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过黄河初遇强盗

初冬的清晨,寒意蚪峭,碧蓝碧蓝的天空如水洗过似的,笼盖着铺满严霜的中州大地。蜿蜒伸展的官道上,一支轻骑小队踏着冰霜向北行进,这就是大司马刘秀出巡河北的队伍。

更始元年十月上旬,刘秀轻车简从,带领护军朱祐、主簿冯异还有掾吏铫期、叔寿、段建和左隆以及校尉臧宫、门下吏祭遵等亲信将士共百余骑,他们就像天空飘过的一片浮云,匆匆飞离洛阳,飘过黄河,北上而去。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刘秀心情就像这碧蓝碧蓝的天空,舒展开来。有了拄国大将军的预言,蛟龙出海之日,也是他施展才华之时。盆中游鱼归大海,笼中飞鸟入林中。他相信,前边的道路定会越来越宽阔。舂陵起兵,誓师反莽;昆阳大捷,消灭王莽主力,整修洛阳帝宫,复见汉宫威仪;执节河北,蛟龙腾飞,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刘秀神思驰骋,马上加鞭,向前急驰。

马蹄得得,銮铃清脆,这支小小的队伍很快进入了颖阳地界。前边一片山林横在了这支不长不短的队伍面前。刘秀前边开路,臧宫后边压阵,从林间小路急驰而过。

突然,一声响箭从林中射出,落在刘秀马前。紧接着,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响起,从密林深处窜出来几百号人马,一个个黑纱蒙面,手握着寒光闪闪的兵器,横拦在小路的中间。刘秀慌忙勒住马缰绳左右观察,冯异急忙冲到刘秀跟前问:“大司马,遇着强盗了,你看怎么办?”

刘秀惊异的眼神望着前方说:“想不到颖阳还有这样一帮强盗,颖阳太守干啥吃的,也该革职问罪了!”

刘秀话音刚落,他的小侍刘斯干也惊叫起来:“不好!后面也有了强盗,大司马,我们被包围了。”

掾吏铫期奋马挥戈,声如轰雷地叫嚷说:“区区几个毛贼,大司马,就交给属下打理吧!”

刘秀全当没听见铫期的叫嚷,仍望着前方的蒙面人高声喊叫:“在下南阳刘秀刘文叔,奉汉帝之命出巡河北,各位好汉想必也是为生活所迫,才铤而走险的。不过,在下不愿与好汉结怨,愿意留下金银,解好汉困窘,只求好汉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放你们过去?我们可就交不了差呀!你要不是刘秀或许我们会放你一马,可就因为你偏偏是刘秀刘文叔,所以我们才来取你的首级。”这帮强盗没有丝毫的退意,马上的一位首领大刀指着刘秀,回头冲身边的众强盗叫道,“刘秀想用金银收买我们,休想!弟兄们,给我上,一定要杀了他!”

铫期大怒,大吼一声,“山林野贼,休得猖狂!”戈随马出,接住贼首厮杀起来。刘秀、冯异刀枪并举,杀入强盗群中。后面的臧宫等人也各挈兵器,与强盗展开了拼杀。

刘秀的百余人个个武艺高强,都是久经沙场的猛将,要说对付几百个山贼,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经过几个回合的拼杀,铫期等人发现,这些山贼强盗显然不是酒囊饭袋,而是训练有素,进退有序的高等杀手。他们紧紧围住刘秀拼命厮杀,大有不杀掉刘秀决不霸休的气势。

两下正杀得难解难分,忽然一阵马蹄声响,前面路上又有几十骑人马飞驰而来。刘秀、铫期、冯异闻声大惊,以为是强盗来了援兵。正不知所措时,突然为首一员猛将挥刀向强盗杀去。强盗正杀得起劲,忽然腹背受敌,顿时慌乱,急败而逃。

刘秀见状大喜,望着追赶逃散强盗的那员猛将那么面熟,看他挥刀劈杀的架式,猛然想起了昆阳闯营搬兵的王霸来,便急忙高声叫道:“来者可是元伯?”

“文叔,正是在下!”元伯趁追杀之机扭头回答一句,继续向一急逃的强盗追去。

元伯乃王霸之字,是王凤、刘秀初战昆阳时,献城归降于刘秀麾下的守城猛将。

顷刻之间,几百个蒙面强盗逃离得无影无踪。王霸活捉一个,一把撕下了那人的面纱,逼问道:“快说,你是什么人,竟敢拦杀出巡河北的大司马刘秀?”

