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洒落,映照着田间蜿蜒小路。
一阵风吹过,阴飕飕的。
远方,田陇间,传来女子幽幽的啜泣,像是夏天的知了在嘶啸,使得人心也惶惶。
祠堂里,一尊尊神像排列,本是一幅和蔼相,此刻竟一个个眼神诡异,面色阴沉。
这要是被哪个拜神来的老农看见,指不定得吓晕过去。
忽然,为首那尊泥菩萨眨了几下眼睛,接着,那泥土捏的嘴巴裂开,一直裂到耳根!
“噗!”
屋内,一座冰冷的烛台上突然窜起火苗。
“噗噗噗......”
很快,一排排烛台皆窜出火烛。没有风,火苗却摇曳地异常猛烈,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老旧的墙壁上,映着诸神像的影子。
火光不稳,一个明灭间。
只见墙壁上其中一道影子,从中分为两半,活像一个人皮被撕了下来,而后,里面钻出一个长长的脑袋。
待火光再稳定下来,供台上,原本完整的泥菩萨已经变成了两半。
......
外面,楚安正跑着,只见前面祠堂里倏地亮起了光。
楚安眼睛一眯,脚步缓了下来,最后在祠堂前慢慢站住。
有妖气......
不清楚,楚安没洞悉妖气的本领,但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个时间点,人们都在家里吃饭,不可能出来拜神,再者,祠堂里的火光是突然亮起的,直到楚安靠近都没见有人进去过。
所以,这灯是谁点的?
楚安眉头一蹙,脑海里浮现出小时记忆里的那次“神迹”。
“将家里的小孩抓了去,向大人索要贡品,既彰显了神迹让百姓更加顺服,又吃到了贡品,一举两得的事,它们当然乐得做。”
“嘎吱~!”
这时,祠堂的门开了一条缝。
楚安脸色一变,抄起地上一块石头便扔了过去。
只听一声怪叫,闪出一道影子。
“黄鼠狼!”
楚安定睛一看,一条精瘦的黄鼠狼人立而起,站在他面前,露出发黄尖锐的獠牙,目光带着厉色。
虽早就知道祠堂里有一头黄鼠狼成了精,但真的看见后,楚安还是感觉有点别扭。
这是他穿越到乱世后,第一次遇见的精怪。
常听人们嘴里念叨虎君、伥鬼,他并没有见过。
黄鼠狼精的样子......倒没有想象中那般吓人,也就是比寻常的黄鼠狼个头大了一些,眼神更加人性化。
在楚安面前,它连他的膝盖高都没有。
不过,若是为此小看了这只修炼有成的精怪,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自己猜测,一只初级精怪的战力点起码都有八百点。
“它不是我能对付的!”
楚安心里很清楚,在没成为侠者之前,他只是一个比普通人力气大了一点的武夫,何况他才十四岁,本就没多少力量。
跑!
只能跑!
还好,对面的黄鼠狼精见楚安过于镇定,也就没急着冲上来,眼睛滴溜溜转动,在思考。
黄鼠狼是一种狡猾程度不亚于狐狸的动物,这也决定了它们的警惕性,哪怕对方是一直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子,黄鼠狼也会选择观察好一阵才出手。
月色朦胧,寒风阵阵。
楚安没动,黄鼠狼也没动。
双方这么对峙着,但心眼子一个不比一个少。
“嗖!”
忽然,旁边草丛发出一阵声响。
黄鼠狼精立刻将目光移了过去。
“就是现在!”
楚安神色一凝,身子一弯,手掌朝地面抓了一把,同时脚掌猛一用力,斜着向前冲过去。
一个注意力分散的时间,足以让楚安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待黄鼠狼再反应过来时,楚安正好与它交错而过。
“叽叽!”
黄鼠狼顿时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怪叫,扑向楚安。
闪着寒光的利爪在半空中直直劈向楚安的手臂,这样一击,足以将他的手臂撕成两截。
“噗!”
楚安早已猜到这样的结果,手里一把黄土洒出,同时身体向前一滚,躲过了黄鼠狼的爪子。
黄土在空中散开,洒向黄鼠狼的眼睛。
楚安格外谨慎,知道这样只能阻挡黄鼠狼片刻,头也不敢回,稳住身子后就继续跑。
他相信,知道了自己与普通小孩不同后,这只黄鼠狼应该不会再追下来了。
然而,楚安把对方看得太简单了。
这可是一只成了精的黄鼠狼!
