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宜城今晚的寒风格外紧扯。
在城西找了一大圈没见到丘不悔的踪影,楚安有些失望;理说情报不假,丘不悔真的住在这一带。
返回,楚安在草市买了一只烧鸡带回家给田狗吃。
“谢谢你,楚安。”
田狗眉飞色舞,满心欢喜,叫道:“自打进了宜城,很少能像今天这样敞开吃肉。祁山县虽不如宜城繁华,但就我看来,还是乡下更自在。”
它更怀念在乡下一起无忧无虑晒太阳的时光。
楚安笑道:“今晚吃饱吃足,明天晚上好好出力,别大意。”
田狗埋头啃着那只油黄金亮的烧鸡,满不在乎道:“不过一群会三脚猫功夫的武夫,哪用得着如此上心。我觉得,不用咱们两个同时出手,出一个就可以了。”
妖族的九品妖实力与人族的癸级侠者实力大差不差。
楚安摇头道:“能在宜城屹立的豪门贵族,哪有那么容易打败。他家虽没有侠者,可你能保证大成武者就郭铁真一个人么?不过,你说得也对,派你一个人出面,我负责支援,估计很快就能解决郭家。”
田狗尴尬一笑,小声叫道:“太客气了。我就一条狗而已,哪敢和主人您抢先机。”
楚安向田狗送去一个鄙夷的眼神,转身回屋:“先睡觉,明日再说。”
隔日,清晨。
楚王氏起得早,楚家很快便吃完饭,这个时间,井胡同里其他邻居都刚刚烧起火。
朝阳初升,一片金闪闪的光幕洒落在庭院中。
楚王氏在石桌旁做着针线活。
楚老汉在院子里劈柴。
楚安和田狗躺在靠椅上晒太阳。
这般温馨惬意的时光不知过去了几时,楚安看看天色,日上三竿,道:“不早了,我该去黑市做工。”
楚老汉放下斧头,擦了一把汗,说道:“我也该去了。”
楚王氏放下针线,眼中闪过一抹忧色。
日子一天天过,每当这个时候,楚王氏总是最不舍的,哪怕仅是一天的分别。
她给楚老汉整了整衣领,为楚安理了理褶皱,也不说话,只是目光依依,看着爷俩的背影消失在胡同拐角。
楚安与楚老汉前脚刚离开井胡同,井胡同对面不远处的大杨树下,一个眼睛如鹰隼般锋锐的人影便跟了上去。
......
黑市买卖仍旧火热,大大小小的摊子挤满每一条街道。
“我问你,为何照这情报上的地址寻去,却不见采花大盗?”楚安找到昨日买卖情报那位摊主。
摊主是名个子精瘦的男子,见楚安神色不善,立刻跪下:“嘿哟李爷爷哦,小的这情报可假不了啊。”
男子眼里噙满泪水,哽咽道:“小的发誓,卖给李爷的情报那在一天前,那可是绝对准的,可李爷也得知道,人是活的,地址是死的,谁料采花大盗才换过地址。”
见男子到了这般地步,楚安心头微动,不再追究。
男子落泪,哭道:“谢李爷饶命!谢李爷饶命!”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来其他人注意,一时间,上百道目光投了过来。
楚安蹙了蹙眉,沉声道:“一个大男人,你哭甚?”
言罢,转身离去,片刻不愿多待。
目送楚安背影消失,那名摊主好如脱了力一般,整个人软了下来。
‘想瞒过这种人,那可真是要命的勾当哟......可,郭家的公子我也得罪不起啊!’
摸了摸后背,湿漉漉一片......
时间很快来到傍晚,到了点,楚安交出令牌便朝自家方向赶回。
黄昏的街道上铺洒着余晖,斑驳光点犹如夜晚的星辰,绚丽夺目。
路上行人神色匆匆,兀有些担惊受怕的样子,仿佛遭受了什么惊吓。
只是,这般画面对于楚安而言并无太多感慨。无非是遇上了歹人恶人,吓得他们纷纷逃走。
楚安不关心,碰见了,他出手相救,碰不见,宜城大街小巷每天都在发生的事,他管不过来。
这时,便听到那些个结伴人群小声道:“嗨哟,可真惨呐!”
“是啊是啊,听说死了人。”
“可不是,我当时就在附近呢。”
“且细细说来!”
“本来好好的,突然冒出一个凶煞家伙,进了酒馆就动手......那酒馆被砸的,可真是要不了了......虽说有伙计死了,可老板又能好过到哪?店被砸了,钱被抢了......”
“啊?我只听说死了一个人......”
