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起床了,该去上课了。”哲学家摇晃着正在床上熟睡的水生。
“你星期天跑哪里去了,这不像你的习惯。我先走了,快要上课了,你也赶紧起床。”说完哲学家便抓着自己的书跑教室去了。
水生不慌不忙地翻起了身,想到昨天的事情,他都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太快,让他如临梦境一般。他腰酸背痛,像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重体力活儿。他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颈椎后发出咔咔的响声,传来一阵阵的酸痛。铺好了床,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这让他有时间去料理自己的嘴脸,刷个牙、洗把脸是足够的。
他不明白自己的同学们为什么如此慌张,迟到是不好的,但没有人愿意迟到。总是有什么人因为什么不得已的事情而迟到,这是情有可原的,在他们的班级里,很少有人迟到,哪怕有也是他自己。这不算什么新鲜事,水生不争气的肚子老害自己迟到,老师们早已经习惯他突如其来的举手示意,不是替什么问题,也不是配合老师的表演,他确实需要安慰一下自己可怜的肚子,于是他会躬着自己的腰,抱着肚子跑卫生间去了。教室里每每都会传来一阵阵的笑声,他对此也满不在乎,大家都是一家人。
在没有与丫头交往前,水生是个孤寂的魂灵,他的内心被各种莫名的想法占据着。先前他对于课堂的憧憬是强烈的,他总是希望遇到一个有趣的灵魂,至于这灵魂是如何的有趣,他却未曾有过清晰的思考,也未曾有过理性地思考。一切在他的脑海里都是模糊的存在,这是他的问题。他总是希望能遇到一个有趣的老师,他或者她能把他领到有趣的知识大门,与他一起探究这世间的所有问题。目前为止,他还在苦苦寻觅,但却未果。尽管如此,他还是很享受课堂,这可以丰盈他的大脑,让他摆脱野蛮的恐惧以及无知的痛苦。
课堂唯一吸引他的是对知识的渴望,以及自己强烈的好奇心。这是他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他和别人存在着物竞天择的竞争关系,他很享受这种关系,大家心知肚明,但却未曾说破。现在倒好,水生去教室还有了别的心思,他心爱的女生就在自己的身后,只要他愿意,他稍微转一个身就能看到她的大姑娘,这到底是浪漫幸福的好事儿。为此他感到满足,心坎儿里时不时发出阵阵的瘙痒,心痒难解,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日子就这样过去,紧紧是这样过去了。
过了大半年,很快地,水生和她的丫头也慢慢冷却了下来。他们在课堂上偷偷递纸条的日子也渐渐少了许多。她渐渐地也疏远起水生来,水生不解其中的缘由,她先前的那种渴望接近的感觉已经无处寻找。
渐渐地,水生能感觉她刻意地回避,他在她跟前已经失去了意义。
又是一个星期天,水生无处可去。想到那些在一起的日子,书生很窒息,他提醒自己,不要把希望放在一个不懂事的女生身上,这会让他陷入看不见光的黑洞里,没有人会帮他一把,让他远离黑暗和痛苦。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他痛苦的,直到有一天他听到自己爱过的丫头已经成了另一个男生的新女友。他几乎无法承受,心里压着一块千斤石,脑海里忍不住地浮现那些与她交往的画面,这几乎要杀死他,他的未来陷入一片空白,两眼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他想他的人生就这样了。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课堂上,老师们的讲课声好像是萦绕在他耳边的嗡嗡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又在夜晚躁动不安起来,他的脑海里都是他心爱的丫头,他所有的心思都扑向她的丫头,一切已经结束了。他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可越是这样,他会想她到抓狂的境地,他不愿承认她心爱的丫头已经远去的事实,他一度过着自欺欺人的生活。他完全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他频繁地拒绝与他人的交流,他觉得说话已经失去了意义,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无底的黑洞,那里没有出口,是一个太阳都鞭长莫及的角落,他在其间四处碰壁。尽管有的是时间回家,他却毫无回家的念头,他在自己挖的黑洞里四处碰壁。他仍记得对祖祖的最后一个回答,当祖祖问他当初自己说的话是否认真,他说了无情的话。
“我从来就没爱过你,我只是喜欢你的性格而已。”这是他给祖祖的回答,说完他便跟舒舒回了学校。
学校的生活总是有趣又无聊,有趣的是能在课堂上学到没接触的新知识,无聊的是每天都要不停地接受新的知识,再有趣的生活都耐不住没有尽头的重复,就连感情也是如此。
一个学期过了,一个学期又开始了。
有一天,水生收到了一封信,是一封匿名信,就夹在他的英语课本里,水生酷爱英语,每天都会大声地读上一段时间。
暑假也到了,水生的同学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教室变得空空荡荡,尤其是被打扫过的教室,白色的地板变得一尘不染,上头并无一张白色的纸片,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温暖地照进教室的一边,整间教室里被明亮的阳光挤满了,一张张的课桌排成一排排整齐的队列,课桌里摆着些许白色的书,用黄色的牛皮纸包着,椅子就在课桌后静静地呆着,像是不忍主人的离去,快要哭出来。水生一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没有立刻回家的冲动,他是个不太喜欢回家的人,哪怕愉快的暑假已经到了。回到家里的他总是无所事事的,更重要的是他见不着自己想要见的女生,无论是舒舒还是祖祖,抑或是他暗恋已久的欣欣,他都不忍离她们而去。
水生打开那封夹在书里的信,心事重重地看了起来。
“亲爱的Sir,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该结束了。很感激你这些日子的陪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幸福,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和温暖,这一切都是你给的,我将毕生铭记在心。这个决定我已经思量很久,你知道我也很为难,但是我不得不做出选择。或许你会问我决定和你分开的愿意,请原谅我不能给你一个清晰的答案。你知道的,生命中的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答案的,更多是无解。你我都应该放下自己的包袱,还是向前看的时候了。或许我应该对你坦诚些,把分开的原因一五一十地跟你明说,但我怕伤害到你。思来想去良久,我还是要跟你坦白。是的,我喜欢上班里的另一个男生,仅此而已。至于你,我想我们以后还是很要好的同学,或者是朋友,可以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如果你不肯,我们可以做简单的同学,抑或是陌生人,但我不情愿看到这样的情形。请原谅那些我们对彼此发过的誓言,现在想来都是荒唐可笑。我本以为自己会爱你很久,直到天荒地老,像我们说的海枯石烂,但是你知道的,人终究的本质是善变的,爱情是靠不住的,因为有人移情别恋,会有人始乱终弃,归根结底而言,爱会消失,轰轰烈烈的爱情是有的,我不知我们相处过的日子是否够得上轰轰烈烈。