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没有风的夜晚,杨七的妻子便趁着全村人呼呼大的时候,趁着自己的丈夫沉沉睡去的夜晚,把一根细细的雷管含在自己的嘴里,点燃了引信,把自己炸倒在血泊之中,吓昏了自己的婆婆,吓晕了自己的生母,她的下巴被炸飞到做饭的大黑锅里,那一口白牙也飞射到厨房的每个角落,舌头被炸掉一半,落在厨房的白土灰里,紫红色的舌面沾满了土泥,她迎面倒伏在自己的厨房里,灶台上飞溅着条状的血带,穿着她结婚时穿的新衣,躺在了自家的厨房的血泊中。据说她婆婆跑进厨房把她的脸翻转过来的一瞬间就被吓晕厥过去了,她那张被炸飞了下巴的脸甚为恐怖,那进了厨房的人无不震悚,她那双年轻的双眼如铜铃般大,任凭那些女人怎么揉搓都无济于事,她睁着眼进了棺材,胆大的老妇人为她接上了炸飞的舌头,替她缝好了下巴。这是村里目睹了惨状的人的口述,话没说完,便连连唉声叹气,然而没有人说她含雷自尽的原因。即使水生长到足够大,他未曾听闻什么人说过她死去的原因。
偶尔听人说,“可惜了,她生得那么漂亮,那年她才十八的年纪!如果没有想不开,现在应该五十多了,早成了抱孙子的老太。”
“村里的每个人都是杀死我的凶手!他们把我那王富家肉的丑事说得沸沸扬扬,他们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只是拿了一块小小的瘦肉,我只拿了一块小小的肉……请替我复仇,请替我复仇!来年正元节,我定会来报答你,我定来报答你!”
一张被缝过的脸,睁得铜铃般大的白眼,闯进了水生的梦里,水生猛地从梦中惊醒,他出了一身冷汗,哭着跑下楼找自己母亲去了。
一张被缝过的脸,睁得铜铃般大的白眼,闯进了水生的梦里,水生猛地从梦中惊醒,他出了一身冷汗,哭着跑下楼找自己母亲去了。那个没有风的夜晚,杨七的妻子便趁着全村人呼呼大的时候,趁着自己的丈夫沉沉睡去的夜晚,把一根细细的雷管含在自己的嘴里,点燃了引信,把自己炸倒在血泊之中,吓昏了自己的婆婆,吓晕了自己的生母,她的下巴被炸飞到做饭的大黑锅里,那一口白牙也飞射到厨房的每个角落,舌头被炸掉一半,落在厨房的白土灰里,紫红色的舌面沾满了土泥,她迎面倒伏在自己的厨房里,灶台上飞溅着条状的血带,穿着她结婚时穿的新衣,躺在了自家的厨房的血泊中。据说她婆婆跑进厨房把她的脸翻转过来的一瞬间就被吓晕厥过去了,她那张被炸飞了下巴的脸甚为恐怖,那进了厨房的人无不震悚,她那双年轻的双眼如铜铃般大,任凭那些女人怎么揉搓都无济于事,她睁着眼进了棺材,胆大的老妇人为她接上了炸飞的舌头,替她缝好了下巴。这是村里目睹了惨状的人的口述,话没说完,便连连唉声叹气,然而没有人说她含雷自尽的原因。即使水生长到足够大,他未曾听闻什么人说过她死去的原因。
偶尔听人说,“可惜了,她生得那么漂亮,那年她才十八的年纪!如果没有想不开,现在应该五十多了,早成了抱孙子的老太。”
“村里的每个人都是沙死我的凶手!他们把我那王富家肉的丑事说得沸沸扬扬,他们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只是拿了一块小小的瘦肉,我只拿了一块小小的肉……请替我复仇,请替我复仇!来年正元节,我定会来报答你,我定来报答你!”
