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做好了去约会的准备,所谓的准备也只是洗把脸,换去在学校里的校服而已。
他早早地起了床,就像小时候爸妈要带自己去赶集一般。没几分钟他就来到了会面的地点,昨天的那个小书店。
大清早,虽是星期天,也是城里的赶集日,倒也没见着几个人。那种冷清的感觉对水生而言是相当享受的。太阳还未升起,天空也才蒙蒙亮,空气中捎来阵阵的凉意,校门口的早餐店早早地开了门,蒸笼里冒着热气,一个劲地跑到灰白的天空中去,三两个早起晨练的老头老太太在卖包子的食铺前拎着乳白色的带着,那卖包子的大姐钳些包子往袋子里放去。偶尔有骑自行车的老头子从校门口骑了过去,在水生眼前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那声音有着十足的穿透力,隔着老远也能听到。包子铺前的人说着什么话,不一会儿也散去了。
水生走到蒸笼前,示意要一笼包子,而且要羊肉馅儿的。提着早点,水生往小书店跑去了。那包子在乳白色的袋子里发着热气,水生尽量地把收紧的带子松了口,他的右手传来一阵阵的滚烫,就像在豆腐坊里卤豆腐的男人一般,湿了手心,也湿了手背。
路过医院门口的寿衣店,门口还用红色的大字写着“殡葬服务出售棺木寿衣”等几行大字,醒目整洁。水生皱了皱眉头,对此很是反感。这年头挣钱的门路真是多如繁星,挣活人的钱,死人的钱也不放过,明目张胆地把殡葬店开到县医院门口,不知那些生死垂危的的病人看了是何感想,那些家属看了又有何想法。水生咬了咬牙,嘴里不断重复着“无耻的,毫无良心的奸商!没几个好东西,这些人应该下地狱。”水生收了眼,脑袋里不停地琢磨着这事,差点儿忘了自己要去约会的大事。
从学校到城里也没多少距离,因为学校就在城西边。那小城西高东低,水生打西边来,没多少铺子是开了门的。等他到了昨日的书店,同样是小门紧闭。不见后桌的身影,水生索性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啃起了包子,好一个烫嘴,他本想等舒舒一起来吃,奈何自己没有忍住,或许给她留上几个,对她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一切的开始都是由她而起,他没必要处处让着任何人,包括即将要见面的后桌。
嘴里是羊肉馅儿的包子,脑袋里却装满了后桌的模样,这是大清早的水生。他真是个多情的种,人家随口而出的话,他会当真,毫无警惕心。
巷子东边传来叫卖声,那是城里卖豆腐的人家。不多久一辆脚力三轮车便吃力地从水生左手边爬了过来,水生认得那卖豆腐的老头子,总是赤着膀子,还挺着一个圆圆的小肚子,印象里总穿着绿色的解放鞋,裤子是百年不变的西装裤,顶着一头地中海发型。三轮车上的喇叭里不知疲倦地呦呵着“豆腐,豆腐,新鲜爽滑的嫩豆腐……”不绝于耳,不依不饶。
水生在小书店前坐等佳人,那脚力三轮车不就也从他的跟前经过,他认得那个男人,早已经过了言听计从的年纪。注视着从眼前艰难地经过,又目送了解他远去,他似乎有卖不完的豆腐。
太阳起得很早,却迟迟不露面,水生往东边的山尖上望去,只见一片灰白的天空,远处的城南传来一阵阵的鸡鸣,很快地,城东边的天空愈发地亮堂起来,偶尔能听见城里的鸡鸣,真是雄鸡一唱天下白,太阳终于肯露出自己夺目的眼光,水生直勾勾地盯着那新的太阳,说来也神奇,此时的太阳没那么不可直视,水生可以盯着它出神,却未能让他两眼昏黄。很快,白色的光芒便斜射在那西边的山头上,东边的山尖也放出自己难得的墨色,那些绵延向上的群山并没有得到阳光的照顾,山脚和山腰还是一片不明显的黑色,往西望去,西边的群山早已经一片光明,高高的山头披上了一层可爱的白光,散发出十分的暖意。不一会儿,水生回转过自己的头去,东边墨色的山谷里升起一团白色的云雾,定是那溪谷里的流水化作了山腰的云白,山脚下黑色的房子冒出一缕缕青色的炊烟,直直地往山脚吹去了,一旁的高树刚从黑夜中苏醒过来,轻轻地摇曳着自己的高枝。
伴着一连串的奇怪的音乐,绿色的垃圾车开始躁动起来,走街串巷地收集着垃圾,在绿色的垃圾桶前面停了下来,车头里跳下一个男人,穿着黄色的衣服一把抓着垃圾桶往车屁股里倒去,不忘在车后门上敲打几下垃圾桶,随后转过身把那垃圾桶放回原地,紧接着爬上了车往城北开去了,那垃圾车上的音乐响个不停,是有些刺耳,垃圾桶四周到处是掉落的垃圾,一地不讲究的样子,一条流浪狗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用鼻子不停地嗅了嗅地上的垃圾,见没有什么可吃的,便转身从水生这边走了过来。
说来也奇怪,水生高高的山上是没什么流浪狗的,村里的狗多了去了,无一例地都被粗布绳拴住了脖颈,只得朝陌生的路人以死相逼,拼命地拉直脖子里的缰绳,似乎有鱼死网破的准备,然人假装拾掇起一块石头,它便忽而往后急忙退去了,露出惊恐胆怯且无辜的样子。坐在小书店前的台阶上,水生又开始浮想联翩,说也玄乎,他脑海中能冒出千千万万个光怪陆离的想法。他在等她的到来,他差点儿忘了她说的话,她说的是十点钟,显然太阳才伸了伸懒腰,离说好的时间似乎较为遥远,这必定是一场煎熬的等待,说不定她忘记了自己说的话,成了爽约的支持者。想到此,水生坐立难安,莫非久久地等候会成为失望的独守。慢慢地,袋子里的包子已经失去了太多温度,久握在手,水生并未感到多少温度。渐渐地,城南的人家也冒出了烟火,袅袅娜娜,一个劲地往蓝的天空中飘去,天空中也能见得着绕圈圈的鸽子,这是仅有的鸟类,在飞过水生头顶飞过的瞬间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在晨早的天色里不停地绕圈,很快又栖到高高的房顶去了。城里一片寂静,仿佛只有豆腐车上的叫卖声、垃圾车上的音乐声还从远处传来,却也变得不清晰,像是掉进夜壶里快要过气的苍蝇一般萦绕在脑后。
等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这一点儿水生自然也是知晓的,他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她能如约出现,那自然是美丽的事情,哪怕待等很长的时间,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爱的人与物会如约而至,就怕久久地等待,只熬来一个冰冷的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算是站直了身板,东边的群山已经完全明亮了起来,先前云雾缭身的山腰也解下了自己缥缈的裙带,那山又重现它的真面目,一大片一大片的松针林又扎满山头,其间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条红色的路,从山脚到山顶,陡峭绵延向上,上头空无一人。那是回家的路,水生的愁绪又涌上了心头,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顶上的天堂,城里人口中的好地方,还是人间的苦难所,水生不解!他不想萦绕在沉重之中,索引把目光拉回眼前的街道。那条流浪狗怯生生地看了水生两眼便往街西方向去了。那是一条白色的狗,分不清是公是母,眼睛很小,挂着黄色的一身毛,一块一块的,像绵羊被牧羊人用剪刀修理中的模样,将掉未掉的样子,算不得一条干净的狗。水生断定它是一条流浪狗,它一声不吭地,毫不关心坐在台阶上的水生,也未对他狂吠一声,它确实是一条没有家的狗。水生擅于辨狗,城里的狗,乡下的狗,他一眼就能区分。根据他在城里多年以来的伟大经验,城里的狗看着凶狠,却不咬人,也不聒噪,虽然脖子里也有一条绳子牵着,却能跑到狗主人跟前,主人便走在身后,随它而去;那乡里的狗可就不同,它们大多都被狗绳或狗链拴了个紧实,大多在栅栏边、大门口,逢人必叫,遇人则吠,它们极少有活动的自由,除非扯断了脖子里的绳索,它们便急切地逃离自己的家,远离自己的狗窝,跑到田野里撒欢,跑到林子里散步去,不就也会回家,不情愿回家的也会经人告密,被主人轰了回去,脖子里有一次套上它不自在的狗绳,于是它又趴在自己的窝里,朝陌生人使眼色,时不时狂吠一阵子,待路人经过,在狗窝外待上一阵子,太阳一直,它又受不了地吐着舌头,往狗窝里安静地趴去了,这时它便忘记了自己看家护院的职责,闭上眼呼呼大睡去了,尽管苍蝇不厌其烦地来骚扰,这毫不影响它安享午休。它怯生生地远去了,消失在贞洁牌坊的尽头,它看着获得了与生俱来的自由,却也丢失了作为狗的尊严。水生扪心自问,他是比眼前狗更幸福一些,还是他远远不如一条流浪的狗,一条脏兮兮的狗。