我们在大街上接吻,我们在公园里拥抱,我们在金色的麦田里你追我跟,我们在天与地的空间里用心营造独属于我们两个的小世界,它们都将成为我这一生难以忘怀的回忆。感谢你给过的一切,我将用很长的时间去牢记,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忘却。爱会消失,那就让它消失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我们曾在夏天里淋雨,曾在飘雪的冬天拥抱取暖,我们也曾在秋天里打量着金色的远方,然而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承认我爱过你,可现在已经变了。请原谅我的冷酷,我现在对你已经没有爱了。我们之间的爱已经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爱我或者恨我,都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你愈发痛苦而已。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已经对你失去了感觉,我再也找不到当初向你告白的那种悸动,我已经失去了对你的期待。说实话,我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感觉,我已经不爱你了,连小小的喜欢都丧失了。你与我而言,只是一个朦胧的过客,既然是过客,我也不必多说什么。希望你能好好地生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请原谅我的冷漠,我对你热不起来。”水生默默地看完了信,心里突然阻塞起来,他知道爱会消失,但没想到会以如此出乎他预料的速度消失殆尽。他看了看落款,苦笑了一声。他未曾想到她会用这样的字眼作为落款。
“一个已经不爱你的人”,这真是有意思,水生看到了信的结尾,自言自语道。
书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般境地,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还是都有问题,他如是想。
水生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手中的信笺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内心,心如刀绞不足以形容,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个女生要这样待他。他越想越气,越想越烦,他的心突然掉入深不见底的黑洞里,教室里的阳光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色彩,他朝教室背阳的的一侧看了出去,好几棵铁杉树高高地朝天空里刺去,铁杉后是四层高的男生宿舍楼,走廊上挂晒着为数不多的衣物也被人收回家去了。是的,所有的人都走了,整个学校似乎只剩下水生一个人。他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个学校变得异常的安静,就像游乐园里突然失去了孩子们的身影,伴着一阵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那几个铁杉轻轻地摆动着自己的枝条,树底掉落了新落的杉针,显得那么孤单。水生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寂,尽管他极少和同学有什么交际,此刻的他很需要一个人来聊聊天,哪怕说一些他平日里不感兴趣的事物,他想他不会介意,我一定会很开心的,他在谈话之后一定会郑重地感激对方,感激能与他打发致命的孤独,他已经快到了极限,只是没有什么人能理解,就像他不理解别人一般。
可惜,该走的人都已经走了。正值暑假,水生也是该离开的人,碍于自己的心事,他却没有离开的想法。过去一段时间里,他确实把自己应有的零花钱都花光了,他连自己父亲给他的车费都不知花到了哪里。
水生依旧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把手里的信平铺在课桌上,那信笺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深深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难以呼吸,他的心跳似乎也要停了下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突然起来的事物,换句话说,他不情愿面对,他从未经历过这等事情。
也罢,那就这样,水生想。他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拿起书信,愤怒地撕着,一把丢到了窗户外,那些片片纷飞的碎纸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的快感,他的心愈发地痛苦起来,他收了自己的书,回宿舍取了衣物,往教师公寓走去了。
上了二楼,他敲开了副班主任刘老师的门。他并非为什么而来,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顺便借一点儿回家的路费。
门开了,“刘老师,我可以进来坐坐吗?”水生显得过分的拘谨地说着,他背了个书包,两只手里提着书和衣物。
“快进来,你还没回家吗?班里的同学应该走完了吧!”刘老师问着。
“都走完了,就我一个没走。”水生落寞地说着,身上穿个黑色的校服,像个奔丧的青年。
“你怎么还没回去,没车了吗?还是没有路费了?”水生老师关心地问着。
“不知道有没有车,但我们那儿是没有车的,打一段车,还要走路回家。”水生站得直直的,肩膀上传来酸痛。
“先把东西放着,坐一会儿。”说完,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他的女儿还在一旁的桌子上写着字,是个小学生,扎着黑色的马尾辫。水生放了书包,将手里的两个袋子放在沙发底下。
“最近学习状态可以吧!我看你成绩了,还是可以的。”他一脸认真地说着,语气中带了关心。
“还行,就是进步不大,差不多原地踏步。”水生说着,眼睛往他家的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又把眼光放在他女儿身上。
“她读几年级了呀?刘老师。”水生无话可聊,想要打开自己的话匣子。
“在一小上二年级。那你今天回得了家吗?”他换关心地问着水生。
“不知道,我可能要去城南边的表姐家睡一晚上。”水生并腿坐在沙发上。
“那也好,比较妥当。”说完他端过来一个水果篮,里头放了瓜子苹果和几个橘子。
“吃点儿,你师母还在上班,家里也没有做饭。”说完他坐在水生对面的沙发上。
“没事儿,我不饿。我只是想来看看您。”说完水生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又勉强抬起头来,他始终没有直视。
“你好久没有来我这儿了,我看你有些心事,需要什么你直说。”刘老师认真地说着,眼睛没有离开水生的脸,他不断打量着水生,就像他们初次见面的情形,他从头到脚上上下下看了两遍,并对水生说了鼓励的话,“不错,好好学习,将来去考军校去,那儿的一切都是免费的,说难听一点儿,你只需要穿一天内裤去就行,学费什么的完全不需要你们担心,身材也很不错,是个军人的苗子。好好学习,早日实现理想。”这是水生去学校报道的时候他的副班主任给他说的话,好几年过去了,他仍记忆犹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疑惑今天早些什么时候,对此他非常感激刘老师的存在。在他的内心中,他即是老师,也是他梦想的支持者,是为数不多的拥趸,他不知该如何感激他,他自己是个沉默的行者,他没见过太多世面,也没有接触太多人,他的世界简单又复杂,复杂又无聊。此刻,他犯了心事,却没有人可以找来说说话,这真是莫大的悲哀,也是妥妥的失败。人活着连个朋友也没有,这终究是自己的问题,水生想。