“呼!”
一阵诡异的妖风刮起,那差点洒在黄鼠狼眼睛上的黄土全被吹开。
不仅如此,楚安只觉后背一股巨力袭来,他想躲避,却哪里比得上妖风快,一下子被推出三丈远,趴在了地上。
妖魔就是妖魔,习武之人再厉害也比不上。
现在,楚安深有体会。
和一只成了气候的黄鼠狼比,他还太嫩。
但是,只是为了贡品抓他,这也太费力了。楚安不解,可不容他多想,后背一沉。
那只黄鼠狼精踩在了他身上。
憋屈?
并没有。
楚安更多的是心惊肉跳。
刚刚发生了什么,那股妖风是怎么出现的?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妖魔吗?如果自己战力点提升到了一千,是否也能使出这般神奇力量?
楚安叹了一口气。
楚家,没了。
自己穿越后的苟活梦,也完了。
到了现在,楚安只希望溪边死的那两人不是爹娘。
“你这子倒精,费了本座不少力气。”
黄鼠狼竟然口吐人言,爪子挠了挠头,跳到楚安腰间,随后,一只爪子将楚安整个人托起!
这气力,大得惊人!
“溪边两人,是你杀得么?”楚安问。
“杀人?祁山县有人死了?”黄鼠狼眼睛一转,诧异道。
对于它们这些伪神而言,老百姓的香火极为重要,可助自己实力大增。
不知道?看来这件事与祠堂里的伪神无关了。楚安闭上了眼睛,任凭黄鼠狼提着他返回祠堂。
“小子,说话,本座问你,是不是有人死了?”黄鼠狼爪子一抖,便将楚安晃动了一阵。
“你们不是不顾老百姓死活么,会关心这个?”楚安说道。
“砰!”
楚安被其了丢在地上,一阵吃痛。
这黄鼠狼,是被激怒了?
楚安有些惊,成了精的东西,和人无异,竟也有情绪。
“楚文兴,你没事吧?”
这时,有人的声音传来。
楚安抬起头,只见眼前站着一身材高大的男子,面色威严,左手按在刀柄上,平静地看着自己。
元方,县里唯一的侠者,前身的楚安见过他。
楚安忙起身,拍拍灰尘,然后鞠躬:“多谢元方大人救命之恩。”
不用想也知道,元方大人及时赶到,吓走了黄鼠狼。
“无妨。”元方点点头,问道,“能走吗?”
“可以。”
元方不再说话,当先往溪边赶去。
他受县令大人之命而来,不仅要确保楚文兴的安全,还要去溪边查看那杀人的东西。
楚安见此,也跟在后面,亏了对方减慢速度,不然他追不上。
“大人,那黄鼠狼见了您就跑,它不是您的对手吗?”
路上,楚安有意询问,想借此了解一下练武的事情。
“不过两只颇有气候的精怪罢了,比之祁山虎君,相差甚远。”元方说道,眼睛盯着前方,似根本不将那些精怪放在眼里。
楚安点点头,果然,这祠堂里伪神道行并不高,应该是两只八百战力点的精怪,和战力点一千以上的元方不在一个等级。
“大人为何不将这祠堂端了,毕竟,都是些害人的东西。”
这样的话,说给朝廷命官,是一件笑话,他们才不会为了百姓死活去得罪精怪。不过祁山县不同,楚安才敢说出口。
元方听后脚步一顿,看向楚安:“这种话以后少说。”
楚安眉头一皱。
为什么?
他想问,却没问。要是能说,对方直接就告诉自己了,主动问,反而不好。
“山上的虎君,你想杀了它么?”元方继续赶路。
什么意思?楚安不解,这和祠堂里那些伪神有什么关系?
