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怎么忘了这么多事

陈思悦从口袋里摸出两只笔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塞到他手上，轻声说：“我昨天没看见你用红笔，就送你一只。还有只蓝笔，可以用来做笔记。”

“嗯。”

杨彦呆愣地点点头，他攥着那两支笔，心脏热得慌，偏过头去：“要不要听三角函数？”

“等等就听。”

陈思悦用手推了推他，示意他往前走，娇声埋怨道：“昨天我不是和一起学习了嘛，然后周佳佳就用很奇怪的声音说‘陈思悦又要努力了’。我瞪了她一眼，她走过来‘切’了一下！

她有病，我真烦她，之前她还说我坏话……”

杨彦一边听着，一边出神，偶尔点头算回应她。

她吐槽的声音不大，但语速极快，前言不搭后语，却让杨彦的表情舒展开来，脚步轻快了不少。

说着说着，陈思悦发现杨彦只是点头，从来都没有说话，有些懊悔自己在他面前说人坏话。

她红唇微嘟，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道：“你觉得周佳佳这个人怎么样？”

“我都不记得周佳佳是谁。”

杨彦垂下眼眸，想到些什么，感到悲伤所以勾唇笑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听他这样讲，陈思悦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又和杨彦讲起自己小时候发生的好玩的事，比如爬树掉下来之类的。

长长的坡道被少女的声音填满，连深秋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杨彦一边听着，一边努力回想周佳佳这个人，没记起来人，却想起了事。

那时，陈思悦被分到10班，他留在2班，听了不少冷嘲热讽。

班主任为了防止同学们早恋，时常把他和陈思悦的事拿出来讲一遍，然后强调成绩的重要性。

杨彦成绩提高后，班主任说的少了，只是偶尔会说一句“10班那个陈思悦上次又掉了几名，考不上大学了”。

有一次理综模考很难，班上很多人总分连180分都没有，他们表情都很差。杨彦考了271分，他拿到试卷后就把试卷藏起来了，尽量不让别人知道他考了多少。

可发试卷的课代表知道，慢慢的大家都知道了。

下课，老师不在，有人过来问他：“你知道陈思悦考了多少吗？”。

没等他回答，高亢的声音就刺进少年的耳朵里：“她考才95分！你怎么不帮她啊？我听说10班有四个男生在追她……”

杨彦站起来俯视着那人，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嘴角弯了弯。

那人不说话了，表情变得异常愤怒。

可能是天气太热，人心也躁动着，三人成众，本来杨彦就是班上的异类，他们动手了。

杨彦先是坐着，然后倒下，不说话，也不还手，蹬着眼想记住他们的脸。

粘腻的血从额头流淌下来时，杨彦不疼，只觉得舒爽，有种灵魂都飘起来的轻松感和安全感，让他更厌恶自己了。

除了杨彦，没人受伤。

他爸妈难得聚在一起，来了学校一趟。

杨彦放假回家休息了一周，那些人记了大过。

爸爸说用暴力解决问题是懦夫的行为。他没有用暴力，这样也算解决了问题。

杨彦回到学校，忘记了那些人的脸，怎么也想不起来，他选择不再和同学说话。

毕业后，杨彦一次同学聚会也没去过，也没怎么联系过他们。

重生后，他和班上的大部分人就是见过的陌生人，根本不记得他们是谁，也不记得他们叫什么。

他们走到教室门口，班上的人差不多来了，早读声溢出来，吵得人头痛。

杨彦站在门口没进去，偏头看向陈思悦，随口一问：“假如有人欺负了你，你也报复回去了，但是忘记了他们是谁，该怎么办？”

“说明这件事彻底过去了。”

说完，陈思悦大大咧咧地撞了杨彦一下，娇声道：“怎么样，我说话还是很有深度的吧。不过，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你要告诉我，我帮你再报一遍报仇！”

“你？”

杨彦低头看着陈思悦张牙舞爪的样子，发自内心地笑了，朗声道：“你看我这身板，这体格。我一个186cm的人，用你这小身板给我报仇？”

“你看不起我呀！我有167，在女生中很高了！”

陈思悦瞪着他，娇声说着：“你知道我们家是卖水果的吧。”

“嗯哼？”

“我会送他们烂苹果，就是外面是好好的，里面是烂的那种！”

杨彦的余光瞥见班主任走到楼梯拐角处，跨步走进教室，拉着陈思悦的书包把她往座位上带，眼神闪烁着，轻声说着：“你喜欢的人错了。”

把陈思悦送到座位上，看她开始早读后，杨彦走到讲台上把座位表拿走了。

这个座位表是给新来的52岁的生物老师孙敏写的，之前的生物老师怀孕请假回家了。

在下午第一节课生物课前，杨彦能拿过来背。他得把班上同学的脸和名字对上来，这次什么都没发生，不可能一整年不和他们说话。

他像个老师似的板着脸站在教室门口，拿着座位表看，时而抬头看一眼。

坐在第一排的刘宇尴尬极了，他不怎么高，而杨彦像座山似的杵在眼前很挡光，他挑眉，微微仰头看着杨彦，问：“你像个老师一样，站着盯人。”

杨彦看得认真，早读声音又吵，就没听见刘宇在说话，搞得刘宇尴尬不已。

刘宇拿课本轻打杨彦的胳膊，提高声音：“你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座位表。我想记住班上每个人的名字。”杨彦看着刘宇，补充道：“你也知道，我们班上有的人名字笔画太多，很容易写错。毕业后，我们2班很难聚齐。我想会写每个人的名字，记住大家坐的位置。以后可以回忆。”

刘宇错愕地看着杨彦，迟缓地点头，憋出一句：“那你看，你背。”

他头回知道杨彦这么在意同窗情谊。

原来，刘宇觉得杨彦高傲得有些看不起人，现在看起来这人可能是不会说话，偶尔说话还有些奇怪，好像有些肉麻，真怪。

见杨彦打算继续背座位表，刘宇忍不住出声说了句：“早自习要默写《滕王阁序》，你最好复习一下。”

“好，谢谢。”

杨彦把座位表叠好放进口袋里，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坐到陈思悦旁边，翻出语文教材，翻到《滕王阁序》去背。

现在7:15分，距离早自习开始还有5分钟。

他的脑海里只记得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全班默写的时候，杨彦勉强默出了第一段和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然后悬笔呆坐。

语文老师宁红冰站在杨彦身后，推了推眼镜，抿着深色的嘴唇，表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