现在他来到刘老师家,却不知该怎么开口,难道跟自己的老师说自己情感出了问题,他现在因为情感已经生无可恋,这不是开玩笑,天大的玩笑,万不可提及此事,他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看着眼前自己的老师,这让他难为情,水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见水生没有说话,刘老师给他递了一个金光闪闪的裤子,他捧着手心里的橘子没有说话,也没有要剥开皮来吃的意思。
“你是有什么难处吗?”对面的男人说了话,停了几秒钟,他又说,“但说无妨,我给你讲过,有什么学习生活上的难处都可以来找我。别看我是教体育的,你们所学的所有科目我都知道,别对体育老师有什么误解。”
“知道了,来多了怕打扰到您,所以没怎么来。”水生回答。
“不存在的,只要你想来,我随时都会欢迎你,你就且把这儿当成你的家。对了,下个记不住了,不要老带一些自家的土货来了,吃都吃不完,你父亲的心意我都领了。我们的关系不需要那些东西维持,老是收你们家的东西,我也为难,你父亲也是不依不饶,推都推不开,其实没必要。我们做老师的都会关心到每一位学生,跟你父亲说,下次不要再带东西来了,其他老师看到了,影响也不好。总之,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他说了一些客套的话,在水生眼中那些都是城里人看不起的山里货而已,压根就拿不出手,只是出于他老父亲的执拗,每回都要带一些什么松子、蕨菜、大白豆之类的山货,没到蘑菇生长的季节,他也会跑山里去拾掇蘑菇,托水生给他带过去。每次都是装到一个白色的编织袋里,这让水生很没有面子,他不想是来上学的,反而是来巴结、讨好莫个人似的,他很难为情,对方也难为情。
“知道了,我不想带,是我父亲的意思。”水生回答,一直在玩弄手里的橘子,偶尔看看房子里的陈设,再看看在课桌上写字的小女孩,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看着眼前的老师。
“总之,下回不要带了。家里都有,不要带就是了。”他说了好几遍,好像这是他不得了的心事一般,他客气到了非常的地步,甚至在说话的时候带了难为情。
“知道了,下次我不带了。他想带的话,让他自己带过来便是。”水生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起来。
“不要带就是,记住了。不要带,不要带。”他认真地说着,脑袋还在左右摇晃着。
“喝点水,要不要放点儿茶?”他欲望起身,去拿茶叶。
“不了,我坐一会儿就该走了。”
“我最近都在街上看到你,周末的时候,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我想。”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像给水生他们上体育课一样的表情,从来看到他脸上有什么喜怒哀乐的样子,偶尔能看出他脸上浅浅的笑意,却不分明。他从未在体育课上对同学发凶,他总是很宽松,允许你犯错误,也默认你的偷懒迟到,却也有自己的原则,至于是什么原则,水生也说不来,他只是给他们上体育课的老师,又顶了一个副班主任的帽子。这自然让水生接近,有事没事都会找他聊聊,虽然不能解决问题,但也是中慰藉。
听到这话,水生耳边一热,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一定看到自己和她一起逛街的情形,自己却浑然不知,真是犯浑,水生暗想。
“我不怎么喜欢回家,家里甚为无聊。”水生说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儿。
“我去过你们那儿,条件是艰苦了点儿,环境还是不错的,海拔有点高。”他站起身朝自己的女儿走去,示意她到楼下找其他人玩乐,还说了书看久了对眼睛不好之类的话。
“那儿什么都没有,都是山,全是山,风也很大,不是什么好去处。”水生将手里的橘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现在交通不是很方便嘛,你们来城里卖什么都很方便,比我们小的时候已经好太多了。”他端着手里新泡的茶,把水壶提了过来放在茶几上,“自己倒”,他说了一声。
“路有的,都是磄石路,不像城里的水泥、柏油路,去我们那儿的车很少,没有什么班车是去我们那儿的,回家有点麻烦。”水生说着,脑脸的无奈。
“确实有点麻烦,不过好歹通了路。以后会好起来的,事物都会变化发展,需要时间和付出,事在人为。”他好像看出水生心中的为难,说着鼓励他的话。
“为什么有的人出身在农村,为什么有的人出身在城里,或者是大城市?”水生问着。
他的老师提起了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茶杯落在茶几上,发出“咔”的一声,水生感觉这是城里的人家茶几上独有的声音,他在村子里几乎听不道这样的声音。那村里人都是穷得叮当响,没有什么专门用来喝茶的茶具,更不用说专门用来放置喝茶用的桌子,那是不可能的。村里人喝茶没什么讲究,只是为了解渴,来对付在烈日下丧失的水分,或许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失了水分,只是喜欢在吃完饭后用搪瓷碗泡一碗浓烈的茶水,没喝几遍又跑山里干活去了。村里人喝茶压根就和品尝二字无关。他们在喝茶的时候,更不会发出“咔”的声音,他们在放下茶杯或白瓷碗的时候,只会发出“嘟”的声音,那碗、高高的茶杯就会落到红黄色的地面。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问题嘞,无论是城里人还是村里人,有什么不一样呢?大家都在工作生活不是吗?”他对水生突然的问题没作多少思考,以大人的直接的经验作出了回答,说完便走到窗户边,往楼下看着什么,不一会儿便回转过身来,又坐到水生跟前,端起茶几上的水壶往水生的杯子里倒水,随后又往自己茶杯里加了开水。两个加了水的杯子往上头冒着热气,他坐了下来,示意水生吃点水果。水生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刚刚放在茶几上的橘子剥了起来。
他对着自己的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说,“我也是个农村里出来的,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农村里的每个人都不容易,更何况你们还是来自偏远的地方,有想法也是正常的,可能来城里久了,自然很多事物都会对你产生很大的影响,或好或坏,这完全要看你自己的想,怎么去理解。”他放下茶杯,对着眼前的水生说着,看着水生正襟危坐的样子,他又说了话。
“不管你来自城里,还是来自偏远的地方,这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在做什么,你将来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能否对我们这个社会作出贡献,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社会,对得起养育自己的父母亲人。当然了,我不是有意向你传导压力,我知道你的压力要比别人多一些,这是你性格决定的,而不是你的出身决定的。”他耐心地说着,希望水生能轻松一些。
