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哦,南宫!”老人家恍然大悟,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你……你家人还好吗?”这一刻,像时间暂停般。
委屈涌上了我的心头,素未谋面的父母,疲倦的持久战,一瞬间在我眼前再现。等我反应过来,老人家的手已被抽离。“奥茨戈多先生,关于南宫家,让我跟你好好说道……”我的感情也瞬间熄灭。
对的,大人的斗兽场,小孩子进不去,也不该进去。
“终于结束了!南宫,我们快走吧,人群快要涌上来了!”小茴拉过我的手,冰凉而干净。我借着逆流而上的人群,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未来未知,珍惜现在吧。
很快,就是十月七日的早晨。
如果说我的身份曝光是第一步,那么将华纳钟塔作为旅游特色,运用强大的媒体刺激着人们对洛原的渴望,就是那实的第二步。守钟人与时间大盗的故事,配合上旅游旺季的宣传,这段时间包车来的旅游团络绎不绝,几乎要把洛原撑破。
记得当初我也是这样,特地跟着旅游团来到洛原,听着他人对洛原的评价,再亲身去体验家乡。两月光阴,我已经不是游客了。我找到我的血脉,它还在孜孜不倦地流着,滴答,滴答。
与小茴分开后,我联系了那实。
“真是高招,用人群阻挡时间的行动。”“看来你谈完情说完爱,有空办正事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嘈杂,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我心下一紧,“所以这次,需要我做什么?”“晚上九点来办公室集合,准你最后一次用特殊警员的身份活动。你也很想知道,时间的真面目吧?”
晚上七点,家里传来熟悉的饭菜香。
老爷爷端着鱼从厨房出来,里面热气腾腾。“你今天生日,我们简单庆祝一下吧。现在想想,以前参加南宫家的生日宴会,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呀。”香香忙着哄妹妹,没从房间下来。桌上只剩我和两位老人,一时之间有些尴尬。“来,这个菜是你妈妈的拿手好菜,还是她教我做的呢。”
爷爷夹了一块肉到我碗里,奶奶吃着饭,像是想起了什么,“也是南宫家的团圆菜,每次家人团聚你妈妈都会做。庆祝以往的平安,也预祝来事顺利。”我看向奶奶,她的眼睛里有话。“南宫,大胆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我赶紧低头扒饭,怕眼泪掉出来。我有什么资格,还让两位老人为我担心!
麦家从百年前就是南宫家长期合作的技工家族,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南宫家没落,香香的父母替代我的父母做了守钟人。恰逢那实上台,以“南宫家无后”的理由,将华纳钟塔等一系列钟楼的拥有权转移到警局名下。而有着修缮钟表手艺的两位年轻人,则在官方组织的远赴瑞士交流的旅程中,落得了意外身亡的下场。
当年,香香还太小。头发花白的会计和医生,接过儿子的遗志成为新的守钟人。他们和那实做了交易,不会让两姐妹接过父母未完成的手艺,以此来保全家族。无奈香香的天赋对钟表太高,他们只能以没有收入为理由,牺牲自家的房子,做起学生宿舍的生意。用学生学习语言的噪音,混淆香香学习俄文的朗诵;用学生借来的书籍,掩盖香香搜集的大量资料。那实的监听,这才失去效用。
他们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等待着,只给他们带来丧子之痛的我啊!
我通过监控看着挤得滴水不漏的华纳路,人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时间发出的预告——
“那实,强占华纳钟塔已久。在主人归位之前,我将停止时间,回到最初的模样。”
最初的模样,指的是14世纪华纳钟建成的日子。十月七号,10点7分。
这一点,那实知道吗?
我换上夜行衣,整理耳朵上和那实一对一的无线接收器,走到钟塔特定的位置。从钟塔往下望去,人群里的闪光灯,外加警车和电视台的扫描灯,圣威格尔殿堂像在白天一样骤亮。
我顺着走廊慢慢踱步上楼,“南宫,你还有心情看风景吗?”“没有情况,就是最好的情况。话说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的计划吗?上次是小蓝,这次又是谁躲在暗处埋伏?”
“做好你自己的事。南宫,明天你还有事,今晚悠着点,可别受伤。”人群忽然嘈杂。
来了。
“这里是位于洛原的圣威格尔。记者了解到今天除了是华纳钟塔的七百周年庆,同时也是洛原神秘公众人物,也就是一直让警方头疼的时间,预告了对本地警务长的报复。究竟今晚是否能够分出胜负,时间能不能……啊!摄影机跟上,是时间!”