一张被缝过的脸,睁得铜铃般大的白眼,闯进了水生的梦里,水生猛地从梦中惊醒,他出了一身冷汗,哭着跑下楼找自己母亲去了。
过了十二年,隔壁院子里的杨七终于续了一房,那正是杨七一天打三次的女人,不和谐的两口子养育了两个女儿,小女儿没读几年书便嫁为人妇,同样是没读几年书的大女儿倒并未出嫁,而是招了一个性格古怪,喜欢发脾气的赘婿,没过多久便分家分田分锅,各自过生活去了。
水生经常能听到隔壁院子里的对话,回想起他小时候爬到李子树上的情景,水生心底涌起无数的暖流,他就这样被顶上的风吹大了。隔壁院子里的杨七也五十多了老去了,他和自己的女婿处得很僵,不久也彻底闹翻了,杨七独自和小自己十二岁的妻子过活儿。
没几年,杨七的日子也跛了脚,虽还年轻,却拄起拐一根长长的木棍,没等木棍拄上几年,她的眼睛也瞎去了,没过很久,便卧病在床,杨七也失去了打骂的尽头,每天给自己的日子喂食,他那两个女儿也没回来照料自己的母亲。一个夜晚,杨七的第二任妻子也死去了,留下杨七新修的高高的院子,篱笆墙里他的新婚妻子炸死了自己,转墙院里,他的第二个妻子也病死去了。
水生从未想过,他能在短短的光阴里目睹他人的生离死别,这让他的内心对死亡充满了恐惧。
一切都在可怕的死寂之中,可怕的死寂笼罩着一切,这让他愈发地难以呼吸,他不知该跑到什么地方去,躲到什么让他舒适点的的角落去。
水生对着下午的太阳发呆,他渐渐失去了看书的兴趣,尽管书籍能极大程度地给他带来平和,却始终是短暂的,偶尔狂喜后的沉默让他倍受折磨,他可不想在年纪轻轻的世界里死去,过早地死去那是对他理想的侮辱,他会死不瞑目的,大多时候,他都会如是地想着。
“什么时候开学?”他那可怜的老父亲在厨房里搭了话。
“很快了,就三五天。”
“让你你妈帮你把衣物洗一洗,天要下雨,衣物干不了,提前一些最好。”
“不了,我自己就可以洗。你们忙你们的,不需要管我的事情,我可以处理好一切,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
“自己看着办吧!”他父亲冷说了一句,好像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跟自己的儿子说。
“哦,对了。关于生啊死的,你最好不要想太多,那些都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没必要放在心上,上你的学,读你的书,做自己的事情,不要吃饱了没事干,最近看你都不怎么看书了,老对着天发呆,有什么意思呢?”他父亲快走出门,忽而立稳了脚转头说了起来。
“知道呢,我都知道,死了就死了,管他呢。又不是我去死!反正还轮不到我。”
“说什么呢,给你妈说一下,让他帮你洗洗衣服,趁早,下雨了,定是干不了。”
“知道了,我自己洗就可以了。”水生有些不耐烦地回答着。
看着篱笆墙边的李子树高高地伸开自己的枝叶,水生顺着那灰色的树干把目光望向了树冠上方湛蓝的天空,那广阔的天空被村子四周的小山团团包围了起来,湛蓝的天空只剩下起伏的一个圆圈,静静地笼罩在村子的头顶,让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村子似乎死去了,蓝天也失去了意义,这里只有一片愚蠢的死寂。看着院子墙脚的青草,长在潮湿的青苔上,上头游荡的鸡,不断地排便,不断地啄食着地上的什么东西,这真是恐怖的一切,这里还有什么希望吗?想到此,水生哭了起来,他再也不能忍受这里的一切,这里毫无出路。他想握紧自己的拳头,往红色的地面砸去,最好能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他要往里头纵身一跳,落到地球的另一段,那里一定是他喜欢的样子,人们不会为生计而发愁,那里也没有医生,更没有医院,那里的人长生不老,他们不是神,他们只是简单的人,他们却拥有快乐,他们能看透生死,他们不会因为生与死的问题而伴随着痛苦与无奈,他们享受活着的时光,他们也享受死亡的时光,生与死都是盛大的狂欢,或许有这样地方,又或许没有这样的地方,在宇宙还没有丧失魅力,在从未与外星人谋面的世界里,水生仍旧憧憬着那些美好的一切。
“又在想什么呢!看你成天成天不说话!把衣服收拾一下,去参加你舅爷的葬礼!你就代表咱们家去,我和你父亲就不去了。”水生母亲把祭品放在他跟前,示意他带着,外面有人在等他。
“什么舅爷?什么葬礼!”水生不解地问着,露出惊疑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舅爷,却不知道他母亲指的是哪个。
水生紧接着问自己母亲,“哪个舅爷,他怎么了?”