他在焦虑和思考中等待自己后桌的出现,那说好的十点钟是个煎熬的点,迟迟不来。渐而,城里的商户都陆续开门迎客。开门的大多是食铺,那卖早点的店家纷纷打开了紧锁一夜的店门,烤炉里生了冒着青烟的火,妇人在店里头忙里忙外,门外的丈夫把蒸笼放到灶台上,蹲在人行道上给火灶添柴加薪,那火不一会儿便烧得红透,青色的烟也绝了,只留下熊熊的烈火,在阳光下闪出袅袅的火气,透在水泥地上上的影子随着微风不停闪躲,只有那商铺的影子纹丝不动,成了棱角分明的黑影。
不一会儿,骑着自行车的女人便匆匆地过来又过去,定是忙着上班去了,从她们整洁的制度就能看出,时间对他们有着格外的要求,他们不能迟到,迟到会让他们难堪,会让他们少了薪水,他们自然是不情愿的,难过他们在水生的视野里马不停蹄地穿梭,奋力地用双脚踩踏着你自行车,往各自的单位里冲去。他们真是让人羡慕的一群人,端着金饭碗银饭碗,吃穿不愁,活着的时候住国家的房子,即便是死去了,也能进公墓,有一堆不认识他们的人为他们送行,这样的人生足矣。不多久,赶集的人四面八方地涌入了小城。这下好了,水生再不需要盯着山群发愁了。
这条街店铺多且杂,东边的街头是卖吃食的铺子,往西边而上便是卖衣物鞋袜的各种商铺,其间还有卖各种小商品的店铺,里头倒卖学生青睐的各种小玩意。每到周末,放学返校的学生都往里头挤去,自然是一个热闹的所在。卖冷饮的,卖凉皮的在这条街上都能找到,不到两百米的小街各种商店该有的都有,人自然也是不稀疏的,虽不至人头攒动,却也热闹非凡。穿着劳动鞋的农人也来了,背了一个个比人大的箩筐,打算把全城的米面油都扫荡一空的样子;穿着布鞋的老人也来了,他们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把双手背到自己的腰后,挎着一个黑色或青色的包包,里头总是瘪瘪的,水生不知道他们要在周末的日子里购置些什么,他们看着只是凑热闹的主;那些穿了黑色皮鞋的男人女人也来了,一律地挺着自己的小肚子,搭配了永不过时的西装,虽然早已经起了褶皱,却也不失笔挺,唯一不合适宜的是他们脚掌上的皮鞋,永是沾了红色的灰色的泥浆,像踏着风尘仆仆而来,没来得及擦拭一二,或者是进城的时候忘记了自己走过的泥路。偶尔有学生带着青涩的脸庞,缄默着跟在父亲或母亲身后,双手交搭在一起,唯唯诺诺中似有什么诉求,却又难以启齿,有将说未诉的冲动,眼睛多半盯着地面,生怕碰到什么,又怕被什么碰到。他的父亲或母亲也没有说什么话,埋着头只顾着自己的路,完全没有机会身后的子女,这城里的一切似乎把那些乡里来的人压低了头,不论男女老少,那一张张紫黄色的脸总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他们总是低着头走路,眼睛平平地往脚跟前的水泥地面看去,忽而会停下自己的脚步,挠着头四处张望,好像搞错了什么,又好像丢了什么,抓一抓自己的耳鬓,摸一摸自己的口袋便又原路折返了回去,身后的孩子露出茫然的脸,额头冒着一层黄色的油,默不作声地跟着大人回了脚。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水生莫名地感伤了起来,他看到了自己多年前的样子,好在他现在已经在城里混熟了,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殆尽。他现在还走起了狗屎运,要和城里的姑娘约会,想来也是不可思议,他是想要生个城乡结合的孩子不成。这是村里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他们那儿是行不通的,如果这种美事成了,那定是光宗耀祖的大事,祖先也会从坟墓里爬出来贺喜,说不定还能放鞭炮庆祝,跺着自己的脚尖,嘻嘻地露出几颗大黄牙,斜着眼看来来往往的路人,把自己的头抬得高高的,像是中了什么大奖似的。
水生从未感到无聊的情绪,尽管是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发呆,来往的赶集人时不时会把眼神往他身上看去,好像打量什么奇珍异兽一般。这给他带来一阵阵的不适感,他想引人注目,却不是如乞丐一般,让毫无存在感的路人思忖着什么,正因为如此,水生偶尔也会逃避路人的眼光,他们的眼光如不洁净的秽物,让水生感到强烈的耻辱,他索性把头扭转到小书店的墙角去了。这一举动并未给他带来任何的舒适感,他站了起来,假装在寻找什么。
不一会儿,书店的老板便来了。他拍了拍水生的后背,客气地说道,“小伙子来得挺早啊!”说完便掏出兜里的钥匙串开门去了。随着一阵金属碰撞的叮叮声,噶的一声,那两扇门被推到了屋内,书店老板跨了门槛进去点了灯,本有些灰暗的书店便亮堂了起来,水生不客气地跟了进去。
他后知后觉说了一声,“是的,起得挺早,好几个小时了,来得早了。”
“你不是她十点多才会来的嘛!不要被爱情冲昏头脑,所谓‘智者不入爱河’,这个道理你应该不懂吧!”书店老板说完笑了起来。
“跟着自己的心走吧,我这儿也不是谈恋爱,只是和她一起逛逛街而已,只是加深了解,在学业上相互促进,我们又着共同的兴趣爱好,虽然没怎么聊过,但肯定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水生越说越激动,他毫不掩饰内心的期待和喜悦,他阴郁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完全成了另一个样子。
书店老板忙着整理自己的图书,水生也没说什么话,自顾自地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为了迎接自己的后桌,他刻意地翻开了《围城》看了起来。湘西的大卷轴慢慢地从他的脑海里展开,那里的情景和水生的小城也没有多的区别,虽不能说一模一样,但水生却能被其间的描述所触动,这人间真是惊人的相似,每个人的命运似乎都早已经被老天安排得明明白白,人类急欲摆脱,到最后还是向自己的命运深深地情愿地低下了头。水生看得起劲,貌似全然地扎进了湘西的风物里,整片小城也失去了赶集的热闹,他的耳边仿佛只能听到鼓鼓囊囊的呢喃声。
“你最好别光顾着看书,一会儿你的对象以为你爽约,她估计扭头便回家去了。”书屋里头传来书店老板的教导声。
水生不情愿地合上书,捏在手里往门外跑去了。除了人来人往的巷子,他并没有看到后桌的身影。来赶集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那先前还紧闭的店铺都纷纷开门营业,各种喇叭的叫卖声杂乱地糅在了一起,真是一个热闹的天地。水生往后桌昨天回家的方向望去,确定没见她的影子,他便回了书店又打开了手中的书,他再次钻到那陌生的,没去过的湘西世界里。