“我说我说。”那人惊恐万状地回答道,“小人是大司马,不,洛阳大司马朱鲔府上的侍卫,奉大司马之命在此截杀出巡河北的大司马。”

王霸大吃一惊,举刀怒吼,吓得那人面无血色大叫“饶命!”刘秀摆摆手制止道:“元伯,他们也是受人驱使,饶他一命吧!”

王霸怒气不息地说:“朱鲔如此狠毒,武信侯应返回洛阳讨个公道。”

刘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口气说:“算了吧,洛阳没有公道可讨。再说,我们好不容易脱离洛阳,回去自寻绝路。”

“要不是看在武信侯面子上,休想活命。滚!”王霸恨恨地把手一甩,将那人摔了个嘴啃地,那人魂飞胆丧地翻了个身,连滚带爬的逃命去了。

一场混战结束之后,刘秀得亏王霸及时相助,所带的一百多人毫发无损。而朱鲔派来的几百名杀手,却丢下了几十具尸体。在王霸引见下,他所带五十多人下马给刘秀施礼,刘秀热情地给冯异、铫期等作了介绍。大家互相见礼后,刘秀问道:“昆阳一别这多天难得相见,元伯怎么会在这里呢?”

王霸抱拳答道:“属下自从随太常偏将军闯营搬兵,力战昆阳,破王邑、杀王寻,立下汗马功劳,得封将军后,因见更始帝昏弱无能,枉杀大司徒不得军心,自己一怒之下辞官退归乡里。前几天,闻听司隶校尉行大司马之职,执节巡视河北,便率家丁门客五十多人在此等候,不想遇着歹人图谋武信侯。前面大王庄就是属下的家乡,请武信侯屈驾随属下家中吃樽酒如何?”

“元伯盛情,岂能推辞!”刘秀一行已赶了半天多的路程,加之刚才的一阵混战,早已觉得饥饿劳乏,也就不客气地跟随王霸而去。

前面二三里地的那个村庄便是大王庄,王家高宅大院,广有田产,是颖阳有名的豪族大户。王霸之父闻听大司马到了,率府上有头脸的仆佣迎出庄外。刘秀谦恭有礼,向王父问安。王府上下欢天喜地,置办酒宴,跟过年一样的热情招待大司马一行。

酒宴上,王霸当着父亲的面向刘秀请求道:“大司马出巡河北,如蛟龙入海,一定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王霸不才,愿追随大司马左右建功河北,不知可否?”

王霸原想只是说说而易,父亲未必会同意自己的,不料老人听完后,还未等刘秀发话,就感慨万千地说:“好,你这样做就对了!自古忠孝难两全,老朽这把老骨头,不值得七尺男儿拴在身边。你爹我是老了,实在是行不动军打不动仗了,不然地话,老夫也会去的。像大司马刘将军这样的人,他仪表从容,胸怀非常人所能预料的,去吧,跟着大司马去吧。他一定不会久居人下的,你跟着他,或许能成就一番大事,将来封王封侯,也未必不可,光耀咱们王家的门庭就全靠你了。去吧!”

王霸有了父亲的支持,很是高兴。宴会之后,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门客,门客们都不赞成,并摆出很多理由劝说他不要盲从。

他们说:“以前咱们追随刘秀,打了多少胜仗,击败王邑,杀了王寻,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人挤兑得郁郁不得志?现在他出巡河北,看来即便取得胜利,对咱们也没得什么好处,要我们看哪,还不如在家里逍遥自在的好,何苦要找那没头没止的苦差事。”

王霸不同意他们的观点,严厉地反驳说:“此一时彼一时,以前刘将军遭小人暗算,实在是迫不得已。现在他出巡河北,是蛟龙入海,猛虎归山,单独干一番大事业,没有了小人的钳制,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怎么能抱着以前的成见而坐失成就人生大业的良机?”