“这些我都知道,相比这些,我更多的关心的是自己的事情,我们总是在说努力学习,总是在说知识改变命运,我觉得很多人的努力都是没有用的,我们改变不了历史,我们改变不了要死去的事实,我们终究是平凡的一棵树,要在脚下的土地里扎根,一辈子动弹不得,这是我不喜欢的,或者说是讨厌的。我可能注定要在那高高的山顶上生活一辈子,在土地里长大,然后又死在土地里,这就是我的宿命。”水生语重心长地说着,这是他头次跟自己的老师说这番沉重的话。坐在对面的老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听到了什么沉重的话。他掏出口袋里的纸烟,走到窗台边打开了窗户,刚想点着烟,他却关上了窗,转过身来,表情凝重地看着水生,马上自己的茶杯,对着水生说,“走吧,去楼顶透透气。”
水生跟在他身后,上了楼顶,这是他初次站在教室公寓的屋顶,能看到城里很远的地方,但他往东边看去,那高高的山群就映入他的眼帘,他沉默着不说话。
“从这儿看,你们那儿也是个秀丽的好地方,你说呢!”他端着手里的茶杯往县城东边高高的山群看去。
“你不知道那儿的艰苦,每个人都会说环境优美,那是他们在夏天里看到的样子,你若在开春的时候,在秋收之后的时间里去,你才会知道那儿的人是多么痛苦,他们活着的每一天似乎都是为了劳动,没有一刻是停歇的,只有你身在其中,你才会知道什么叫荒芜。”水生心事重重地说着,感觉他在那儿高高的顶上遭受了什么不得了的苦难一般。
“这取决于你怎么看待身边的世界,以及你怎么看待自己,看待自己和身边的事物之间的关联。你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同时着眼于自己的学业,他们会带着你离开自己的故土,让你见到从未见过的世界,老是沉溺于自己的痛苦,这是非常危险的,它们会消磨你的意志,成为实现理想的绊脚石,也可能是万劫不复。”他做了下来,点起了一根烟,远眺着眼前的小城。青瓦白墙是城里人家,高矮的楼层从眼前平铺到金色的稻田边,大小的街道镶嵌在青色的城里,贯穿东西南北的主干道消失在县城边缘的山脚,也不知它们通向什么地方,水生没生多少的好奇,那便是外面的世界,他想去,也不想去,估计外表的世界也无非就那样。
“我听说你在和班里的某个女生在交往,这是真的吗?”他往纸烟不停地往自己的唇间送去。
“你不是不抽烟的嘛!”水生头一次看到自己的这位老师抽烟,他惊疑地问。
“偶尔抽,抽的不多。你师母管着,不怎么抽。”他不好意思地说,把头抬了起来,把嘴里的烟气喷到高高的天上去,烟头上燃烧的纸烟飘出缕缕青烟,被楼顶的风吹得四处逃散,楼下传来小孩的嬉戏声,忽大忽小,好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烟有什么好抽的,一吸一吐之间起浪费,更是伤害。”水生发表自己对抽烟的看法,说完,把目光眺向城东高的山上去了。
“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当然,我也不希望你染上这种恶习,这是好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你怎么去看待,最好远离这些东西。”他吐了一口烟,转向水生说。
“你很会转移话题!刚那个事情是真的,不然班里人也不会传来传去,你说呢!”他走到水生旁边的石墩上坐了下来。
“我知道学校不让谈恋爱,这些事情不是什么规定就能定死的。班里谈恋爱的人多了去了。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你可以告诉我班主任,我对自己做的事情会负责。”水生答非所问,一个劲地解释着。
“我问的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说你在跟班里的某个女生在交往的事情。”他并没有流露出身为老师的严肃和责备。
“嗯,是我的后桌,不过已经结束了。放心,我们已经分开了。我以后会钻研自己的学业,不会让一些人失望。我知道自己来这儿是干什么的。我是乡下来的,肯定是配不上人家,她毕竟是城里人,城里人有优越感,城里人爱干净,哪像我们,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分开也好,浪费时间。”水生如实说了自己的情感经历,但他并没感到一丝丝的轻松,他大脑已经歇斯底里,已经胡言乱语,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说完他又陷入后悔之中,他不应该把什么都给别人说,哪怕现在谈话的对象是估计敬重且信赖的老师,准确地说是副班主任。在他心里,副班主任与班主任没有什么区别,真是多此一举。
“喜欢一个人本身是没有对错的,但要分时间,有的人因为一场恋爱就把自己毁了,或许也毁了彼此。现在可不是恋爱的时候,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你们现在的压力也大,你们要迎接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希望你不要陷入错误的情绪里,你人生中还会遇到很多人,或者是很多女生,大学里有的是优秀的女生,向前看,远方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在等待着你。大学、事业、爱情,成家立业,孝顺亲戚,再说大点儿,为国家作贡献,光宗耀祖,扬名立万。你们还有无限的可能,等你长大后就会明白的,重要的是要去经历。”他耐心地开导着陷入痛苦中的水生,以自己是过来人的宝贵经历。
“这些我都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不是我先动的念头,也不是我先说出的口,是她先说的口,是她先给我递的纸条,我只是随口答应,当我以为我们会走很长的路,实不相瞒,就在今天下午结束了。搞不懂她怎么想的,还把分开的原因一五一十地毫无遮掩地在信里说了出来,这相当符合城里人的做事风格,直截了当,毫不遮掩,怪不得是城里长大的女生,有个性,我表示钦佩,但我不喜欢这种露骨的表达,我更喜欢当面把话说清楚,而不是在一张白纸上写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作为情感的句号。”水生抱怨着,似乎自己没有任何的错,他的语气中满是抱怨。
“是谁先说的喜欢,是谁说的爱,这些都不是问题。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你在抱怨,你在纠结,人家已经明确要跟你分开,你只能认,你不愿承认也要去认。拿得起放得下,希望你以学业为重,别被这些事情影响了自己的心智。你应该听过‘智者不入爱河’这句话,这是很有道理的,希望你以家为重,以学业为重,没有人能耽误你,是你自己耽误自己,也没有人让你痛苦,是你自己折磨自己。”说完,他又点了一根纸烟,一个劲地抽了起来。水生看着眼前的老师,已经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他用沉默来接受,或者是抗拒。从他的表情里,他的老师可以看出,他压根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你还记得自己的理想吗?”他他的语气中有些关心,又带了责问。水生看着眼前的小城没有说话。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可悲吗?”见水生没说话,他的老师又问起了话。
“当一个男人丢了自己的理想,沉溺于没有结果的爱恋中,最后把自己毁了。这才是最大的悲哀,到最后,没有人会可怜你。”听了他老师的发言,他本想说自己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但想想也忍住了,没说什么。