“哪能,店里伙计不仅死了一个,还遭抓走了一个,老板更是当场急晕了过去。官府已经过去了,这会正在审案呐。”
听着那群人的对话,楚安叹了口气:“准是哪个豪门的公子哥进了店抢东西......这宜城的县衙,设立跟没设立一样。”
楚安也就心中跟着同情一番,再多,也没办法了。
今时不同往日,他若在场,必然会阻拦那家伙作乱,可现在不在场,便是黑袍大侠再热心肠,也不能挨家挨户打听这名公子哥,再帮官府揪出来啊。
“还是家里好,只要家人平平安安,我知足了。”楚安暗暗点头,家中有田狗守家,他安了大半的心。
唏嘘后,楚安乘着晚霞,加快脚步,不一会便到了家。
“回来啦!”
刚到家门口,楚王氏就听到脚步声,从厨房里喜滋滋迎出来。每日都是如此。
“嗯。”楚安心头闪过暖意,问道,“今晚做什么饭呀?”
“稀汤,炒野菜,还热了三个馒头。”
“啊?”
“啊什么啊,又惦记好吃食啦。”
楚王氏白了他一眼:“钱不是这么花的!”
楚安摸了摸鼻子,在石桌旁坐下:“饭熟没?”
“马上马上。对了,你爹呢?”
楚安神色一顿,疑惑道:“还没回来吗?还以为会比我早呢。”
“饭快糊了,我先顾火。”楚王氏返回厨房。
入秋,天色短。
不一会,太阳就藏起来,一抹稀薄的白月光在东边露出一角。
待饭做熟,楚王氏端到桌上后,这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
“咕咕......咕咕......”
漆黑的树梢间,有不知名的鸟叫出令人发渗的声音。
“咋还没有回来。”楚王氏拧着眉毛,眼里泪珠急打转,望着门口方向瞅个不停。
石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楚安回屋拿来油灯,点上,黄豆大小的火苗便燃起,好似涂了一身红的小人,扭着腰,跳着奇怪的小舞。
微末的烛光形成了一层暗黄色的光罩,将石桌四周笼罩,其他地方,黑乎乎一片。
楚王氏的声音中都开始带着哭腔了:“安儿......”
“我去问问邻里。田狗,你陪着我娘。”
楚安起身,离开这层暗黄色光罩,吱呀一声,消失在黑暗中。
“咕咕......咕咕......”
令人头皮发麻的鬼叫般的嚎叫还在持续,为今夜平添了几分诡异。
“田锐叔,你见我爹没有?”
“楚大哥还没回来?”
“没呢,天色这么晚了,我和我娘都很担心......”
田锐忙放下手中的碗:“这样,文兴,我陪你一起去找找!”
“谢谢田锐叔。”
“哪里话,应该的。”
田锐看着王冠花,脸色凝重道:“你将家门闩紧喽,等我回来。”
“当家的,小心点......”
......
“余水叔......”
“啥?修缘还没回来呢?我家没见啊文兴。不行你再好好找找,实在不行,赶紧报官!”
余水话说完,继续喝汤。意思很明显了,不愿意掺和这事,或许和之前楚家只给田家和胡家送东西有关,邻里对楚家的态度也冷漠了些许。
又找了几家,都是如此,压根没见过楚老汉的身影。
胡家,楚安和田锐上门询问。
“啥!老楚还没回来!”胡老头一屁股从石椅上抬起来,惊道,“这可不是小事,赶紧搜罗搜罗找啊!”
“爹!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话刚说完,门外就传来惊呼声。
楚安三人神色一动,纷纷扭过头,正好胡天成一脸急色,推开了大门。
“文兴,你也在......”胡天成神色一僵,随即一把上前拉住楚安的手,“文兴,你家出事了!”
楚安心中一咯噔。
......
楚家。
胡老头、胡天成、田锐、楚安、楚王氏还有田狗都在。
胡天成一脸着急,拍腿叫道:“老楚叔遭绑架了!”
一瞬间,在场的人心中停滞了一下。
楚王氏脸色瞬间白了起来,紧捏的手指发青,声音颤颤巍巍:“天成,你没说假......”
胡天成脸色难看道:“知秋婶,我才从县衙回来,就是县衙那边说的啊。”
楚王氏闻言,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娘!”
“知秋婶!”
“楚嫂嫂!”
“汪汪汪!”
微末的烛火跳动,屋中黄昏昏一片。
一伙人守在床前,楚王氏正脸色发白地躺在那里,还没有醒过来。
“文兴,对不起,这事县令大人说他管不了......”胡天成满脸歉意地看着楚安。
原因他大致说了:下午官府那边查了查,绑走楚老汉的人身份不一般,很可能是名高手,官府不愿招惹。而最可笑的,此事竟是楚安傍晚回来时听路人说的酒馆杀人案。
楚安阴沉着脸,久久不语。
楚安看着田狗,冷声道:“麻烦大家帮我照顾好我娘,这事,我去处理。”
胡天成等人闻言齐齐变色,皆骇然道:“文兴,千万不要冲动。你娘还在这躺着,你不能再出事。”
大家知道楚安身手了得,但也不敢就这般拿来冒险啊,县令都说了,绑走楚老汉的是武者中的高手。
‘这件事,没完!’