尽管王霸说破嘴皮,门客们还是对刘秀的前途不抱多大的希望。他们见王霸执意要去,个个畏惧前途艰险,纷纷悄然离去。王霸还是坚持己见,他独自一人前往客厅拜见了刘秀。刘秀听说了王霸投奔自己的经过,感动地拉住王霸的手久久不放,且深有感触地说:“疾风知劲草,岁寒而知松柏后凋。原先在颖川的老部下,如今跑散的十有八九,唯独你王霸还愿意追随左右,真君子呀!放心,你不负我,我定不让河北父老失望!你就先任功曹令史,跟随在我身边吧。”

天色近晚,王父的再三挽留,刘秀等人只好同意当晚就在王府歇息。第二天一早,刘秀、王霸辞别王父踏上通往河北的官道。

为了保护刘秀的安全,王霸、铫期、冯异、臧宫等人一路小心谨慎,寸步不离左右。直到出了颖川地界,更始政权政令不到的地方,大家才稍放宽了心。

由于刘秀在舂陵起兵后,经历了昆阳大捷,一举击溃了王莽主力,已经威名远扬天下,近来整修洛阳宫殿,让中原百姓看到了大汉的希望,这一系列的举动,使刘秀的名字在官吏百姓中间流传甚广。有了这样的基础,刘秀执节出巡河北的消息传来,豪杰壮士们纷纷纷至沓来,乐于追随共谋大业。

虽然他们离开洛阳时,才只有百余人马,但渡过黄河不久,队伍就有了迅速发展的势头,刘秀的心里突然增加了三分的希望。

刘秀一行行至蒲阳时,忽然身后马蹄声响起,并有人高声喊叫:“大司马请留步!”

刘秀勒缰回头,只见一匹白马急驰而来,到了跟前,马上跳下一个人来。他年约三十,白净面皮,相貌不凡。刘秀一眼认出,在马上惊喜地狂叫一声:“君迁,是你啊!何以至此?”

紧紧追来的此人,正是刘秀的同邑人叫马成,字君迁,是南阳棘阳人,随刘缰起兵盍陵,立下战功,被更始政权用为郏县令。

马成见面,摇头叹息说:“更始新立,枉奈大将。我为郏令,却见不到废除王莽苛政的诏令,何以安民心,适民意?闻听大司马执节北渡的消息,特挂印弃官,千里追踪,愿追随大司马,共成大业。”

刘秀分外感动,马上双手抱拳,哈哈大笑着说:“我又得一名豪杰勇士。”于是,热情地介绍王霸、冯异等人相视后,当即任其为期门。

一行人继续北进,行至广武时,又有汝郡都尉杜茂,字诸公,南阳冠军人。也给家里留下书信,潜逃出府,单人独骑,快马星夜追赶,在广武和刘秀等人相见,谈论得十分投机,刘秀任用他为中坚将军。

广武已是河北地界,刘秀有了连得三将这样一个良好的开端,他那原本无着落的心也渐渐地踏实下来。一行人走到一个颇为荒凉、简陋的驿站时,刘秀决定暂时停下来歇息一晚,弄来一桌酒菜,以求轻松一下大家接连几日的辛苦。更深层的意思是款待王霸、马成和杜茂三人。

昏黄的灯光照在泥皮破落的墙上,寒风从窗户里波浪似的涌进来,大家的影子也随着波动摇曳,给人几分虚幻的感觉,似乎正如前面的道路一样不可捉摸。刘秀尽量振作精神,举起酒樽高声说:“来,诸位跟随我来到河北,今天走到广武地界,一路上大家跟着我吃了不少苦,这樽酒我敬诸位。”

冯异率先起身双手抱拳说:“刘将军说这话就见外了,您不止一次地说过,大家名为部属,实则为兄弟,我等虽然不敢和刘将军攀兄道弟,但大家追随刘将军可都是心甘情愿的,这点自不必多说。还有——”

马成也连忙附和着站起来接着冯异的话茬说:“是啊!俺们得遇明公,实在是三生有幸。俗话说得好,士为知己者死,即便死了俺们也无半句怨言,明公就不必客气了,尽管驱使就是。”

“咦?明公,好,好。这个叫法好!明者,明辨是非,明亲情忠孝道义,天下之兴衰大理,唯有先明,才能后做,不错,很有道理。好!以后咱们就称刘将军为明公,省得一口一个将军,一口一个侯爷的,太俗气!”几个人听着马成的话讲得很有道理,让人听后有一息新鲜的味道,异口同声地赞同称刘秀为“明公”。

朱祐却不耐烦了,执酒樽翘胡须大嚷大叫着:“说这些有何用,尽作儿女情态!一片赤心还用说吗?我也不管什么名啊利啊的,能跟着刘将军——不对,是明公,明公!能跟着咱明公干事业闯天下,心里痛快!与其享那身后空名,不如眼前这一樽热酒。来,多日没喝酒了,明公好不容易弄了这桌酒菜,咱们先饮他一樽再说!”