“第一印象很重要,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去门口站着等她么?那样才能显出你的真诚。这或许有帮助,别再看书了。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了看书,和女人在一起约会的时候,千万不要聊书的问题,那些都是俗套的旧东西,丝毫引不起她们的好感。聊到书,你们可能只能做书友,而不是恋人。你们这些年轻人,有的是热情,却不懂什么叫温柔。”书店老板一边整理着书架上的书,一边给水生传送他的青春经验。
“不聊书也可以,我有的是话跟她拉进关系,这点你放心。”水生信心满满,好像有十足的把握。说完他便放下手中的书出去了。
水生听了书店老板的建议,搁门口的台阶上站等他的后桌,他更愿意叫她舒舒,但叫不出口,他总感觉不适合,那应该是热恋中的青年男女才会使用的爱称,他与后桌并未确立什么男女朋友关系,现实非常不合适。尽管他心里一直闹痒痒,他总有种脱口而出的冲动,管人家接不接受,他愿意这么做,他想这也做,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水生在思考该怎么开口,等他的后桌来到他的跟前,他应该说些什么话,该怎么打招呼,这简单的问题却也成了他眼下的问题。这让他的心直犯痒痒,随之紧张起来。
我是出了什么毛病,是她跟我搭讪套近乎,或许是她要追我,是她喜欢的我,我为什么要紧张,为何变得激动起来,这不反了。水生在激动紧张之余自己给自己提问题,他陷入了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中,这一向不是他的样子。水生不停地在原地跺着小脚,双手不知放到何处,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裤子,抬头往她后桌回家的方向望去,见没到,他便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不自觉地跺起小脚,双手不知搁到哪里好。他早已经忘了巷道里东来西去的赶集人投到的目光,他现在顾不得这些,他的心思在后桌上,或许爱情能让人厚着脸皮做一些疯狂的事情。
水生抖腿良久,变得焦躁不安。他抬头望贞洁牌坊的路口望去,人群中一个身穿牛仔裤的女生走了过来,就是她,她来了,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击中水生的主动脉,水生的心怦怦打起了鼓,隔着厚厚的胸膛,水生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声音是那么强劲有力,似乎能牵引着一列八十节的火车跑到天上去。她不断地走近,走近……人群中的她是那么独特,那么洁净,那么高挑。
待到能看清她的脸,水生便平静了下来。原来不是她,她只是和自己的后桌有着相差无几的个子。先前这女生带着光圈也消失去了,她只是穿了一件比较好看的牛仔裤,假装视而不见的间隙,水生瞥了一眼她的牛仔裤,她比自己的后桌长了更多的肉,那牛仔裤相当的显身,逃不过水生干净的眼睛。
这小城里还有长得如此相近的女生,真是不可思议。水生暗想,他差点儿就跑了过去打招呼去了。水生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息了下来,他的心也平复了很多,却始终在小焦虑中,心脏里防护住了一个爱敲鼓的小孩,淘气地击打着自己的心膜,搞得他不自觉地抖着腿,心儿不停地闹着痒痒,夹着心虚的窃喜,混着迫不及待的焦躁。他摘了一片嫩叶放嘴里嚼了起来,嘴里传来难言的苦涩,很快他便吐了出去,在水泥地面上留下绿色的团子,在阳光下闪出白色的光。不久蚂蚁便来了,它们似乎对这绿团子生了什么格外的兴趣。
“怎么还不来,也不知几点了!她不会忘记了?”水生心底犯起了不平静,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一个高个子的女生便从小巷西边走了过来,他确定就是他的后桌,那个不爱说话的后桌,她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再次击中水生的心脏,水生的心又颤动起来,泛起一阵阵的动荡,伴着剧烈的震颤,他的心坎里又涌起了难以抑制的痒痒,她真的来了,她并没有忘记昨天的约定,这真是伟大的胜利。她就从巷子西边的贞洁牌坊走来,穿过那高高的被阳光照耀着的大理石牌坊,正一步步向他走来,犹如玉龙雪山的白雪,又如那老君山上的高山杜鹃,散发出淡淡的,唯有凑近鼻翼才能嗅到的淡香,不加粉饰,散发出令人不容易靠近的寒气,又禁不住让人去一睹它的娇艳,去触摸,去感知,去抚摸。
水生跳下台阶,向她疾步而去,看着她正迎面走来,他忽而放缓了脚步,心中奇痒难止,四肢似乎也失去了气力,身体如瘫软的烂泥,艰难地朝着她挪流而去。
看着她就在自己的眼前,这是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水生从未想过他也有如此幸福的时刻,这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祥和,有关于她的一切都是那么梦幻。她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仙女,她断然不是来自这小城里的姑娘,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清香的芬芳,她全身上下都有安静的内敛,如清晨里欲要绽开的栀子花,洁白淡雅。
水生微笑着走了过去,她也笑着迎了过去,白皙的脸蛋上爬上了浅浅的粉红,如一朵四月的桃花飞进水生的眼里,满眼的浪漫。这一切都那么梦幻,似乎只有在水生的梦境里才会浮现出来,才让不可能变得可能,又或许这是一场不真实的梦,他只是活在梦境里的青年,还在自己深深的梦里不肯苏醒。
“昨天晚上看书看得晚,贪睡了一小会儿,让你等太久了,不好意思。你一定等很久了吧!”她抱歉地说着,先前过分惨白的脸已经成了鲜艳的五月桃,不变的只是她高高的个子,还有她精致的瓜子脸,尖尖的鼻子还是那么别致。
“没呢,我也是刚来不久。”水生木讷地回答着,心里有说不完的悸动和忐忑。
“那我们去哪儿?”水生的后桌饶有兴致得问,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所有的青春活力都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清晨的微风袭来,水生能闻到她身上扑来的洗发水的味道,混着独有的体香,那香气让水生很是享受,他从未在学校里闻到过这种醉人的香气。
水生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你一定也没吃早饭。”
“我吃过了,我们还是先逛逛街,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她毫无吃东西的兴致,这和水生平日里对女孩的认知有了很大的差距。水生坚信她确实和别的女生有着不一样的地方,不是个子高高那么简单。
“那天你给我递的纸条我都看到了,这是我第二次收到女生写的纸条,我给你写的纸条你看到了么?”水生若无其事地问着,自顾自地地走在她的左边。
她点了点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见她不说话,水生又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你挺安静的,从来都不在教室里说话。班里就数你最文静,我也喜欢安静,不喜欢热闹。”
