全身,男子张开嘴巴扯开了嗓子惨叫。

怎么可能!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双臂,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耷拉着,没了血色。

这就断了?男子兀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反应过来了,而是不敢相信。

“你......”

男子这才想起,打断他手臂的,不过是一名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张嘴想要求饶,结果,对方神色淡漠,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不一会,楚安从胡同里走了出来,嘴中喃喃一声:“这世间,死了三十七个恶人......”

赶在晚饭烧好前,楚安回到街角青楼,抬头瞟了一眼,二楼栏杆处,姐姐们笑吟不断,搔首弄姿,吸引着路人来逛。

“今日廉平,夜里还有花魁亲自奏曲,公子爷们可千万不要错过哟!”

一楼的老鸨声音软糯,酥酥麻麻道。

“小弟弟,来么,姐姐给你打半折哦!”

二楼一姐姐留意到下面路过的楚安,见其眉清目秀的样貌,忍不住打趣儿。

“小弟弟,不要理她,到姐姐这。”另一裸肩女子声如脆铃道。

大汉为数不多的好风景,珍惜吧......

楚安笑着摇摇头婉拒。

“咯咯咯......”

一句戏言,惹得几位姐姐们笑得花枝招展。

“非礼勿视。”楚安草草绕开了此地。

来到胡老头家门前,敲响大门。

“谁啊?”

过了一会,胡老头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拉开门,见到楚安站在门口,不由惊讶道:“楚老弟!”

“胡大爷,我听说天成哥受伤了,怎么样,他没事吧?”

有了天成哥这声称呼,楚安倒也不便再称胡老头为胡老哥了,那样别扭。

“害,有劳文兴你操心了。”

胡老头也改口,看了看外面,接着说道:“快进来说。”

“哎。”

进门,串门,一系列麻利动作做完,胡老头方才转身叹了一口气:“天成出了事,也就你家会来探望了。”

这乱糟糟的世道,不知隔阂了一道胡同里多少人的关系,平时说不上几句话就算了,真出了事,竟都一个个冷眼相观。

又不是真要他们带点东西来,哪怕一句问候,总能让人心里好受许多的。

天色渐暗,胡家院子里黄昏昏的,大抵是为胡天成操心操劳,今夜的晚饭胡老头也没顾上做。

看着楚安带来的一大袋好货,胡老头浑浊的老眼里顿时有水花在凝聚,声音也有些颤抖:“文兴啊,你能来看看天成就不错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这一刻,胡老头心里头暖洋洋的,多少年了,这般邻里亲切的感觉不知多久没体会到了。

人的真实感情是演不出来的。

楚安跟着叹了口气,走在前面,将东西放到屋里桌上:“都是身外之物,再珍贵,也比不上人命不是?天成哥没什么大碍吧?”

胡老头在后面点点头:“大夫说失血过多,加上伤口有些深,需要一段日子恢复,其他无碍。”

两人进了里屋,胡天成正躺在炕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他脸色有些苍白,光着膀子,身上还缠了好几个绷带。

“天成,文兴来看你了。”

躺在炕上的胡天成微微一愣,撇过头,看向楚安,沉默了一下,道:“谢谢。”

“你也该找个婆娘了,有了啥事还能照顾你,我一个糟老头子,指不定哪一天身子一栽,就没了。”

在自己儿子面前,胡老头不像刚才在外面那般脆弱,没好气道。

“说什么呢老头,你身子骨硬朗着呢!”胡天成翻了个白眼。

楚安站在一旁,笑道:“天成哥说得对,胡大爷您身子健硕着呢,别提那些不吉利的。”

“嘿!”

胡老头咧嘴一笑,转身离开:“你们聊,我去做饭。文兴,今晚就别走了,我做着你饭。”

“啊?别,我家里给我做好了饭的......”

“我不管,这顿饭,你说什么都得吃!”胡老头是个倔脾气。

......

夜色降临,银月如盘。

离开老胡家,楚安拍了拍有些撑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都吃不下了还一直往嘴里塞,塞满了还塞......’

楚安有些后怕地看了一眼老胡家,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以后啊,千万不能在饭点找胡老头。

楚家,屋里的灯火摇曳着、跳跃着。

“这么晚才回来......”

见楚安回来,楚王氏埋怨了几句。

“胡大爷一家实在太热情了。”楚安苦笑道。

旋即他脸色一变:“娘,你干什么?”

走到厨房门口的楚王氏回过头,很自然地回答:“给你热饭啊,这么长时间不回来,饭都凉了。”

“娘,其实我......”

“其实你早就饿了是吧?下次早点回来就是,别再那么晚了。”楚王氏嗔了句,转身走进厨房。

楚安张了张嘴,最终颓然。

“娘,我吃不下了。”

“你这才吃了多少,平时都吃两个饼,今晚半个都不到。娘给你热了两个饼呢,别浪费!”

“可我真的吃不下了!”