“与其牵着一个女生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还不如去看一本自己喜欢看的书,当你功成名就,好女孩是不缺的,我从未听过一个成就大事业的男人缺了好女人。当你默默无闻的时候,最好把自己的心沉潜下来,去研究自己的学业,搞好自己的工作,努力作出成绩来,别人会认可,全世界无数的好女孩都会看到你,你会有无数的主动权和选择权。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回事,有人看到你受委屈了,有人知道你失恋了。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没有人在乎你的感受,没人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如果你今天没来找我,我压根不会知道你的这些小事情,它们连小事情都算不上,那只是你自我纠缠的小情绪而已。你能理解我说的话吗?我感觉你听不进去,我从未想这般跟你聊天。如果你默默无闻,你最好让自己做些什么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别人才会注意到你,才会发现你,不然你在大街上喊破喉咙也没有用,别人只会觉得你是个疯子。别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患得患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说白了,她在你生命中什么都不是,我见过很多有理想抱负的人把自己的一辈子毁在一个女生身上,我只是觉得可笑,没有一点可悲。我看不起意气用事的男人,我更看不起感情用事的男人,希望你不是。”说完,他心事重重,一把掐灭了自己手中的烟,走到楼顶的边缘往下看了看,没多久又走到水生身边坐了下来提起了茶杯喝了几口。
“老师,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样的人,请你相信。”水生解释道。说完他又抬了头,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高高的山群。
“别人怎么看你是很重要的,我已经当你老师好多年了,初一到现在高二,我看你一直成长不起来,你是长大身体和大脑,你的性格和脑袋里的傲慢和偏见却有增无减,我一认为你是个脚踏实地的年轻人,你今天突然跑到我这儿,跟我说一些可笑的话,将一些没用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要现实,上个大学,有能力离开你讨厌的地方,长本事了,去你想去的地方,你可以不回这里,你也可以把自己的父母接走,到你想去的地方,这才是能耐,而不是来我这儿跟我说你为一个女生而痛苦,我不想听这样的话,别逼我说我看错了你。五年前,我还跟你说过,要让你考军校的事情,凭你的条件,凭你的成绩是完全有可能的,你估计是忘了。我看你成绩一直都在原地踏步,我只能说不好不坏,原地踏步也是一种退步,说明你没努力过,不然怎么会没有变化,不要躺在功劳簿上无所事事,那是会出事的。不要期望有人会理解你的困难和痛苦,那都是假象,自己的事情,自己的人生的航向,完全是靠你自己去掌舵,你不要希望别人能理解你,世界上没有这回事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就像每棵树都会留下伤疤,但是它始终要往蓝天里伸去,除非它被人连根拔除,不然它仍旧会生根发芽,连一棵树都知道上进,奈何我们是人,不能被小情感困住了手脚,放到脑后,专注于自己的学业才是正道。我不知道自己说了这么多,你能否挺得进去半句。”说完,他喘着粗气,又点了一根纸烟站了起来。
“我知道,我没忘记过您跟我说的话,让您失望了。”水生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怯怯地说着,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
他吐了一口烟说,“你让我失望还是不失望,这都没问题。关键是不要让自己的父母失望,你让他们失望,你将会成为杀死他们期待的刽子手,你知道将一个人的满心期待抹杀是什么感受?那会要他们的命!希望你收拾好自己的小情绪,着手自己的学业。”他缓和了自己的语气,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有些激动。
“如果是别人,我才不会跟他们说这些,苦口婆心又得罪人。你现在是我的学生,我会好心相劝。你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要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管好自己的脑袋,走好自己的路。年轻时犯的错,会用一辈子去忏悔,然而后悔并没有什么用。希望你能理解,你这样下去非常危险,我从身上看不到年轻人该有的样子。青春是用来奋斗的,而不是漫无目的地苟且,你不是喜欢看书读报!那赶紧去钻研去,而不是来我这里发牢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说完,他又一次掐灭了手中的烟,抓着茶杯下楼去了。
“我去看一看欣欣,你先回房子里去。”说完便下楼去了,水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竟没想到,他一向温和的老师会对他说番痛斥的话,他想自己是自找苦吃,自来找骂。水生拎着自己的水杯回去了。推开门,仍是一片陌生且不自在的屋子,他不想停留太久,他有立刻离开的冲动,原因不是他的老师对他训斥,而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非今天之内完成不可。
不一会儿,他的老师便领着自己的女儿回了屋。楼下仍是小孩不厌其烦的嬉闹声,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小孩而停下了欢乐,小孩的世界,这就是小孩子的世界,并不会因为少了什么而痛苦,他们的痛苦是那么短暂,或许他们压根就没有痛苦,他们即使是摔倒了,哭一会儿好了,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他们肚子饿了就有吃的,要是想要买玩具,哭着喊着闹着,玩具就有了。他们的快乐和痛苦该是有多么简单,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这般轻松,这看着是那么简单,但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可并非如此,水生坐在沙发上想着,他的脑袋一刻不得闲。见自己的老师拎着女儿回了屋,水生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老师,那不打扰了。我得走了。”没说完,他便背着自己的书包,拎起自己的书和行李欲往外走。
“今晚就睡这儿,你师母很快下班了,一起吃饭。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他示意让女儿去屋里学习去,自己一边关起门,留住水生。
“不了,我去表姐家睡一晚,明天看看有没有回村里的车,若是没车,只得走路回家去。放暑假了,总不能待别人家里,像个没有家的人,不好看,也不好听。”水生说了略显成熟的话,拒绝了他老师的挽留,直意要要到表姐家去借宿。见水生不肯留宿,他老师抓了两个橘子往他手中的袋子里塞去,水生不肯,却没有闲手推就,只能如此出了他的家门。“噔噔噔”的响声在楼道里回响着,从二楼传到楼底,又从楼底传到楼顶去,直在水生耳朵里震荡,他似乎遇着了什么羞辱一般,加快了脚步走出了教师公寓。他的魂灵都落在了那个小小的,略显拥挤的房子里,他的脑袋里只留下孩子们吵闹的嬉戏声,留下装了红色苹果和黄色橘子的水果篮,还有小女孩在默默看书练字的身影,洁净的瓜子脸有着村里小孩没有的大胆和利落,却也没有村里小孩拥有的淳朴和怕生。