“不是不喜欢说话,而是不想说话,没有说闲话的心情。”她略带冰冷地接了水生的话。这让水生猝不及防,她确实是一个冷静理性的女生,好像有自己的脾气。
“有什么心事吗?”水生关心地询问着,他试图走到她的心里去,也想找个什么话题来缓解女生冷不丁的心情。
“没什么心事,我就这样,不怎么喜欢和人说话,说太多话没有意思,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她冷声冷气地说着。水生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的聊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始,更可怕的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这一天的相处,那必将是压抑的,他可不想以这样的状态打发这一天的时间。没等水生想太多,她便问了起来。
“你不也是不喜欢说话嘛!整天不知道在我前面研究些什么,看得出来你有自己的心思。”她用水生的话来反问水生。
“这个嘛!我也不是不喜欢说话,是不愿意说话,说话就像你讲的一样,浪费时间。”水生敷衍地回答,两个人很快走出了人来人往的小巷子,往城里的东边去了。
“怕没那么简单,你的心事太重了,比我的还重。”说完她沉默了下去,水生瞥了一眼她的脸,刚见面时粉红的脸色已经成了一墙白灰。
沉默了许久,女生示意往城南边走去。道路变得宽阔了起来,虽然来赶集的人还是很多,在这宽敞的马路上却显得寥寥。马路上赶集的人都忙着走自己的路,没有面面相觑,没有多少人说什么话,都往城南农贸市场赶去。二人走在南北向的马路上,路的东边是一个水渠,里头不见水的影子,多的是各种被人随手丢弃的垃圾,风一吹整条马路尘土得了。马路的另一侧是一排排的商铺,大多是卖各色铁器、锅碗瓢盆之类,其间有一间宽大的榨油房,绿色的庞然大物就杵在里头,马达不停地转动着,发出呜呜的轰鸣声,那金光色的菜籽油不停地从底下沥出,好多乡里人把自家的菜籽背到这儿,榨成金光闪闪的菜籽油。这儿的人不多,门口堆放白色的化肥带子,里头装的是乡里来的油菜籽,那些从乡里来的人只需把自家的油菜籽放在门口,跟老板说一声便可离开,去城里别处买什么东西去。水生家的菜籽油在春节前也会被他父母亲背到此处,到下午快回家的时候便可过来取自家榨的新油。他也曾在这个地方等了许久,那是在他们家的油菜籽还在排队炼榨的傍晚。水生往榨油坊瞥了一眼,便匆匆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生怕他旁边的女生知道他过分关注乡里人,过分关心米面油和粮食。
他偷偷看了看身边的女生,她确实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走路不慌不忙,不会到处东张西望,担心身边经过的车会碰到自己,也不害怕会碰到别人的什么东西。水生责不然,他总是尽量地走到马路的右边,就差掉进那一旁的侧沟里。
两人就这样,你不言,我不语,往城南的农贸市场里走去了。
“你怎么会突然会给我递纸条,你那天趴在自己的课桌上睡了又睡,我还以为你不舒服。”水生在沉默中又开了口。
“想写,于是就给你写了。觉得你是个安静的人,也喜欢看书,我想自己可以跟你聊得来。”
“那天晚上的事情,自己非常抱歉,或许让你失望了。”水生面露难色,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不提了,那天是我自己糊涂了。况且你也没做什么,你是个难得的好人。我没看错你,你很有自己的选择,也很矜持,懂得呵护女生。”她冷静地说着,像一位智者高高在上,却又置身事外。
“太突然了总是不好的,你是个好女孩,对你应该是最大的诚意和尊重,我是看《论语》的人,‘君子贤贤易色,非礼勿动,非礼勿视’,这些是最基本的。”水生不知为何要说到孔夫子的话,这好像能彰显他高尚的品德。
“或许你失去了浪漫的机会,说实话,当时我已经闭上了眼,还以为你会给我一个热热的吻,让我浑身颤动,假使那天晚上你做了什么,我都心甘情愿,你胆子好小,却也显得知书达理。”她的语气中带了遗憾,也加了肯定。
“这才是我愿意跟你出来逛街或者是别的什么的原因,我很肯定,你不会伤害我。”她不忘补充一句。
“不会的,爱是不会伤害到彼此的,除非是有意为之。”说完,水生自顾自地笑了笑。
“这不一定,爱有时候也是伤害,不管是有心为之,还是无意。”她摇了摇自己的头,高高的马尾在她头顶左右摆了摆,好像也在表达着抗议。
“如果爱一个人,就应该全心全意,对一个人的爱不应有所保留,这样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水生发表了自己的爱情宣言,他故意提高了嗓门,好让身边的女生听得到耳朵里,不让那些商铺的叫卖声盖去。
“爱是没有用的,有时候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是没有什么用的,你要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她接不接受你的爱还是一回事,有时爱太浓烈,会让对方感到窒息,当被爱的人感到难以呼吸,她自然就会离你而去,唯恐避你不及,所以爱的关系就会消失,尽管你的爱不曾熄灭,却照不亮两个人的世界,你会在自己一厢情愿的爱里陷入黑暗,当她离你而去,她便获得了新的自由,她又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你只能留在自己的幻想里。爱会消失,所以当爱的火焰燃烧的时候,就应该报团取暖,去拥抱,去激吻,去做该做的,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把你的君子品德先放一边也无妨。你觉得呢!”她语重心长地说着自己关于爱情的见地。听完她的话,水生没了底,她到底是一个冷静如冰的女生,她仿佛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感似的。
“你谈过恋爱吗?怎么能说出这么深刻的话来。挺厉害的你,我是该向你学习。”水生开着玩笑,却不敢笑出来。他知道她在说严肃的话,不知趣的一声笑,可能会适得其反。让着点儿女生总是没有什么损失,这也是尊重的一部分。
“没谈过,这些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就算没有经历过恋爱的人也该知道的。”她又高高在上,感觉自己掌握了人间的真理,说起话来一副冰冷的样子。说生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身边的女生,他仿佛是个不经世事的小男孩。
“说实话,我们都不一样,你和我都不一样,我和你们都不一样,你是不会理解的。”她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又说起话来,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显得那么鹤立鸡群,像上帝般在俯瞰着众生。说完,她高高地抬起了自己的头,往前方直直地望去,步子也迈得老大,像一个走秀的模特,自信中有些刻意。