黑袍子在楼层间来回跳跃,隔层潜伏的警员也快速移动着红外线扫描。但她灵活得像只黑猫一般,普通的警员无法与之交手。事实上,只是洛原的警力在那实的领导下,重视经济,忽视训练的后果罢了。“跟上!三楼准备!”耳机里的指挥急切又慌乱。
我很淡定,却不得不在那实的监视下开始热身。我好像能明白,人们对时间的感情,除了崇拜,敬畏,还带着一种反叛。
时间是永恒的,她消逝,但是从不消失,一直活在大家的记忆中,永远年轻。
今晚,她会成为大家记住的历史。
时间在半空消失,黑袍子在空中飘落,盖在了警车和采访车上,挑衅的举动使现场喧闹了起来。“南宫,报告!”耳机里传来那实的声音。但同时,我也看到一个黑影向我扑来。
随即来的就是一声枪响,和混乱的脚步声。
我被撞的胸口疼,但背上的人心跳更厉害。
“你来了。”
“你怎么来了,很危险!”背后的人喘着粗气。
我转过身来将她压在身下,她的瞳孔是温柔的灰色,相比初见时的惊艳,如今更像是安心的信号。“快走吧,没时间了。”
我站起身来的同时,子弹从我耳边擦过。
“终于!警方最终还是出动了狙击队。在游客大量集中的时刻,洛原竟然发生枪战!这究竟——啊!究竟是警方的策略,还是一场作秀……”现场记者的声音被恐惧的哭喊掩盖,有的抱头慌乱逃生,有的和警察打了起来,乱糟糟得,连钟塔最高处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把她推向机械室的方向,拐过那个转角,有我提前开好的暗道。
大家都只剩最后一步,冷静。
耳机里传来的声响吓我一跳,“南宫,报告。”
“往走廊跑了,我现在去追。”
后脑勺重新出现了渗人的触感。“是吗?”
大意了。居然没听见脚步声和上膛声。
“我说过了,你会栽在我手里。”“没有那实,你哪来的机会。我也说过了,警二代做事,终归是要谨慎些。”我转过身,让枪口顶着我的额头,这该死的熟悉感,真不是什么好事。
“想过今晚开枪之后,你的处境吗?”枪口在抖动,“是杀了同学的未成年,还是没有合法身份的伪警官?”
“小理,你的目标不是他。”耳机里的掌权者似乎也不忌讳我的旁听。对,今晚的目标是活捉时间,莫之理只是暂时被想要赢过我的想法冲昏了头脑。但我要利用的,恰恰是这一点。
莫之理打开了对讲,“是他放走了时间,他们是一伙的,把他关起来拷问——”“莫之理!”我的耳机也快要被吼爆炸了。“私人恩怨自己解决!别在危机关头掉链子。枪给我放下!”莫之理虽然愤然,还是把枪放下。
“现在,两个人包抄。不允许失败。”我的耳机被切断了讯号,而莫之理似乎还在听着指令。我忽然有着不好的预感。
楼下忽然安静——本应该出现在下午的钻石秀,如今在洛原的夜空再次闪烁。我和莫之理连忙用手臂遮挡,但因为离钟面太近,直接失去了反应能力。
在这期间,机械室的门开了。但一声枪响,仍然是击中了黑袍子。
她挣扎着爬到我给她开的暗道,开枪的人却直接堵住了出口。我冲上前,挡住重新举起枪的莫之理,而带着防护镜赶来的那实,却直接铐住了自己和时间的手。
领子被扯下来的时候,莫之理从呆滞到惊愕,枪直接摔到了地上。“不……不可能……不可能……”那实似乎并不意外。“哦?我还以为会是你姐姐,毕竟她以前可是洛原市队的运动员。但谁都无所谓,抓到麦家的小老鼠,让我看看下水道里的那些个蠢蠢欲动的人,还能嫌弃什么风浪。”他提起手,小茴也被整个提起。我的眼前突然闪过一阵旋风。
“别,叔叔。你带走她,她就真的成了时间了!”莫之理哀嚎着,那实的脸上浮现出的是不解,费解,以及轻蔑。
“所以,是你去,还是他去顶替时间?!你不会还喜欢这个女人吧?!”那实的眼睛里,全是恨铁不成钢。一个利欲熏心的人,怎么会了解青梅竹马的心动,足以支撑一个人走过困境?
十年前的那一天,在那实和麦家夫妇假惺惺在麦野花园“和谈”时,是年幼的莫之理和麦加茴初次相遇。从幼儿园到小学,因为全家是警员的关系,瘦小的莫之理经常被不良少年围殴,从小跟着姐姐锻炼身体的小茴,因为正义感常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莽撞的毛头小子,遇上不服输的怪力少女,俗气又可爱的故事开始发展。也因为有着莫之理这么多年不定时的纠缠,心怀鬼胎的大人对年幼的姐妹放下了戒备。一场可爱的猫追老鼠的游戏,也让两家背后的恩怨暂时性地被忽略。甚至当晚海伦和我说起的时候,还对正邪不定的莫之理,不重蹈那实的覆辙抱有一丝希望。
可我看着现在崩溃的莫之理,却觉得,他也只是个可怜的少年罢。
“现在,收队。你,给我好好想清楚。”那实转身想走,却听见了身后上膛的声音。那把颤抖的枪对准了我。“如果小茴出事,这个南宫,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之后所有的计划,想也别想!”
那实没有想到,恋爱脑上头的侄子居然是这场收官最大的掉链子。
在他发愣的时候,熄火的小茴突然朝我冲来,莫之理慌乱之下扣动了机板——
“记者发现,华纳钟塔发生枪战后,钟楼顶端遗留大量血迹。由那实警务长带队,现场抓到一男一女,究竟哪一位是时间的身份,警局暂时无可奉告。另外一个同在现场的警员似乎出现了精神混乱,在同伴搀扶下也一同前往医院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