朱祐那翘胡子瞪眼的咋咋呼呼样子,逗得大伙哈哈大笑,一边仰脖子饮下这樽患难于共的真情,一边戏说朱祐粗鲁得着实可爱。

马成放下酒樽哈了一口寒气,很认真地说:“明公,我从郏县一路追赶明公,所经过的地方见闻颇多,满目都是百姓饱受战乱之苦的破损景象。房舍倒塌,农田荒芜,衣不遮体,路边挺死尸,遍地浮白骨。虽说改朝换代了,但百姓们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样下去,一个朝代怎能支撑长久?明公如今独立行事,我觉得打胜仗还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应当广施恩惠,多布甘霖,尽快在河北树立自己的威信,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只要老百姓拥护了,地方豪强就不能不买账,地方豪强归附了,才有兵力和财力对付那些铜马军等流寇。”

昏黄的灯光虽然微弱,但它反射在刘秀那明亮的双眸中,如同一堆熊熊燃烧的烈火灼烤着他的心,片刻的沉默后,刘秀深有感触地说:

“君迁所言极是,我一路行来,也看到民间哀鸿遍野,十室九空,男子都到外边征战,或者被地方豪强拉去充了壮丁,家中只剩下妇女老人,他们拖儿带女,衣食无着,田地基本荒芜,长此下去非得再度大乱不可。我以前在太学府读书时,见书上有这么一段话,印象很深刻。‘治道之要,在知人。君德之要,在体仁。御臣之要,在推成。用人之要,在择言。理财之要,在经制。足用之要,在薄敛。除寇之要,在安民。’现在无论是哪一条,朝廷都没有做好啊!”

刘秀的满脸阴沉,让在座的人贪不起杯来,特别是见酒必醉的祭遵,此刻也没有一点酒兴,装模作样的只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杯子。他对刘秀的良苦用心深有感触,知道刘秀这是在不露声色地评判更始帝的失政,没有及时抓住好机会让天下百姓感觉到大汉皇室的威德,不但复兴汉室成了一句空话,而且让思汉的百姓们寒了心,给以后的发展造成很大的障碍。

大家说到天下形势和更始朝政,众人无不露出忧愤不平的神色。王霸气呼呼地说:“王莽都死去几个月了,可是,地方上豪族大姓照样欺压百姓,新朝的酷政依然施用,老百姓简直没有活路了。”

“是啊,”做过地方官的马成深有感触地说道,“更始帝称尊半年多来,政事不顾,只知道迁都,迁都,听说还要再迁都。为什么不颁发诏令,哪怕是一纸诏令也好?废除王莽苛政,安适民心,树立汉皇的威德。”

杜茂看着手中的酒樽说:“更始帝失政,太让人失望。所以,我宁愿抛弃安逸的生活,跟随明公驰骋疆场,轰轰烈烈地战死,也不愿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

朱祐拿起酒勺分别给大家斟酒,当他发现刘秀和祭遵的酒樽里都没喝干时,望了一眼他们那阴沉而无情的脸,侠义情感油然而生。他虽然对刘秀和祭遵心里想的什么不太清楚,但听了几个人的话,就有点忍不住地替刘秀鸣不平。朱祐借着酒劲,嘴里嚼着牛肉,含糊不清地大声说道:“依我看那,这汉家的朝廷刘玄坐得,将军,不,明公为何就坐不得?明公虽然生就日角之相,此乃天命,以明公的治国之才,这个位置迟早是明公的,只不过让他刘玄先暖几天椅子。刘玄的皇位是兔子的尾巴,绝对长不了,最后非要明公来取而代之——”

“大胆竖子,给我绑了!”