水生的心咯噔了一下,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是城里人,我是乡里人,所以我们不一样?水生开始自己的臆想,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想向她问个清楚,到底在表达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出身不同,或者是我们的成长背景不一样,是这个意思?”水生睁大了眼睛,把头转了过去,冷冷地看着她质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懂,你们也不会理解。”她无奈地说着,略显失望。
到了那里我再和你说,她不高兴地说了一句。
“到哪里?”水生不解。
“走快点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一个好玩的地方。”她放松了很多,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却也少了羞涩。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城南的农贸市场,那里真是一个热闹的所在。经过生肉区,卖鱼的在砧板上给鱼剖胸破肚,没三把两下便把鱼装进了黑色的塑料袋里,鱼缸里不停地冒着白色的气泡,那里头的黑鱼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活下去的气力,等鱼贩用渔网放到鱼缸中捕抓,一下去,鱼缸里的鱼便四处逃窜,见买鱼的人摇摇头,鱼贩又把网住的鱼放了回去,那黑色的鱼跑到鱼缸底部藏了起来,惊魂未定的鱼儿缓缓地扑扇着自己的鱼鳍,努力地开闭着自己的鱼鳃,大嘴还用力地画出一个圆圈,嘟着嘴,仿佛在说些什么。
“别看了,鱼有什么好看的。太腥了,赶紧走。”走在前面的后桌跳过了一个水坑,地上又湿又脏,满是青黑色的鱼鳞。
卖猪肉的肉贩,赤着膀子,挺着一个偌大的肚子,粗大的腰间围了一个油晃晃的围兜,正挥着斧子砍猪大梁,传来咔……咔……咔的声音,一旁的妻子手执扇子若无其事地拍打着要停落在猪肉上的苍蝇。
买菜的车停满了整个钢架棚的东侧,一直往东边的马路上延伸过去,钢棚里多是城里人在叫卖各种蔬菜,东边的马路两侧多是乡里人摆卖刚从山里背来的土货,这里有很多水生认识的同村人,他生怕碰到他们,他努力地搜寻同村人,努力地避开他们的目光,尽量不让他们发现自己在城里闲逛,还带着一位城里的女生。这会成为村里的新闻,被无数次地重播,直到村里人又发掘什么新鲜的故事。
水生一边搜寻着村里人的影子,一边紧跟着自己的后桌。索性,她很快便走到南的广场里去了。那里是卖家具的小场子,多半是卖结婚用的大红米柜,还有紫红色的铸铁梳妆台,上头有一个圆圆的台子,可以放洗脸盆肥皂之类的。这市场里也是人多,却没有同村的人来摆摊。有的也只是一些铁匠在摆卖砍柴刀、犁耙、火钳等各种铁器,自然也少不了煮饭用的大铁锅,把一头年猪放在里头烹煮完全不在话下。
“你会做饭吗?这么喜欢逛菜市场。”说完她开心地笑了笑,露出一副期待的样子。
“我不会做饭,我擅于烹饪。我的父亲可是大厨,掌管着几百号人的口腹。你觉得我是不会做饭的人!”水生露出得意的神情,看样子是食神本尊。
“你会做什么饭!我很好奇。”她饶有兴致地说道。
“我会做的很多,水煮土豆片,爆炒洋芋丝,油炸马铃薯都是我的拿手好戏,有机会可以给你露一手。你非常幸运,能和我这样的人为伴。”水生夸夸其谈,完全放开了自己的手脚与口舌。
“你真会讲笑话,没想到你还挺幽默的嘛!你的拿手好戏都是跟土豆过不去,我说正经的,你最擅长的菜是什么?”她也完全放松了下来,开始跟水生唠起了做菜一事。
“我说真的,做菜对我而言是一件本能的事情,我打从我母亲肚子里出来就会做饭,当然了,偶尔会出一些差错,把生米煮成木炭,把回锅肉炒成小鱼干儿。”水生把那个尾巴的“儿”拖得老长,话音刚落,两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太逗了,我压根没想到你会如此有趣儿……”她也学着水生的样子把“儿”字拖得更长。两人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一向沉默不语的两个人突然间变得不再认识彼此。
“你学东西很快,这也是一种天赋!看来我们上辈子是一起过火的。你觉得呢!”水生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脱口而出,她现在说的话未曾经过他的中枢神经的考量。
“这每个人都会的东西好吧!压根不需要什么学习。话说你拿手的好菜是什么,我有点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做饭的?能教教我么!”她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迫切地想要得到水生口中如实的答案,脸上又浮现出几分消失很久的羞涩。
“做鱼,我最拿手的就是做鱼!”水生自豪地说着,把头高高地抬了起来,迈着自信的大步,加快了脚步,走在她的身前,这是他头一次感到被人迫切了解的喜悦和满足。
“怪不得你在鱼摊前盯了那么久,是想要买鱼给我吃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对你了如指掌,就像你说的,我们两上辈子可能是一起搭伙过日子的。对于这一点儿我也隐约感觉到了,这种感觉很爽。你是什么开始回做饭的?”她扯高了嗓门,压根不是那个水生背后埋头不语的女生。
“穷人的孩子早做饭,没上学的时候就会做了。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把食物放在锅里,加水加油,点上一把火就行。当然,你得时刻把自己的眼睛钉在锅里的食物之上,需要时间,把握火候。”水生风轻云淡地说着,好像在炫耀什么朴实无华的厨技,化繁为简,画龙点睛。
“你说得轻巧,哪有那么简单。我到现在只会番茄炒鸡蛋,这便是我最拿手的大菜,可以和的鱼有得一比,啥时候我们一起比拼比拼。”
“不了,我让你赢。好男不跟女斗,谦让也是一种美德。”说完水生猛地停了下来,故意让身后的女生撞在他的背上,他便哈哈一笑跑开去了。她也开心地追着水生,伸长了自己的手,要把水生抓在手里,以示报复。
水生放慢了脚步,他的后桌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腰背,并笑着说了什么话。
水生的身腰传来一阵酥麻,这让他本能地弹开后桌的长手,又跑一处去了。不一会儿水生又停了下来,坐等后桌的捕捉。他非常享受被她挠抓腰背的感觉,像有什么温暖的毛毛虫爬过一般,又像被电流伏击,让他麻痹松软。
身后的女生又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这一次她没有抓挠水生的身腰,她一把抓紧了水生的胳膊,用力地往自己的身上拉去,水生明白的意思,半推半就地倚了过去,他宽阔的肩膀与她的胳膊靠在了一起,碍于来来往往的赶集人,这难得的靠近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她松开的胳膊,水生也刻意地挺直了身子,那相互靠近的温暖强烈地占据着水生的内心,他此刻忘记了所有的疑问和不安。他的体温不断地升高,从胳膊和肩膀传来的酥麻感变成一股股的暖流传遍全身,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渐渐地,水生渴望着与她的接触,那真是天地间最美不可言的感觉,超越所有美的感受。