“想。”
“你可知侠者的境界划分?”元方问。
“知道,以天干划分,甲、乙、丙...壬、癸十天干代表了十大境界。”楚安回答。
侠者就只有这十个境界,传言,当今大汉的皇帝便是在甲级,也是天下最强者,不过同在甲级的还有很多,如齐王、蜀王、魏王、项王等。
这也是如今大汉逐渐动乱的主要原因——皇帝不理朝政,无心国事,加上朝中宦官弄权,奸臣扰乱朝纲,一系列事情逐渐引起诸王不满,纷纷起了侧心。
“我的实力,在这十天干中,排行最末。”元方看了楚安一眼,“要想对付虎君,非壬级不可。当然,一众癸级侠者也可以考虑。”
楚安听后凝眉深思,想要打败虎君,一千点战力还不够。
“这世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祁山虎君放在外面,也不过一末流精怪,真正的大妖,恐怖到难以想象。”元方继续说道。
“大汉濒临瓦解,这天下,已然分作三分,人族、神族、妖族!”
三分天下?
神族?
楚安张了张嘴,这乱世不是没有神仙么?
不等他问,元方又解释道:“神族,又叫伪神。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羽化飞升不过存在于传说中罢了。
“其中,人族和神族比较团结,当然,现在的人族内部也有崩裂的迹象。妖族虽意见不一,却个个强大无比,同级无敌于其他族。”
说到这里,元方不再言语,而是静静看着楚安。
楚安沉默了,思索元方说的这些话。他清楚,对方不会无故告诉他这些,更多的是想帮助他,让他更加认清这个世道。
原来,如此......
“多谢元方大人!”楚安眼睛一亮,急忙弯腰鞠躬,由衷地感谢元方。
“伪神比之人族、妖族,其心团结一致,再有害,也不是我等之辈能插手的,只要它们不犯什么大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元方说道。
是这个意思。
楚安脸色凝重,伪神内有编制,遍布天下角落。
哪里有香火它们便出现在哪里,面对这么一个庞大的势力,元方大人这种癸级侠者,有何权力去端掉一个祠堂?
到时候只能惹得大祸临头。
“元方大人费心了。”
他本可以直接说明伪神后面势力庞大,端不得,而今却以虎君引题,再涉及天下大背景,点醒楚安,让他明白,乱世很乱!水很深!
“想来,是我楚家献上了食祭的缘故,他才愿意花费心思多解释一番。”
楚安叹了口气,倒不是他心生多疑。乱世就是如此,没有人会管外人的死活,因为没义务,更没必要冒这个险。
“小楚......”
提起食祭,楚安心里便一阵痛,那个活泼可爱的弟弟永远回不来了。
谁愿意让自己的亲人去死?
可惜,他阻止不了,楚老汉也阻止不了。不这么做,楚家一家乃至整个祁山县都过活不了。
而且,前几年的食祭,别人家都献出了自己的孩子,他们楚家有什么理由拒绝。
这里,元方大人提醒了他,虎君的仇,可以报!
但,不是现在,要在实力达到了壬级之后!
楚安倒不怕那时虎君实力会再次提升,他有种田手册,只要多助人为乐,提升实力的速度自然比虎君快。
等等!
伪神族?妖族?
这两个应该不是同一个种类,可为什么祠堂供台上坐着的,是一只黄鼠狼精?
楚安扭头看向元方,想询问,然后又忍住了。没必要纠结这个问题,对方能解释这么清楚就不错了,再问,可就不好看了。
两人走着,不觉间便到了溪边。
楚安的心,也开始悬了起来。
他已经看到了溪边躺着的两具尸体,果真是一男一女。
月光下,小溪哗哗流着,溪水下游的颜色红了一片。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水流却还是没冲刷尽鲜血。
“去看看吧。”元方站在一旁,没再动。
他目光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其他东西出现,那害人的精怪估计已经离开了。
楚安站着,没敢动。他想过去看,脚掌却仿佛生了根,牢牢贴在地面上,动不了。
元方注意力从远处收回,撇了一眼躺在水里的两具死尸,道:“是薛家夫妇。”
身为侠者,他的眼力自然远超常人,哪怕死尸是脸朝下爬在水里的,元方稍一辨认,便认了出来。
“夫妇俩尸体虽冰冷了有一阵子,却不应失了精气,多少要保留一点......”元方皱着眉,“是伥鬼拿了他们的魂。”
“砰!”
楚安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过,还好,还好......
“安儿!”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从小溪对面传来。
楚安和元方齐齐抬头,只见隆起的大地上,站着两人。
分别是楚老汉和楚王氏。
楚安笑了。
仰头看天,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但,看起来就是变得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