楚安不理会众人,夺门而出,任后面几人如何喊,他已消失在黑暗中。
月亮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脑袋,似水般的月华笼罩整座宜城,照得城中一片明晃晃。
“是谁!!!”
耳旁风声急促呼啸,楚安脸色阴沉如水,在城东建筑的上方跳跃,赶向老爹打工的酒馆。
下面是数盏灯火摇曳的人家,楚安在屋顶上如飞而去。
“为何无故绑架我爹?我得罪了谁?不,就算得罪了也是李安和黑袍大侠的身份,那些人如何知道?”
“吴长清!郭伯常!丘不悔!......那白衣小吏刘道灵!还是当初那个被我打成重伤的官差头目!”
楚安在脑子里将得罪过的人过了一遍,但细细算来,除了刘道灵和官差头目楚安是明着身份得罪,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至于原定的今夜寻找郭家,早已被楚安抛之脑后......
“砰!”
到了城东那家酒馆,店里烛火通明,数道人影来来回回,楚安远远挥出一掌,劲风直接推开了这家酒馆只剩下的半扇门。
入眼:地上一片狼藉,桌架桌角散落一地,前面的柜台也被人砸了很多窟窿。
酒馆老板愁着脸,颓然地坐在一边,店里其他伙计忙东忙西在打扫。
楚安这忽然推开门的举动吓住了店里所有人。
酒馆老板带着哭腔,有气无力,苍老道:“你是何人?”
楚安冷着脸:“我爹楚修缘!”
一瞬间,所有人僵在原地。
酒馆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汉,就见他的脸色顿时煞白,忽地又铁青,接着阴沉起来。
老汉颤颤巍巍冲过来,起着褶皱,皮肤干瘪的手抓住楚安衣领,咬牙切齿道:“你还我酒馆!你还我银子!都怪你爹,更怪你......”
老汉眼中的恨意,简直要化为实质般,他那嘶哑无力的声音好如拉扯的风箱难听,又如寒冬腊月里冷风卡住了喉咙,直咳血般。
“咳咳......”
楚安一动不动,老汉却是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一个下午苍白了无数头发,整个人老了许多。
他毕生心血开的酒馆,店面被砸的不成样子,辛辛苦苦攒的钱也全被抢了去,于他而言,这比要了他的老命还可怕。
几名伙计上前扶起老汉,其中一人冷冷刮了一眼楚安,怒道:“你就是楚修缘的儿子?”
相较这几人的生气,楚安又哪里不窝火?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后者顿时吃痛起来。
楚安不松,冷声道:“我问你,抓走我爹的人是谁!”
伙计不答反笑,嘲讽道:“你还有脸问?”
“咔嚓!”
这人手腕错位,伴着一声惨叫,楚安喝斥:“说,到底怎么回事!”
终究是欺软怕硬的家伙,此刻哪里还敢嘴硬,忙道:“下午我们在店里干活,突然闯进来一蒙面人,不由分说打了我们的人,一人想要阻拦,却被一拳打死。他绑走了你爹,抢了老板的钱,还砸了酒馆......”
楚安皱眉:“我问你原因!”
“他只说若想救你爹,便让你去找他,还给老板留了一张纸条。”
楚安将目光移向人群中的老汉,老汉感受到楚安的目光,顿时头皮一紧,刚才这个年轻人的手段大家都看在眼里,是个了不得的高手,这般想着,老汉心里又一阵痛。
这下,他酒馆的损失,找谁要去?
可在这之前,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还不得不打发走。
老汉在一人搀扶下走到满是疮痍的柜台后,他拿出一张纸条,颤巍巍递给楚安,苦涩道:“抓你爹的人说这张纸条只能给你,否则......他就要杀我全家。”
老汉的眼中满是恐惧与害怕。
楚安深吸一口气,将纸条打开,而当第一眼看见上面的内容,他原本微眯着的眼睛,骤然瞪大,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出。
“妈的,又是你......”
收起纸条,微微抬头,那张清秀的面庞上,此刻布满狰狞与阴沉。
楚安自诩穿越而来,一直以看客的心态看待这世间,偶有情绪,也多是在极其压抑的情况下。可现在,他首次的真正动了杀心!
楚安一字一句顿道:“这次,你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