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雄关漫道

王六这孩子虽年岁不大，竟隐约能看出这里面的情由，是个好孩子，值得用心培养。

丰绅也随着王六来到璟星她们浇地的那块田边，他抱着膀子，似笑非笑道：

“娘子身份贵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哪能做这些粗苯的活计！”

“夫君这是取笑妾身吗，没有百姓供养，没有春种秋收，又何来的贵重！”

丰绅笑盈盈看着璟星，心中略过一丝释然，他听懂了璟星想要向他表达的意思。

“看来娘子这些天在痒序里收获颇丰！”

“所谓近朱者赤，跟在夫君这种妖孽身边，越发离经叛道又有什么稀奇！”

璟星的话音还未落，化工作坊的管事和工匠们就带着几袋化肥来到了地头。

奇怪的是，无论是璟星还是孩子们，竟然都没有对这麻布袋子里装着的东西表现出丝毫好奇。

这更加印证了丰绅的想法，璟星早就知道化肥的事，也看明白了他抽风一样非要种地的真实意图。

而璟星此刻非要浇地，正是想要将化肥这事揽在自己身上，因为她看出了这里面的凶险！

农为国本，弄出这种颠覆几千年耕种常识的东西，在大清的政治环境、民风社俗之下，很容易被人当作妖怪！

所以璟星觉得以她的身份，或许能替丰绅殷德挡住来自朝堂的诸多明枪暗箭。

无论璟星的想法是否成熟，丰绅都有些感动，他不由说道：“娘子这是何必，朝堂的污水由我一人淌就足够了，咱家总要有个清白的…”

其实他如此急切的弄出化肥，除了存着让乾隆投鼠忌器的心思，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原因，就是马嘎尔尼来访。

真实的历史上马嘎尔尼轻易的从大清拿走了茶树苗和蚕卵，从此华夏民族维持了几千年的产业壁垒不复存在。

丰绅觉得，好东西就不该被人轻易拿走，所以他要以化肥入局，给没安好心的马大使上一课。

此时的璟星自然想不到这些，她只知道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刚从麻烦窝里脱身，又成了众矢之的。

所以她斜睨了丰绅一眼，悠悠道：“我偏不信，朝堂中的那些大人，哪个能拉下脸皮，跟我一个妇道人家较真。

真要是有那不知好歹的，我就让他知道，孔圣人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丰绅一愣，他还是没想到，璟星这丫头竟有如此豪情，在女子里面真不多见。

随即他的脸上露出苦笑神情，未曾想有一天还得靠着璟星替自己挡灾，他想要拒绝，却心知肚明，只要是璟星这丫头认准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拉回来。

幸好这才春天，真要待到化肥见效，掀起朝堂震动，也得是入秋的时候，所以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想着，他还是吩咐工匠们将带来的化肥均匀撒在他指定的几个试验田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让张三找来了几个庄户，日夜看守这里的试验田。

安顿好了试验田的事，丰绅示意张三与他来到庄子的僻静处。

他轻声问道：“给李玉的礼送去了吗？”

“已送到了，李公公眉开眼笑，连说着要小人给少爷带好，还说…”

丰绅面露疑惑，急切问道：“别卖关子，还说什么？”

张三并未立即答话，而是沉吟片刻，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李玉还说，让少爷不必忧心，他与少爷并非敌人！”

丰绅闻言思索起来，什么叫敌人？什么又叫不是敌人？

李玉这句话有些耐人寻味了，他怎么就能断定不是敌人呢？

想到这，一句话在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来。

那是一本屠龙术，其中有一句举世闻名的论断：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个首要的问题。

的确，分清敌友是首要的战略问题，不搞清楚这个问题，接下来的路寸步难行。

自从阿桂案后，李玉再无所求，这虽让他满怀疑惑，却无法从中判断里面的曲直，所以他才安排张三替他时常到李玉那里走动。

现在李玉又主动示好，为了分辨李玉到底是不是朋友，丰绅决定让张三再去试探一次。

计上心头，他对张三说道：“明日你去找李玉，告诉他尹壮图再过几天就走到山海关了，这个人不能死！”

张三领命离去。

关外，盛京城，春意姗姗来迟，关内此时已是生机盎然，这里的却仍处于草色遥看近却无的阶段。

城中八王寺旁的一间民房内，于望甲身边坐着一个少年，云纹马褂搭配天青色长袍，举止颇为干练，伸手将怀中一封书信掏出递给于望甲。

“先生，三日后尹壮图将过山海关，少爷请先生派人接应。”

于望甲从少年手中接过信纸，仔细看了片刻，沉声道：

“少爷吩咐，自当用命，我关东商行成立半年，目前已有护商队百余人，悉听你的调遣。”

“不需那么多人，抽出五十人便可，毕竟抚顺城和杯犀湖的煤铁矿还需要守卫，听说盛京将军琳宁已盯上了这两座矿…”

于望甲神色淡然，语气无悲无喜：“那个琳宁是个只认银子不认人的主，之所以盯上二矿，无非想要从我这捞一笔，没什么难答对的，烦请转告少爷，目前关东商行还算安泰，不必忧心。”

少年略微点头，又思忖片刻道：“冶炼厂和铸造厂选好址了吗？”

于望甲认真作答：“按照少爷的要求，在杯犀湖向南的深山中选了几处避人耳目的地方，只是往来运输是个难题…”

说着，于望甲从怀中掏出一副地图递给少年，地图上清晰标注着几处地点。

少年仔细查看的工夫，于望甲继续说道：“你把这个带给少爷，如何选址以及筹建方略还得请少爷定夺。”

少年小心将地图收好，认真道：“先生放心，不出三日这地图就会摆在少爷案前。”

于望甲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对面前这个少年的干练颇为满意。

他又将一块木牌递给少年，随口说道：“护商队在城外浑河南岸修整，你拿着信物去找刀客，点出五十人带走，现在就出发吧，一会城门该关闭了。”

少年也不再多言，接过木牌后径自离开了宅子，一路向城外而去。

三日后，山海关。

押送犯官的队伍经过一路跋涉，隐隐已能看见那天下第一雄关的轮廓。

在进出关的道路上，往来的车马行人不多不少，如果有人留心观察这支队伍，就会发现这些负责押送的捕快、兵卒，个个如临大敌一般，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