水生还在回味刚才的那种美感,他看着眼前的女生,他似乎看到了最珍贵的宝藏,她如未被发掘的宝藏一样,就在他黑色的眼前投射出耀眼的光束,足以照亮他十几年的黑暗,他在渴望爱情与自由的洞穴里围困太久,如今拯救他魂灵的女生就在他的眼前,她给他写了纸条,约他出来逛街,一起开玩笑,还紧抓着他的胳膊,给他难以言表的感受,这人间值得赞美,他要化身闪烁着智慧和优雅的诗人,他要高歌一曲,他要赞美这可爱的美丽的人间,他要为人间的每个人送去爱的祝福,为没个存在的生命体虔诚祷告,为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捎去爱的信件;为每一棵树,每一株草,每一朵盛开的花朵,含羞待放的花苞写下爱意绵绵的情诗。他要把她的名字镌刻在每一块沙粒,把她的昵称记写在每一片绿色的叶子上,他要把她可爱的模样勾画在每一片洁白的云朵上。他要让满天的星河都为她而闪烁,让大海里的没一滴水都为她而翻涌起绚丽的浪花。
二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小城的最南边,那儿有一个垂柳依依的滨河公园,一汪蓝色湖水似弯弯的月亮,就如她那俏里的眉毛,安静地悬挂在绿色的城南,安静而不失活泼,给人以缄默的睿思,也给人以奋发的勇气,更多的是难以抗拒的接近,就如蜂蝶难以招架春天的花朵,总在阳光最为热烈的时刻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但是它们从未在花海里跳过什么像样的舞蹈,它们只是想接近那甜蜜的花蕊,把自己的触脚上挂满黄褐色的蜜浆。
水生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站了起来,他放眼望去,一大片一大片金黄的稻田跑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接连着脚下的公园,一排排的垂柳顺着河堤安静地垂着,堤坡上长满了浅黄色的草,底下的河水边生了高高的芦苇荡,其间的芦苇棒在上午的阳光里毫不显摆,直愣愣地杵在芦苇荡里,似要对水生他两说些什么,却始终不见开口。水生躲在梧桐树阴凉的怀里,忽而树上有传来阵阵的鸟鸣,抬头一看,是一群麻雀在树上打情骂俏,好一副不要脸的样子。它们似乎不在意同类的看法,就连水生的到来,并不能妨碍它们绽放生命之歌。水生为眼前的一切感到惊奇,这究竟是七彩的人间,一切都在自己的圈子里打转,彼此都无太多心思关注到他人他物上,只享受当下便是当初的远方。
水生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女生,她对着河里的一对鸳鸯抑或寒鸭看出了神,她高高直直的个子如那通直的芦苇,头顶的白须一如她高高的马尾,真是美的存在。他曾幻想着从雪山之巅走来的女子,她轻轻地向他走来,脉脉生情,伸出洁白修长的双臂,将他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用圣洁的手指捧着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并对他轻轻地说一声“我来了,让我们共同谱写伟大神圣的爱情,天地与我们的爱同在,日月为我们明证,我们合二为一,成为爱情的化身,成为精神的主宰,忠于我们的爱情,为彼此守护好魂灵,让我们超越生死,成为自由的自由人,为我们共同的信仰而活着。”水生看着河边的舒,他陷入了生与死的浪漫之中。看着她就在不远的河边,芦苇荡摇曳着她的长裙,她高高的马尾在绚日白光中送来温柔,窈窕淑女钟鼓乐之,水生幸福地哼着小曲,他随口创作的曲子,转而朝蓝色的天空望去了。以往令他犹豫的蓝天,此刻变动格外生动,蓝天里流露出浅浅的希望,云朵也不再流浪,它们紧紧地抓住蓝天的胳膊,幸福地依偎在它的怀里。
“舒!赶紧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水生背对着他的后桌,温柔地喊着。
他看着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在忽明忽暗的树枝间欢快地蹦跶着,它们在这高高的梧桐上自由地生活着,水生没能看到它们的鸟巢,它们的鸟巢定是在那高高的芦苇荡里,抑或是在什么美丽的地方,这棵梧桐树只是它们嬉戏的乐园,它们只是在这度过愉快的时光,恰好被路过的水生瞥见,这只怪他喜欢驻足,这只能归咎于他多愁善感的性格,他所看见的都是他看见的,正如他看到的,他把有关于自己的所有的所思所想和目之所及都化作宝贵的过往,他索性把这一切小心翼翼地收藏在自己的最深处。
幸福对于水生而言是那么遥不可及,他从未在幸福的世界里挥洒过激动的泪水,幸福于他而言遥不可及。或许山穷水尽的转角还是穷途末路,为此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无果而终的人生准备,为此他花费了太多宝贵的时间,然而那些时间已经成了黑色的事实,没有拨转回头的机会。当幸福来得突兀,那些长久渴望幸福的人便陷入歇斯底里的境地之中。这对于水生而言自然是很贴切的,没有任何夸张的色彩可言。
水生在难以置信的幸福里自我怀疑,他就在突如其来的幸福之中,他在见到后桌迎面走来的瞬间产生了梦境般的错觉。他是一个来自乡里的穷小子,竟然会有城里的姑娘朝着他的方向走来,面带微笑,笑靥如花,他是被老天眷顾了。不信鬼神的水生竟然在那会儿也感激起老天来。他坚守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也被自己否认了。
就在水生浮想联翩之际,突然有一双手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把头搭在他的后背上。水生本能地扭转回去,是的,就是他的后桌,他情愿称之为“舒舒”的后桌,他那个子高高的后桌,那个沉默不语的女生,那个给他递过纸条的女生,那个城里的姑娘。
水生惊住了,他几乎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没有强意转过身去的冲动,他转回了身,把自己的手轻轻地握在她紧抱的手上。
“水生,成为我的羁绊,成为我的命运。让我做你的命运,成为你的羁绊,让我们在一起,让我们一起学习,让我们考同样的大学,上同样的专业,一起毕业,一起工作,让我们从现在开始成为彼此的命中注定,成为彼此的归宿。”这突如其来的爱意让水生陷入幸福的无意识中,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愈发地把自己的手紧紧地握在她紧抱的手上,并试图去说些什么。他的心急剧地跳动着,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梧桐树上的鸟儿也断了鸣叫,它们似乎都为突如其来的一切大惊失色,世界陷入恐怖的沉默之中,也闯入无限燃烧的爆烈当中,天空中的云白化作千千万万奔腾的火马,冲着水生而来。水生想要表达什么来回应她浓烈的爱意。
水生转了身,把她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终于他说了话。