水生加快脚步走出了学校,校园里冷冷清清,连大门口开商店的广东人也关了自己的铺门,只见三扇卷门紧紧地锁了个严实,前头还摆了几个绿色的垃圾桶,平日里站在垃圾桶旁边吃零食,往垃圾桶里掉垃圾的人都回家去了。地上有几个白色的小纸片和一个塑料袋子,被风吹到角落,下午的一阵风袭来,那角落的纸片和塑料袋子又从角落里溜了出来,不知怎么地,又旋转着扭动着回到了角落里。校门口的看门的大爷独一个人坐在一把巨大的红色太阳伞下面的椅子里抽着纸烟,一身安保的制度显出深色的湛蓝,太阳照在遮阳伞上,投下鲜艳的红色,把他的脸映成红褐色,脸上露出呆滞的平静,好像没有什么人可以打扰到他的悠闲,又好像有一肚子的无奈,只能借助嘴里的纸烟打发着下午无聊的时光。校门的两张大铁门都敞了个一干二净,门前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经过,门前桥面南北两侧从小河沟里生了两棵上了年纪的柳树,自顾自地守在校门口,在风中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垂条,没有人驻足,亦没有什么鸟儿停在上头,真是一个寂静,真是一个无聊。水生看了看角落里的安静下来的纸片,目送着遮阳伞下坐在椅子上抽纸烟的保安,随即也出了校门。他本打算往南边的马路上走去,那是去表姐家的方向,看着太阳还未落到西边的山头上,他转而往北边的马路上走去了。没一会儿,给学生售卖零烟的老头还在自己的店里站着,他不停地打量着来往的年轻人,随时会抽出自己柜台下的暗箱,从里头偷偷地取出烟给有了烟瘾的年轻人塞烟,这种情形水生是见多了,也叫怪不怪。他愈发地坚信,什么叫无奸不商,这就是所谓的无商不奸。说白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每经过他的小店门口,水生对他的的行为的厌恶便又多了几分。他生得矮胖,一身灰色的夹克衫,里头总是衬衣套毛线衣的装扮,头顶着地中海,圆圆的白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薄薄的红嘴上给人挂着一层油水,嘴里总嗑着瓜子,待手里的瓜子皮差不多了,便会一把朝白色的圆桶里撒去,一声“唰”之后,又能在他店里听到他嗑瓜子的声音,“咔……咔……咔……”他的嘴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店里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坐在快要散架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聊着天,都是三长两短的非议,要么是说别人家的小孩在什么上学,自己的孩子怎么不成器之类的话。小店门口摆了两个石墩子,中间倒放了一个水桶,水桶上支了一块四四方方的板子,用黑色的墨线画好了规规矩矩的方格,有两个白了须发的老头在下着象棋,身边围了三五个看客在抽着烟,抑或把手支在下巴,一副思考良久的模样,其中一个四十多的年轻人弯下了腰,把食指指在棋盘上,嘴里在说着什么。那两个对坐在棋盘两侧的老头,像是寺庙门口蹲坐的两头上了年纪的石狮,身边的人围观的人宛如观摩石狮的游客,被他们两的什么魔力勾引住了,不忍离去,也有好象棋的学生推着手里的自行车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不多久也骑上车离去了。这是该有多么无聊,这世间的每个人都在痛苦的无聊中,和自己没多少分别,水生往城北走去,边走边如是想着,他突然生了几分惋惜,好多生命和时间被太多无聊的事情占据,被打发,被消遣,实在是遗憾,人类到老还在浪费自己有限的时间,这是为何,堂而皇之为自己无聊的人生戴上老来乐的帽子,他摇了摇头,看了看头顶上的蓝天,其间有几朵白色的云,像下着象棋的那些人一般,无所事事地在天上游荡,也不知要跑到哪里去。水生反过来一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忽而有种惶惶如丧家之犬的错觉。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当你在审视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审视你,最好不要这样想,更不要去这样做,可笑的人间,可笑的人;可怜的人间,可怜的自己。大家都一样,就这样吧!何必!”说来也奇怪,放他在思考这些全然和他无关的事物之际,他似乎完全忘记了那个女生给他带来的窒息和苦闷。他忽而往西边的小巷子里走去了,穿过那条曲折的铺满了鹅卵石的小路,水生便来到了山脚下的公园里,公园就紧挨着自己的学校,可以说是一墙之隔,在学校的操场上就能看见公园里冒出了头的大树,多是铁杉、梧桐之类的,大多都上了年纪,都生了粗壮发给的树根,说不上什么美感,都是患了病的一些病树,也不见有园丁给它们把把脉,顶多是立冬后在树根刷上白灰,让在高高树冠上安家的虫子无处可去,冻死在树上,那树根的一圈白灰像是把守在阎王殿门口的白无常,白圈上的黑树干则是那挂了黑脸的黑无常,他们手执生死的诀窍,不轻易放过任何一只害虫,似乎在说,千刀万剐,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轮回之类的话,传到水生耳蜗里,让他生了莫名其妙的紧张。
那树上的黑白无常很快就从树上一跃而下,手里耍弄着勾魂夺命的寒链,将水生捆绑到阎王殿里,将他扔到滚烫的油锅里,鉴于自己生命力的顽强和宅心仁厚,他没有在油锅里断气,阎王责令几只鬼差,把他从油锅里捞了出来,让他受抽筋剥皮之刑,奈何水生厚脸皮,他不但没有死去,反是愈发地精神了起来。这下可是把阎王惹怒了。阎王走了下来,摆出一张黑色的死脸,咆哮着,露出一嘴烂牙,不知为何,那阎王的虎牙渐而伸长,成了野猪乱拱树根的獠牙,彰显他不可侵犯的威严。他怒不可遏地吼叫自着,令一帮小鬼将水生绑在曾钉死耶稣的十字架上,给他上千刀万剐之刑,再给他喝九十九斤孟婆汤。阎王掏出手机,想拨通孟婆的电话,奈何没有信号,他揪着一只正忙着给水生捆绑上架的小鬼,戾声戾气地对他喊道,“绑十天了绑不好,你是干什么吃的,你爹姓什么?”
那小鬼吓破了胆,慌了神,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是个孤儿,刚来地狱不久,不熟悉这里的业务,望老板谅解!我今天上午才喝的孟婆汤,我连我老爹都不记得了。”
“你个废物,这点小事做不好,小心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化作孤魂野鬼,清明节了也收不到祭品。”阎王愠起眉心,揪着小鬼耳朵,把嘴伸到他的耳蜗,大声骂着,“拿着手机,赶紧找信号,记得拨打这个电话,拨通了再叫我。”
小鬼愈发地慌张起来,他不解地问阎王,“什么是信号?”
阎王彻底怒了,他咆哮着问一众大殿里的鬼使鬼差,“你们这帮人间的废物,到了阴间还他妈是废物,你们有谁知道手机信号?”大殿里嘈杂的声音忽而安静得可怕,众鬼纷纷摇头,都识不得何为手机信号。阎王无可奈何,只得收回了小鬼手里的手机。嘴里不断地怒骂,“真是阴间的耻辱,真是一帮没用的废物,你们都得给我下地狱去。”
其中一只有三分智力的死鬼壮了胆,怯怯地举起了自己的黑手说:“我们已经在地狱里了,叫我们还怎么下地狱?”说完,他露出困惑的神情,用自己留了长指甲的食指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你懂个什么鸟?你算哪只鸟?你哪儿来的,怎么比我还生得炭黑?”阎王黑着脸问,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好让自己不在新来的水生跟前丢尽了面子,他自然懂得鬼也好面子这回事儿。
旁边的一只年岁已高的老鬼说了话,“老大,如你所见,这黑鬼是非洲人士,刚来中国不久便死去了,只好来我们这儿报到,他自学我国语言多年,光从口音是辨不出国籍的。”
“行了行了,我已经知悉,无需多言,这儿轮不到你们这些死鬼说话。”阎王打断了老鬼的讲话。
“哦!差点儿忘了,这生得炭黑的非洲鬼可否拿个护照,抑或是办理了暂住证?”