刘秀本就阴沉欲滴的脸上,忽然勃然大怒,砰地猛拍一下几案,震得几个酒樽弹腾两下后歪倒在案几上,酒顺着案几面流淌到地上。大家都被这突然的一惊,吓了一乍,望着暴怒的刘秀,疑惑不解。还是臧宫反应快些,忙拽着朱祐的衣袖一起跪下帮他求请:“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朱祐兄弟酒后失言,但对将军忠心不二,请将军见谅。”

朱祐这才意识到说走了嘴,慌忙跪地谢罪:“大司马息怒,你还不了解我这个炮筒子嘴巴,酒后失言,罪该万死——”

王霸、马成、杜茂等人也一齐跪地求情。

刘秀看着大家,目光沉定,半天后才起身将臧宫、朱祐、王霸、马成、杜茂一一扶起。然后,刘秀缓和了一下语气,腔低情深地拉着臧宫、朱祐的手幽幽地说:“你们追随我,目的就是要建功立业,复兴汉皇,利国利家。高情厚意,容我后报。此次出巡河北,我也是为建功立业,振兴汉室,决无取代更始帝之意,孟子云,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一条也没有。现在,我们已经踏上了河北的土地。河北有铜马等近百万部众,也有与他们为敌观望自守的豪族大姓,还有拥有实力,无所归依的王莽地方残余势力,要收服这些人为我所用,不是件容易的事。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话不能随便乱说,以免授人以柄,陷自己于不利。要多想想怎样安抚河北,让我们这百余人站稳脚跟。蒙各位弃家舍小的追随我刘秀,以后咱们就要生死相随了,所以有些事请就不能不提醒诸位。如今我们虽然出巡河北,但说到底执的仍是更始陛下的汉节,一日为臣,就要尊君一日。还有,虽然我们身临河北,万不可忘了,我们仍为更始朝官。朱祐你如此出言不逊,在这里倒无妨,但养成了习惯,难免会招致杀身大祸!所谓小心不亏人,大意必遭殃。一定要谨慎,时刻谨慎!”

刘秀那推心置腹的话,让朱祐感激涕零十分羞愧,不住地点头直赔不是:“将军,明公,朱书占一时兴起,口无遮拦,不但该骂,简直是该打。请将军放心,这种话,决不会再从我嘴里说出来了。今天,咱同着各位兄弟的面我发——”

“好了,好了,你懂得我的苦心就好!来,请诸位别为几句话扫了兴,‘难得千里缘,举杯情宜深!’来他个开怀大醉!”刘秀恢复了平常的神态,带头举樽,众人赶忙响应,宴席间又恢复了热热闹闹的畅快气氛,大家都是豪爽惯了的,举樽投盏忙得不亦乐乎。

大家的心都被刘秀那精辟的分析震动了,无不钦佩他的深解,主簿冯异开口说道:“明公远见卓识,非常人可及,既到河北就要首先考虑怎样才能收服河北。元伯、君迁诸公之言不无道理。天下百姓思念汉室很久了,更始政乱,诸将骄横,令天下人失望。如今明公专命一方,应该广施恩惠,多布甘霖,安抚人心。古时有桀纣之乱,方显现汤武的功德。人长期处在饥渴之中,遇上饮食,最容易满足食欲。劫后余生的人们,最容易被恩泽感动。明公应尽快分派属官,徇行郡县,审结冤狱,广布惠泽,赢得民心,为在河北立足打下基础。”

刘秀微微颌首,赞叹道:“公孙之言甚善,我一定采纳,各位还有什么高见,请明白告诉我。”

众人闻言,个个眼睛闪烁着兴奋的神采,议论纷纷,各抒己见,热烈的气氛充满整个驿馆。刘秀专注倾听,牢牢记住大家的金石之言,直到亥时尽了才各己散开休息。

尽管大家睡得很晚,但第二天都起得很早。刘秀依冯异所议,分遣主簿冯异、掾吏铫期、功曹令史王霸、门下史祭遵等人,各自乘驿车,分道巡抚河北属县。

临出发之际,刘秀把他们叫到一起,耐心地告诫冯异、铫期、王霸、祭遵等人说:“你们每到一地,一定要胆大心细地办事,注意仔细登记户籍,考察当地百姓服役、纳税等情况,借这个机会摸清河北每一处的底细。凡亡命在外又回来自首的人,辛勤耕作却因缴不起赋税被逮入狱的人,都要免去罪责。不仅如此,还要想办法妥善安置孤老寡幼,施行宽政厚民政策,分给他们土地。对于庄园主和地方豪强,尽量拉拢,但也不可过于谦卑,实在不行,软硬两手都可以用。此后,我们相聚邯郸。”

“谨遵明公教诲!”冯异四人齐声应道。然后,分头而去。

刘秀吩咐完毕,目送他们相继离去后,他才率朱祐等人自为一路,沿泳郡、巨鹿、幽州一线,奔往邯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