水生把头贴近她的耳朵,轻轻地说,“从你给我递纸条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你的爱意,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我水生的女生,你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遇到我,我来这糟糕的人间也是为了遇到你,天使一般的你。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你,我看你成天闷闷不乐,一直在看自己的书,你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里,都在我的心里,我从不敢向你表白我的爱意,原谅我胆子小,我从未知道你对我有这般的热爱,谢谢你的出现,我想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艳阳高照,往后的每一天都充满意义。不论刮风下雨,不分白天黑夜,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在你身后坐了好几年,你知道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我一直自私地以为你会是我的。你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你从没就好好看过我一眼,我以为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我一度陷入患得患失中,我渴望触碰你,拥抱你,我想让你成为我的男生,我每天看到你的背影,都会让我感到满足,你就在我的眼前,离我咫尺之遥,但却不可触碰,好多次我都想去触碰你,但我还是忍住了。就在前天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鼓起勇气,厚着脸皮给你写了纸条,我想你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一定会理解,也必须要理解,我已经等你好几年了,我已经爱慕你很久,这一切你都知道吗?你能感受到我那长久以来的爱意吗?”说完,她没忍住,哭了起来,紧紧地抱着眼前的水生,丝毫没有松手的准备。水生把她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他用手轻轻地揉着她的背,把自己的脸缓缓地贴近她的脸。水生能听到她喘着粗气,不停地啜泣,她的眼泪打湿了水生的胸膛,传来一阵阵的怜爱和满足感。水生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头,把她的头往自己的怀里紧贴了过来,不停地轻轻地揉着她的后背。两个人在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报了很久,久久没有说话。
“好了,舒。别再掉眼泪了,你都把我的衣服弄湿了。现在我是你的,你是我的。肚子饿了么?”水生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安慰着怀里的舒。
“不,我就是要哭,我要把所有的眼泪哭完,我就是要把你的衣服弄湿,谁让你那么久不理会我,我就在你身后,你都舍不得转过来看我一眼,我现在要你的衣服全部打湿。这是对你的惩罚。”她在水生怀里撒起了娇,成为一只淘气的小猫,温顺又顽皮。
“好的,你狠狠地惩罚我,把我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打湿,但是不能用眼泪,你索性把我推到河里去,这样我便好了。你觉得呢!舒。我的傻丫头。”水生用准备已久的昵称称呼着怀里的女生。
“我才不傻,不许说我傻,你才傻,我在你身后好几年了,你都舍不得转过头来看看人家,不舍得跟人家说说话。我只想和你说话,我一直希望你能转过头来和我好好说说话,可你就是不肯。你才傻。你都不知道人家已经关注你那么久,你都不知道这几年我是怎样一个人熬过来的。你压根就不知道我对你的爱,你总是盯着自己的书看,就是不肯跟我说句话。你跟我同桌都有说有笑的,就是不和我说话,忽视我的存在。我就那么不值得让你和我说句话。我难道长得比我同桌难看吗?你就是成心不愿意跟我说话,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永远不知道我的爱有多深。”说着说着,她又不自觉哭了起来。滚烫的眼泪又透过衬衣渗到水生的胸膛,他只好紧紧地抱着她,努力地揉摸着她的后背。
“好了,怎么又来了。在我印象里你不是一个爱哭的姑娘,你总是那么沉稳安静,有着班里最文静的气质。不许你再哭了,傻丫头。没有我的允许,你以后不能再掉眼泪了,绝对不可以。”水生用笨拙生涩的情话安慰着怀里泣不成声的女生,他的姑娘。
“我就喜欢哭,我只是不想在别人面前掉眼泪,在你面前我就喜欢哭,我愿意哭,我就想在你的怀里哭。我就是一个爱哭的女生,这都怪你,都是你的错。你要对我负责,毫无保留地负责,我现在是你的女生了,你要让着我,什么都要让着我。”她一边啜泣一边说着话,把头深深地埋进水生的怀里。水生看着她的乌黑的马尾辫,看着她后背的白色长裙,让她明白他现在拥抱的是从天而降的天使。他暗暗起誓,要努力给她妥妥当当的幸福。
“你那天晚上也哭了么,晚自习的时候,给我递了纸条后你就一直趴在自己的书桌上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水生好奇地问着。
“那天我就哭了,谁让你不理会我,人家鼓起勇气给你写纸条,你什么反应也没有。还在那儿若无其事地看自己的书,头都舍不得回一下。我哭了,哭了很久,但是谁都没有发现我在哭。”她在水生的怀里说着懵话。
“其实我发现了,只是没有说而已。你的眼泪都浸湿了那本书,在我把纸条夹在其间的时候就知道了。我有着女人的心细,别小看我,否则你也不会我塞纸条。”说完水生摸了摸她的腰,她呵呵地笑了起来,破泣为笑,把深埋在水生怀里的头抬了起来,露出红色的一张脸,眼睛早已经变得通红。
“你好坏,掐人家腰。”说完又扑到水生怀里去了,把手缠抱着水生的腰身,不忘补充一句“你好壮,应该有很多肌肉吧!”随即用手摸了摸水生的胸膛。
“本以为你挺瘦的,你腰上还是有很多肉肉的嘛!”水生贴近她的耳边,又摸了摸她藏在白裙下的细腰,她随后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别看我瘦高瘦高的,该有肉的地方都有肉,你对女生了解的太少。真是傻瓜,腰上的肉肉好摸么!”她停止了颤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水生的胸膛。
“你也有肌肉的嘛!摸着挺紧实的,你练过!”她手没有停止触摸,把脸贴近水生的下巴。
水生全身传来一阵阵的酥麻,他全身变得瘫软,她每一次触摸都会传来令水生上瘾的电流,从胸膛传遍全身,每一根脚趾头都能感受到让他心痒痒的感觉,这让他欲罢不能,让他难以抗拒。
“傻丫头你好了么!以后有的是机会,有人来了,赶紧松开,以后有的是机会。”见有人从河边走来,水生赶紧提醒粘在他怀里的丫头,让她从自己的怀里腾开,停下她不安分的手。
“我不管,谁在乎呢!不需要理会别人,我们只需要享受自己的一切就好了,都什么年头了,不要在乎这些东西,就让我在你怀里多待一会儿,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喜欢你的柔和的体温,就让我多抱一会儿。”她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胡乱抓摸的手停了下来,尽力地把她的双手缠抱在水生的腰上,她安静地在水生怀里享受着,呼吸也变得均匀和缓,水生的胸膛传来一阵阵的暖意。水生本想推开紧抱自己的丫头,想到她说的话以及紧抱不放的手,他红着脸把头转向没有人的地方,做起了故作镇定的忐忑。