一旁的老鬼不知护照暂住证为何物,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那生如煤炭般的非洲鬼佬自己呈上了绿卡,表示自己已经是合法居民。
阎王命人给那非洲来的鬼走个绿色通道,人间叫走后门,赶紧让他办理投胎业务,让他转世为非洲象,遣送回坦桑尼亚,让他在非洲大草原颐养天年,随后那非洲来的死鬼便连连称谢,或许他知道自己下辈子不再为人的畅快,跟着黑白无常投胎去了。
“我再问一遍,还有谁知道什么叫信号?”他平静了许多,尽管语气里还有不少愠气。
众鬼差仍是一个劲地摇头,他只好在昏暗潮湿的阎王殿里寻找信号去了,不忘让小鬼把水生绑得紧实些,好让他在遭千刀万剐之刑是不出什么差错。
终于,黑着脸的阎王在高高的绞刑架上找到了手里信号,他挥着手里的手机,示意众鬼使鬼差自己找到了信号,他挥拳表示庆祝。随后立马给孟婆拨去了电话。他死人般的黑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他还在绞刑架上跳着踢踏舞,把满是血渍的绳索套在自己的脖颈里,却听不到任何挣扎的什么声音。“嘟嘟嘟”,他还不忘开了免提。
“你的手机已经欠费,请您续交话费……”大殿里发出一阵阵的哄笑,阎王无地自容,黑着脸从绞刑架上爬了下来。他示意自己的副手,赶紧跑人间一趟,给他的手机交点话费。很快,他得力的副手便跑了回来,确乎是比得上电波的速度。
阎王再次爬上了绞刑架,又给孟婆拨去了电话,他忘记了上次打开免提带来的尴尬,仍是外甥打灯笼。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请为她充话费再拨!”电话里传来让阎王失望的声音,他跳下架手架,怒摔自己的手机,并咒骂道,“这该死的孟婆,这完全是脱岗,记得扣她绩效,罚款二百五,给她长长记性!这简直是阴间的耻辱,是我的失职。依我看,我看自己是对你们太好了,一个个蹬鼻子上脸,有你们好瞧的。”说完他怒气不消,一个劲地用自己的黑靴子踩着自己摔成碎片的手机。
“老大,你大概是忘了。孟婆上个星期请产假去了。”那个经验颇丰的死老鬼提醒着在案前猛踩手里碎片的阎王老大。
“你确定,她七老八十了,还请产假?”绑在在十字木架上的水生惊愕地问着。
“这是阴间,是我阎王掌管的地盘,一切我说了算,别说孟婆请产假,我们这儿的猪和狗都会说人话。”话毕,阎王骄傲地点了点头,大殿里的一众鬼使鬼差纷纷鼓起了掌,嘴里高喊着“老大威武,老大神明,老大牛逼……”之类的话,那拴在牛棚里的老马屁股后面传来一阵阵灼热,不久也冒了火。见状,阎王使唤两只小鬼提着灭火器,给牛棚里的马匹灭火去了。
不一会儿,阎王命小鬼牵出一头猪,外家一条狗,一声令下,那猪狗确实说了人话,却不怎么入水生的耳,总有野性未尽之感。这属实是阴间的奇事,让水生开了天眼,长了不得了的见识,不枉此行。
水生在十字架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嘻嘻地笑了起来。阴间缺了煤电,都是打煤油灯过活,更多的是靠篝火取暖照明,光线一个灰暗了得。阎王忽而转了头走了过来,地上的篝火映照出他恐怖的脸,上头千沟万壑,如遭了千刀万剐一般,怪不得他总用千刀万剐之刑法吓唬捆绑在十字架上的水生,他睁大黄褐色的眼眶,眼角淤塞着散发出恶臭的眼屎,露出狰狞的面目,他凑近水生耳边恶狠狠地说道,“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让你知道这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是我的荣幸,能与耶稣有着一样的待遇。真是死而无憾!请速速行刑。”水生临死不惧,俨然一副不畏生死的勇士。
“请问我何罪之有?好端端地,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我想死个明白,不然作鬼也惘然。”水生挣扎着要问个明白,他的语气中看不出丝毫的惊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阎王殿里发出一阵阵的狂笑,笑声未息,阎王便发了话,“因为你不好好学习,辜负了自己的天赋,更辜负了对你心怀希望的人,罪该一死,不得投胎,连做鬼的机会都不剩,这就是你的罪孽,你可知罪!”说完,阎王掏出腰间的杀猪刀,猛地朝水生的胸膛刺去。
水生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棵高大的铁杉树下睡着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头冒出冷汗,后背捎来一阵阵的寒意,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心脏不听使唤地狂跳着,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奋力地躁动声,浑身还在不自主地颤抖着,这真是一个恐怖的梦,把他吓了个半死,还好只是个梦,水生庆幸,这只是一个该死的梦。他差点儿就被自己的梦境吓死,他以为自己真遭了阎王的毒手,落得个连鬼都做不成的下场,几乎就死在了自己的梦里。水生不知为何会做这样的噩梦,或许是自己太过敏,太过神经质,他惊坐在树根旁,在努力地分析着自己离奇的梦境。想必是自己的老师给他说了一些令他愧疚的话,或者是自己内心长久以来的梦魇找到了合适的温床,对此他也没底。
想来是有一个女生陪着他来这个公园里促膝长谈过,不过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水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生了多少的触动,那是他的想法,他只不过是用自己的嘴说出来而已,至于对与错是不存在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知道他不能左右任何人的想法,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至于走什么样的路,那自然是不得而知,他且让自己上路。再多的梦终究会迎来,水生来公园既是为了新生,也是为了告别,或许不存在告别这回事儿。他已经没有什么特别去关心的人,同样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人会来关心他,这是生活本来的样子,他也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他想写一封告别信,就当是给自己的这一段情感画一个并不不情愿的句号。目前,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如此。
水生靠在那棵高大的冷杉树下,它高大的树冠已经完全遮住了太阳的温暖,有麻雀在上头上蹿下跳,偶尔会掉下来腐烂的枝条
