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十几天,安定沽云几乎为泼天的公文所淹没。满襄白也是着急,为的是她写给玄城公主的信,竟然出不去这铁桶一样的王府。她也似乎被软禁起来一样:这王府里的人,虽不知道她就是那位天下闻名的满襄白,却像是一群鬼一样。无论她走到哪里,就会被堵在哪里。不知不觉,在安定王府中已有半月,她满襄白竟然没能走出这二进院子一步。想到这儿,满襄白几乎要翻白眼。
这一定是那安定子卯干的。满襄白恨恨地想。下次见到他,她就要跳到他脑袋上,把他的头发都薅光,全都薅光。
不光光是被软禁,满襄白实际上更受不了的是被怠慢。直到现在,她竟然还在侍卫们的隔壁住着,与王府的佣人同吃同喝。那安定子卯,嘴上说要给她调上等的客房,然而这阵子却忙地不见人影,更不要说他主子安定沽云。还好王府的佣人伙食不差,七级浮图也有珍藏的泡椒。否则满襄白就真要发飙了。
不过与之相对应的是,满襄白在王府里难得清闲。这安定王府,是有自己的随侍医官的。一时间王爷的病,王妃的病,都不需要她照看。她也忽然有了大把时间,不知做些什么。
于是她跟着八大将军去斗鸡,看九隽摘柿子,在房间里看侍卫们藏的小说,竟无一册,记载了自己的故事。她曾借故说要去药房看看,刚走到门口,就给一个枯老和尚挡了回来。后来她知道,那是王府的账房,周遭人等都称他为山林大师。
“山林?山林?”
满襄白听这个名字耳熟。西南佛教兴盛,武僧众多。其中有四大武僧,佛学功法闻名天下,她记得其中有一位就叫做山林。然而在那之后,满襄白就再没见过他了:她和她的信,只能在侍卫们的偏院子里溜达,走不出院墙去。
终有一天,满襄白生气了。她重重地把信封往桌子上一摔,大叫道。
“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说完她赶快去扶花瓶,为刚刚到震动,她桌子上一个珍珠贝琉璃盏这就要倒下。然而在水洒出来之前,一只手从窗外,忽然抓住了它,手上的银镯子碰到了花瓶,发出叮地一声响声。
“哎哟,小心,小心哦!”
“?”
满襄白没听过这声音,更没见过这人。她从窗里望出去,来的人是一个笑嘻嘻的青年。这青年剪一个妹妹头,穿一身对襟黑色短褂,袖边上滚着橙色的祥云,两只手抱着一大捧漂亮的红山丹。满襄白一眼看到,这人两只耳朵上都打了耳洞,带着华丽复杂的银饰。他双手上的银镯也不是便宜货,往下盱见,他脚踝上也有同样的镯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那人也瞧见了满襄白,这会儿合掌施礼道。
“您就是满襄白,满小姐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先前安定王府照顾不周,在下在这儿给您赔礼了!”
“嗯?”
满襄白看他穿着,根本不像汉人,又与王府各色人等不同,正奇怪他是哪门子路子,开口却称安定王府。然而那人却煞有介事,这就要给满襄白换上等房,配侍女丫鬟。说话间,竟已有人进到房间里,开始搬东西了。满襄白赶忙从桌子上把信收起来,问说。
“哎哎哎,先别动手,小满谢过这位大人。然而彼时未曾相见,大人此举,真让人受宠若惊。不知道大人姓名,也好让小满谢恩啊。”
“哎呀,您瞧瞧,满小姐,别生气——”
这安定王府里的男人似乎都一个样子,嘴上说着软话,然而他却已经一脚踏进房内。此时他对满襄白鞠躬说。
“在下三方供奉,是府里的侍卫。前几日奉了宗教司的差事,出了趟远门儿,没有看管好下面的,结果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如不是山林大师知会在下,在下却不知道,王府竟然如此怠慢小姐!还要请小姐原谅,不要生气才好。”
说罢,八大将军,九隽孩儿灰溜溜跟在他后面,都来向满襄白行礼。满襄白此时倒也不觉什么了,毕竟那些人也没难为她。
对她满襄白来说,提升待遇,本是她应得的。然而当下的关键,却是要把她的求救信递出去。抱着这样的想法,满襄白脑子飞快地转了一下,摆出一张臭脸,往那床铺上一坐,便不走了。
“哎呀,小满能抱怨什么呢,小满来到西南,见识可远远地多余了抱怨啊!您这安定王府,金碧辉煌!这看家的侍卫,是一只苍蝇都不让飞出去!把我困在这王府里吧,几百年也见不着说话管用的人,您可知道,像我这样的,时间有多宝贵吗?”
“那是,那是。”
三方供奉也是个嬉皮笑脸的。他赶忙上来赔罪,把手上所有的花都送到满襄白面前。
他说。
“要的是这王府里,都是些不识字的鲁莽武夫!既不识得满小姐真面,也不知如何顾护姊妹的安全!(满襄白说谁是你姊妹)在下听闻了,也是生气啊!还请满小姐您,大人有大量,给在下一点改正的机会。这不,东边的聆风阁,已经给小姐打扫出来了!黄金百两,出入路牌,也都打点清楚,就在我这儿,马上跟着小姐送过去啊。”
“嗯?”
满襄白能够接受这提升的待遇,然而一夕之间,钱和自由,她却忽然都有了。这下又生疑起来。那人越热情,她就越不想搬,这会儿要耍她那奇士脾气,缩在床里面,连床都不下来了。她说道。
“先生怕不是误会了:小满哪儿值那么多钱啊?您这里侍卫住的是不差,伙食也好。小满还想着多吃几顿呢!您还是快快把您的人散去,让小满清静清静吧!”
“这……”
一旁的属下们都迟疑了,这会儿站也不是,搬也不是,都在那儿看三方供奉的脸色。
然毕竟是世家子,体面人,虽然不是中原贵族,那三方供奉行事做派,与狠辣中带一些莽的子卯大相径庭。
面对耍脾气的满襄白,他不过深深鞠躬。
“好,好,好,没想到满小姐不仅才高过人,还如此高风亮节,也是让我西南的人们开了眼界!那就依满小姐,您觉得这儿好,我们给小姐再添置添置,就在这儿住下。黄金百两,与出入路牌,也给小姐放下了。”
说罢,他拍拍手,院子里候着的人,迅速把满襄白房间里的摆设都换了一等,出入王府的腰牌,与足足一百两黄金,也有人捧着,给满襄白奉到面前来。
满襄白看着那人,不知道今天这算是什么名堂。然由不得她多想,乱糟糟的外面,竟然还有别的人来。进来就知道了,原来是茉珠身边的侍女小翠。
小翠进来之后,给满襄白行了礼,说道。
“茉王妃病了这些日子,也是昏了头,竟然没安置满小姐!现下打扫出了西厢,专供满小姐居住,晚上满小姐如若有空,还请过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