“看你这话说的,是你二舅爷,被人挖死了。”水生母亲说的极为平静,哪怕是出人命这样的事情,在她眼中也是稀松平常的小事情。
“什么!被人挖死?”水生在惊疑中掉了自己的下巴。
“被谁挖死的,怎么挖死的?那人被抓起来了么?”
“前几天你爸不是去看了嘛!用锄头挖的,耳朵那一块都被挖掉了,都可以看见里面的脑子。哎,说来也是惨,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人挖了脑袋。”水生母亲没说完话便唉声叹气了起来。
“不是,那人没被抓起来么?”
“抓什么抓,他女婿说他是从楼梯上掉下摔死的,头正好砸在底下的锄头上,今天就要出殡了。你赶紧拿上东西,他们都在等你。起来,别发呆了。”
“村里人不管吗?”水生惊奇地询问着自己的母亲。
“他们来了,他们听了他女婿的话,没说什么,就这样不了了之。赶紧拿东西去,他们出发了。他们家很远的,要走很远路。”水生母亲有些不耐烦地说着,她好像不愿意多说这些和她没有关系的事情。
“他们是干什么吃的!他们不知道舅爷和女婿之间的矛吗?”说完,水生顿时起了愤怒,他咬了咬自己的牙根,两颊的稚嫩的肌肉上下紧了紧,把手弯了起来,略有心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上头有数不清的胡须,他要把每一根胡须都要抚摸一遍。
“他们怎么知道那些事情!他们不会管的。赶紧去,你姑姑她们快要走了。”
“我不想去,你让姐姐们去。我才懒得去!”水生将头撇向一边,来表自己的抗议。
“我跟你姐她们说了,她们都不愿意去,你赶紧的!这里有两块钱,你拿着,路上买些吃的。”说完,水生母亲从上衣兜里掏出两张皱皱的的纸票,塞到水生衣兜里。
叫母亲这般坚持,水生也放下了自己的执拗,他提起袋子里的生米和腊肉,里头还插了三根青色的香。
水生朝门外走去,他那只空手往衣兜里摸去,掏出纸票,看了一眼便放回去了。
“回来,把衣服换一下!”水生母亲在院子里咆哮着。
“不换了,就这样!”水生在小巷子里喊了一句。
没多久,水生就被他母亲拉回了家,母亲扒拉着他的外套,示意他把这外套换掉。
“去上孝,怎么能穿这种红红绿绿的衣服。人家会笑话你的……”水生母亲一边抢脱着他的衣服一边说个不停。
“不就是一件衣服嘛!被人挖死,死的不明不白才是最大的笑话!”水生赌气地说着闷话。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会被人家笑话的。”
“笑话就笑话,就让他们说吧!我就不信他们的嘴能把我说死。”
很快,水生换好了衣服,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看起来成熟了些,眉宇间生了正气,提着手里的祭品直溜溜地往门外走去了。
出了门,水生便看到了一群穿黑衣的人,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在说着话,其中一个女人冲着水生喊了几声,让他赶紧跟上去。
这是水生头一次奔丧,先前与母亲的对话让他心绪凝重,他赶上了人群,也没说什么话,在说说笑笑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的多余。他也搞不清楚,为何他的这帮亲戚还能笑得出来,至少在说话的时候应该带一些哀伤的口吻,免得外人笑话,村里早对这些事情有所耳闻,他倒是刻意地变得庄严而悲伤,而他的这帮亲戚则不是,他们倒像是去参加什么婚礼一般,除了身上雷同的黑衣服,完全看不出这是去奔丧的哀人。
水生随那群无脑的亲戚奔丧去了,他们一路有说有笑的,下了村子,水生便开起了自己的嘴皮,他有话要说。
“舅爷怎么死的?”水生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他的心在乱跳,他知道这种不合时宜的话是不需要在这种不恰当的场合问,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疑问和悲悯。
正走下坡路的人群欢快地往山下的村子跑去,水生小心翼翼地走在让他生厌又无可奈何的山路上,这让他的大腿发酸,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眼看没人回答他的问题,水生似乎也放弃了追问,他总算是看清了这群亲戚的嘴脸,透过黑色的衣服,水生仿佛能看到他们体内黑色的心在跳动,遍布全身的黑色的血管,还有黑色的骨架,这让他生了恐怖,他自觉是和一群魔鬼去奔丧,搞不好自己也要被他们啃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