针叶来,落在他的头上,掉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暖意,至少还有什么麻雀陪着自己,这是多么暖的存在。有时候,人类在相处的过程中会力不从心,不可避免地勾心斗角,彼此相互伤害,然后在彼此仇恨中了结余生,这是多么大的糊涂,水生如是想着。他拉过自己跟前的书包,从中取出了自己的纸笔,把一本厚厚的课本垫在自己的双腿上准备要写着什么,尽管他的内心已经乱作一团,他还是强力振作,毕竟他是个男人,他有责任和勇气让自己成为真正的男子汉的模样。
水生背靠着大树,他在睡了一觉之后恢复了精神,头脑也足够清醒,精力也足够充沛。眼前偶尔有人经过,都是成双成对地来往,并不见独来独往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世间道理都是一样的,无论是什么动物,还是人,选择独居的自然是少数,仍是需要组建家庭,彼此依靠,相互取暖,极少有什么动物或是人会选择孤独终老,这样的人自然是有的,但不常见,也不正常。选择一个人生活是需要无比的勇气的,也需要超人的智慧,免于让自己陷入可怕的孤独之中,这确实是可怕又可敬的生活方式,除非某个人要追求什么精神性的东西,并愿意用一辈子去追逐,却也难以逃脱孤寂的捕获,总会让自己的心陷入难以排解的黑暗中。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水生不知道他们来公园里是为了什么,锻炼身体,还是来休闲,或者是浪费时间?水生不得而知,他也并不怎么感兴趣,这些身边的人来公园里做什么都与自己无关,就像他来公园里想要写一封信,这自然是和任何人都是没有关系的。想到这儿,水生习惯性地抬了头看着眼前的高树,还有树冠上方的蓝天,自然还有蓝天里的白云。它们都能给水生以安慰,就像某个诗人说的“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他喜欢仰望蓝天,喜欢和星空对话,这是他从小的习惯,他一直保持了十多年。每当有了什么心事,每当心绪翻涌,他都会一个人找个安静的大树,找一片干净的小草坪,靠在树底,躺在草坪上面静静地仰望那无限的蓝天,抑或是星空,这给他带来说不出的感受。看着树上成双成对的鸟儿,他突然想到已经和自己分开的女生,他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桌,水生不知她为何突然与自己分开来,他找不到原因,尽管她写来的信中说得很清楚,是她爱上了班里的另一个男生,这不能说明什么。难道是自己平凡的样貌让她难以接受,还是自己压根就是个来自乡里的愣头青,没有钱,也没什么难耐,一定是自己的出身,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一定是这样的。水生握着手心里的笔,任凭自己胡思乱想,太阳已经偏西,还是能给他带来浅浅的暖意。
他毫无情绪地看着眼前的风物,树依旧是绿的,草坪上喷灌的洒水器在不停地工作着,发出嗞嗞嗞嗞的声音来,夏天里的草坪真是幸福,它们不光有的滋养,还有这眼前的黑色的水管,在雨水不情愿来临的时间里给他们以冰凉的沐浴,它们是该有多幸福,它们知道自己生活在幸福之中吗?水生看着眼前的绿得出奇的草坪,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股的暖流。绿色的草坪被道路隔开,成了几块绿色的毯子,四周都种了低矮的绿化树,也是觉得出奇,一株株整整齐齐地长着,被什么人用大剪刀修理得平平整整的,它们静静地守护在草坪周围,草坪上的草儿得意在它们的怀抱里自由自在地生长,都被上头的喷水器淋湿了全身,在阳光下闪出一片片的青葱,每一闪树叶,每一株草上都挂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是闪烁着银光的钻石,真是一个美的所在。偏西的太阳照在公园东边白色的照壁上,阳光在墙壁上忽而回转过脸来,把底下的草坪,把草坪四周的树照得一个透亮,穿过草坪上的喷出的水流,化作一道道七色的彩虹桥,在草坪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下头的草坪愈发地青亮起来。偶尔有一对不认识的中年夫妇牵着女儿的手从草坪间白色的路上经过,他们的欢声笑语和草坪上的喷水器发出的嗞嗞声融在了一起,伴着浅浅的风声,树上的鸟儿也啼鸣起来,一旁并不高大的樟树发出沙沙的声音,它们都自然地贴近水生的耳畔,给他带来美的享受。他渐渐地缓了对她的思念,他生了难得的诗意,人间到底还是很美妙的,万物各得其所,得其所乐,水生想着,心里已经没了先前的苦痛和偏见。是时候给她写一些文字了,水生想。他内心平静如水,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他握了笔,把自己的笔记本轻轻地放在蜷缩的双腿上,任凭身边的小溪潺潺地向东淌去,偶尔向右一瞥,水渠里的水是那么安静,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快乐,掉落在水中的树叶像极了绿色的小舟,顺着小溪往东边的池塘里飘去。虽无人欣赏驻足,那身旁的小溪自娱自乐般地流淌着,唱着少有人听的歌儿,像是专门为水生而存在。赶在太阳下山之前给她写点文字吧!水生埋了头,用笔在白色的纸张上告别。
“亲爱的宝儿,今天你过得好么?想来我们已经分开了,虽然很难承认这个有些冷的事实,但似乎无能为力,我只能硬着头皮、厚着脸默认了。我不会说自己还想你的话,那样子情何以堪。前不久,我还幻想着你能回到我的身边,让我们回到以前幸福的样子,你会挽着我的胳膊,我会轻轻地握着你的小手,走在B城的街道上。从炎热的夏天一直走到落了白雪的冬天。你还记得么,夏天我们一起去的滨河公园,那儿的景物说不上优美,河里也并没有江南的莲花浮躺在其中,也不见鱼儿的影子,钓鱼的人却不少。不多久,我们便到了一个亭台,它被河水包了个严实,你放着自己爱的音乐,在亭子里跳起了舞,不擅歌舞的我被你拉了起来,你非要让我与你同台,尴尬的笑容掩饰不了我笨拙生硬的舞姿,我只得坐在亭廊上看着你,你的舞蹈,你的身姿,还有你含羞的笑靥,都深深地镌刻在我心里。黑色的秀发,时而是马尾的俏皮,时而是披肩的秀丽,它们与你天使般的脸庞很搭。你知道么,你是那城里最美的女生。你的一颦一笑,都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成了鲜花不止的花海。冬天,你穿了厚厚的羽绒服,脖子围绕的围巾的样子我还记得一清二楚,它和你真配,你穿什么都好看。我们并排着走在天寒地冻的B城,路边树桠上厚厚的白雪你还有印象么,它们白色的雪衣远比不上你的冰清玉洁。飘雪了,又飘雪了。下雪和你的脸颊真的很搭,你肉肉的小嘴不住地往手心里呵白气,寒冷的天气惹得大宝直在雪地里跺脚,你完美的脸颊在光秃秃的榆树底下冻成了番茄。说要在冬天给你买可爱的暖手套,到现在都没有实现,整个冬天你可爱的小手都与自己的粉脸忍受着严寒,你可知我有多心疼。你的城,天寒地冻的。有你在,一切都是的暖,所有的奋斗都满是浪漫。那个冬天出了奇的长,因为有丫头在,一切安然,我们一起在雪地里滑冰,你在雪地里笑容真美,你黑色的外套,脖颈里的围巾都在记忆里酝酿着不舍。丫头,跟在你的身后很幸福,很暖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