水生从未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生搂紧了腰,他感到从没有过的不自在,比在街头被人盯着看还要尴尬数百倍,他的脸不断地冒着热气,不一会儿便灼热起来,面如桃红不足以形容,他的双手变得慌张起来,不知道该放哪里,不远处的人慢慢走了过来,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拥抱而停下自己的脚步,缓缓地朝着梧桐树方向走了过来。
“快抱着我,别那么胆小,管他有多少人走过来,我们只做自己的事情,我们做任何事情都和任何人没有关系。赶紧抱着我,亲爱的!不要害羞,更不要害怕,我们在做温暖的事情,我们在做幸福的事情,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勇敢一点儿,亲爱的。”怀里的舒突如其来的一句“亲爱的”温暖了水生的心,似乎也给他带来了突然的勇气,他支起手,又一次紧紧地把手缠在她的背后,一种紧实感从水生的手臂上传了过来。这真是独特的感觉,丫头渴望拥抱的感觉,水生又何尝不是,其实他更享受这种紧实的拥抱感,这或许是爱情里独有的感觉,水生也是初次体验,以往他思念起祖祖书屋的姑娘,他唯一能体验的就是紧抱着自己的被子,把自己的被子想象成他心爱的女生,这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他会用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被子上,就像贴近心爱的女生的脸,轻柔地在被子上揉蹭着自己的脸,脖颈间传来说不清的满足感,这是他应付思念的方式,是他化解渴望拥抱和接触的巧法子。偶尔有时候,他会把被子夹在自己的胯下,四肢用力地紧缩,那被子便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成了他在黑夜里唯一的安慰。
“亲爱的,我脚酸了。我们能不能找个坐的地方休息一下,再来个天长地久的拥抱,你觉得好么!”她把大半生的重量都压在水生怀里,这确实让水生脚后跟发麻。
“我的脚也麻了,我走不动了。你说该怎么办!”她在水生怀里咯咯地笑了起来,水生能清晰地感到她全身的颤动,就连他自己的身体也跟着颤动了起来。
“那你说还怎么办嘛!莫非你想让我背你,我可是从未背过女孩子呦。你可是第一个享受如此待遇的天使,看来我要成了你的坐骑喽!想我堂堂七尺男儿,要变成傻丫头的坐骑,你要对我负责,别整那些卸磨杀驴的坏事。你先答应我,傻丫头!”水生云里雾里地说着俏皮话,他确实是个充满智慧的男生,平日里的沉默寡言并没有夺走他幽默风趣的智慧。
“让我好好想一想!”她依偎在水生的怀里,假装认真思考的样子,双手未曾松开过。
没过多久,她便说:“嗯,我想好了。我答应你,一辈子不离开你,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或左或右,牵着你的手永不松开。这下满意了吧!”随后她不情愿地松开自己的手,仰着头痴痴地望着水生,露出红彤彤的脸,头发已经在水生的怀里磨蹭得乱糟糟,像起了不得了的静电,往天空里飘去,在微风中任性地摆动着,却能给水生一种美的感受,水生能从她蓬松的秀发中瞥见她的温柔。见此,水生松开了手,替她把额头前的头发轻柔地撩到了她的耳后,一张精致,泛起月色的脸就出现在水生的眼前,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怀里的女生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把双手又紧抱着水生。
“好了么,亲爱的公主!让我们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会儿,你已经站了很久了。说实话,早上吃饭了吗?我发现你在学校里不怎么去食堂吃饭,难怪你这么瘦,这样是不行的。以后亲爱的公主必须每天都要按时吃饭,吃得白白胖胖的才健康。”
水生摸了摸她的脸,说道“你看你的脸从来都是惨淡经营,白雪公主都没有你这么白,太白金星说了,太过于白皙就是不健康。”说完水生笑了起来,压根没有在意刚才的路人已经走到离他们更近的地方。
“让我想一想我今早吃东西了么?”她睁大自己的眼睛,卖弄着自己的小心思。
“赶紧如是回答,不然捏你的脸!”水生把手放在她的苹果肌上,作出一副要捏她脸蛋的架势。
“我吃过了,真的!”她快快地点了点头,把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水生看到了眼眶里残留的泪水。这让他心疼了起来,他轻轻地用拇指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真是傻丫头,就知道哭。”水生显出怜惜神情,不停地为她擦拭花了的红脸,指间传来滚烫的热。
“记得好好吃饭,小傻瓜。第一次见你哭,还哭那么凶。”依旧是心疼的模样。
“好的呢,我知道了。以后我每天都会按时吃饭,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我的Sir。”她连连点头,把唇里的话拖得老长老长。随后露出乖巧的神情,抿着自己的嘴,化成懂事的小孩子。
终于两人舍得松开了彼此的手,水生蹲了下来,女生开心地跳到了水生的身上,水生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扑了一个狗啃泥。女生也扑在了水生的身上,二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宝贝轻一点儿,我可不是那驼人的马,还是站起来背,免得把自己的门牙掉在这儿。”水生起了身拉起了草坪上的女生,给她拍了拍白裙上的东西,他蹲了下去为她系紧了鞋带,起了身示意让她到背上来。她轻轻地一跃,水生用力地用手抱着她的腿,忽而背后传来一股股的暖流,她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的背,女生把胳膊搂在她脖颈上,把自己的头紧紧地贴在水生脑后。
“有人背过你么,傻丫头!”水生问了起来。
“有啊!”她回答。
“谁呀?我有点好奇。”水生追问。
“我父亲。”她轻轻地回答。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男生背过你。”水生沉稳地走着,脚踩在路上的枯枝败叶上,发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她的裙子在微风中摆动着,轻轻地扑打在水生的手上,捎来一阵阵的芬芳。
“有啊!一个叫水生的男生。他背过我,而且把我背回了家,并给我一个什么,他便回去了。”她在水生背上开心地笑了起来,水生能感到她身体的抽动,随着笑声的断断续续,她的腹部不停地拍打着水生的后背。
“有一个叫水生的男生把你背会回了家,那他挺厉害的嘛!那个被他背回家的女生一定很幸福,他自己也一定非常幸福。”水生说着,不断喘着气。他停了一会儿,把背后的女生往上顶了一下。
“他给了你一个什么?然后回去了。”水生问。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水生背着她,往她们家的方向去了。那刚刚迎面走来的路人已经到了梧桐树下,抬了脚把目光往二人离去的地方望去。
梧桐树下的路人忽而快快地往水生二人走过的滨河路上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