“是娘做的饭不好吃了么......”楚王氏红着眼睛,有些失落。

“没有没有,我这就吃。”

楚安一股脑往嘴里塞,眼含泪水吞下。

“这才是乖孩子,好啦,你去睡吧。”楚王氏喜滋滋地去刷碗了。

夜里,楚安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叫虫声,翻来覆去睡不着。

八月初,雨季的频繁季节。

早晨,宜城的大街小巷泛起了雾,大雾很奇特,并不沉下来,而是悬在空中。

这些雾白茫茫一片,底面整齐,仿佛整座宜城好似被一道白芒横切而开。

在这般情况下,就见:一个个路人没了脑袋,只剩下身躯有目的地走着,唯有那些小孩完整地在地上乱跑,被后面的无头大人追赶着、骂着。

在这个雨季频发的时节,宜城的罪恶像是被洗刷,雨声中充斥着路人的欢笑。

楚安这两日常去胡家探望胡天成,两人的关系近了许多。

几番打听下,听说宜城背地里的风波一波接一波:丘不悔自从遭了通缉,他的那些对头就开始疯狂寻找他的身影,其中,以豪门黄家最为积极。

丘不悔曾有几次被迫暴露在众人视线中,但都被其一绝的身法逃了去。

楚安也从胡天成那里确信,丘不悔就是人贩子团伙的真正头目,这让他对丘不悔的杀意更浓了几分。

在黑市,楚安也从李耳牛口中得知官府和王家对黑袍大侠的搜捕更紧扯,背地里,差点要掘地三尺了。

“不止,豪门郭家、黄家也在暗中盯梢,一有风吹草动就出手,这下,连那些冒牌者也不敢扮黑袍大侠,生怕被捉了去。这黑袍大侠何许人也,竟能将宜城搅成这般......”

楚安眉头紧蹙。

似乎,无形中,所有矛头都指向了黑袍大侠......

是夜,月华似水,院中藻、荇交错,盖竹柏影也。

蟋蟀在墙沿的草丛中不知疲苦地嘶鸣着,这般宁静下,仿佛时光都变得绵长了。

城中告示张贴:采花大盗丘不悔这个月强*了数名女子,罪恶重大,悬赏五百两。

“好人难做,坏人逍遥快活......”楚安站在院子中,叹了口气。

楚老汉和楚王氏都已睡下。

走进厨房,拿出火折子将火拢起,楚安意念一动,手中浮现黑袍,没有犹豫,将黑袍和斗笠全部丢入了灶台中。

只听噗的一声,大火熊熊燃烧,黑袍在火堆中飞快皱缩,最后化作灰烬。

“黑袍大侠?从此不会出现了......”

楚安眯着眼睛,心绪随这黑袍的消失而宁静了下来。

......

时光宛如指间沙,八月这个雨季,很快就瞧瞧溜走了去。

八月末,天气晴朗,空气略显干燥。

宜城的地下风波持续了大半个月,最终所有人无功而返,心中惊疑不定。

黑袍大侠消失了!

没错,不是藏起来了,而是彻底消失了。

再不见黄昏,有人为民除害;再不见深夜,有人行侠仗义。

他能去哪?

人们不得而知,许是被暗中那些恶势力恐吓住,彻底放弃了这层身份。

楚家,一家子围坐在一起,默默吃着早饭。

“明天就又到收税的日子了。”

过了一会,楚王氏叹了口气:“在祁山县有县令月月收粮税,到了宜城又有县令月月收钱税,唉。”

楚安与楚老汉互相对视了一眼,摇摇头不说话。

这很正常啊。

不然,怎能符合大汉法度的腐败?

吃罢饭,到了做工的时间,楚安和楚老汉与楚王氏告别。

“肉包子,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嘞!”

“糖葫芦,瞧一瞧看一看诶,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街上的摊主和货郎早早摆好摊叫卖,一个个脸上带着急切的表情。

明日就是税收日了,他们不得不急啊。

楚安与楚老汉分别后,楚安一路向城北黑市赶去。

‘这次得打听出丘不悔的下落,将他捉去悬赏,我楚家自可一步登小天。’

楚安目光闪动。

五百两白银,绝对是一大笔财富了。

心思转动间,到了黑市入口,提前蒙上脸,上前同林头打招呼。

后者依旧如往常一般,冷着张脸,见谁都没好脸色,哪怕面对楚安时话语客气,声音也很冷硬。

“这个月黑市会有任务安排,赏金都在上面标着,你若感兴趣,可以去看看。”林豹冲说道。

‘黑市任务?之前李耳牛与我提到过,这也是赚钱的一种途径......’

楚安感激地向林豹冲施礼,试探性地询问:“林头,这里面的任务,大致是做些什么?”

听说黑市的任务多数都是上不了台面,做背地里杀人放火那种勾当的,楚安不觉得奇特,毕竟这样才算是黑市么。

“你自己去看看吧。”林豹冲瞥了他一眼。

“哦。多谢林头,那我进去了。”

楚安走进黑市,里面早已摆满了摊子,精神矍铄的摊主们奋力叫卖着。

到话事人那里领了令牌,楚安开始在黑市里巡逻起来。

“李爷!”

碰到几名乙级巡逻守卫,对方一个个点头哈腰,格外客气。

期间还有几次遇到其他甲级巡逻守卫,双方微微点头示意,便也错开了。

“今天怎么不见李耳牛?”

往常这个时候,这家伙早该出现,舔着过来了。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就见对面人群中,李耳牛急匆匆跑过来。

“李爷,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