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慌,继续往前走。”四月拍拍九月的手背。
有几个胆大的百姓询问青衣男子:“那妖怪甚是美丽,或许是传说中的桃妖。”
“传说有一座桃之岛,是此地界的守护,你们可别滥杀好妖哦!”
“若有不敬,可能要遭报应的。”
一个青衣男子面露不悦:“四月门办事,自有章法。你们还不去看顾自家生意,有什么闪失,别赖给四月门!”
“哟。这就不爱听了?得得得,咱走吧!”
把那阵嘈杂留在身后,九月低声说道:“吓死我了,他们老是说‘四月门四月门’的,我还以为你被发现了!”
四月耳清目明,心思活络,已能判断那所有的青衣男子应该归于四月门一边,与粗布麻衣的百姓是不完全相同的两种人类,但他们为什么不同,四月还看不明白。
“要不,我改个名字?”四月浅笑。
“不好。凭什么我们改?让他们改。”九月嘟着嘴,表示不满。
“那就不改。只要记着别和那些青衣人类发生冲撞就行。”四月嘱咐道。她的直觉不会错。
在苍老身躯的伪装下,四月和九月躲过了四月门和大多数人类的眼睛,来到一处破败的小屋。小屋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和齐腰深的杂草,不太惹人注意。
四月和九月打量着小屋里面。
“哇!好神奇!”虽然白天在街上已经见识过人类制造的各种东西,能够亲手触摸到的实感还是让九月发出大大的赞叹。她学茶摊的客人样子,坐在长条凳上,假装从桌上端起一杯茶,装模作样地吹了吹,一饮而尽。“这个坐起来比桃之岛的大树舒服。”
四月也坐下来,点点头:“表面平整,木质柔软,比坐在石头上温暖。”
“太棒了!这里就是新的桃之岛!”九月抱住四月。
四月摸了摸九月的头,叮嘱道:“我们还要找二月呢。我总觉得会花很长时间,所以我们一定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人类,从明天开始,继续观察他们。”
“好嘞!”九月靠在四月的肩上,从窗外看出去:“可是四月,现在好安静哦,人类都干什么去了呢?”
四月摇摇头:“不知道。等太阳升起时再说吧。”
等了二十几个日升日落,九月和四月把人类每天要做的事情基本摸透了。有的男人白天要去镇外的地里种田,有的则负责看管街上的铺面,有的女人白天也要去地里种田,在铺子里的则很少。铺子很多,有不同的功能,有的供人吃饭,有的供人选衣,有的供人选器具,有的供人选人。不能张望太久,会有人举着棍棒轰你。有一种铺子还供人学习,叫做学堂。有的男孩会去学堂里读书,学堂里的教书匠多是长胡子的男人。学堂里见不到女孩子。九月觉得要是在桃之岛也有一座学堂,那定是非常好的。入夜了,所有的人类都回到他们的小房子,进入睡眠,街上偶尔有青衣男子巡逻。他们属于一个叫作四月门的组织,专门对付妖鬼魔障,保人类平安。四月差点要改名,因为据说四月门之所以叫四月门,是人们笃信四月多云多雨,下界的鬼会趁着雨雾的遮挡来到人类世界,于暗中潜行,附于人类身上,满足它们生前未曾满足的欲望。可后来实在不知道应该改成什么,只能作罢。
染缸——九月以后会学到这个词,用来形容人类世界——因为当太阳消失在地平线,四月和九月也逐渐有了睡意。一开始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拉扯着她们的眼皮。
四月惊慌地说:“糟糕,九月!我感觉我的眼皮要掉了!”
九月努力睁着眼睛:“我的眼皮也要掉了!怎么办?还能变回来吗?”
四月抓着九月的手:“别怕!掉了也没事。就是虫子会飞进来。”在桃之岛的时候,四月一直睁着眼睛也不会累,偶尔有小虫会在她的眼球上落脚。她甚至能看见小虫是如何搓脚的。四月微微转动眼球,小虫就惊慌着飞走了。她的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痛快感觉。然而现在,她自己也变成了那惊慌的小虫。
她们就那样和摇摇欲坠的眼皮对抗着,直到脑海乱得一塌糊涂。
九月呢喃道:“四月,我放弃了。你一定要坚持住,找到二月。”
四月摇头:“坚持——不住。”
她们几乎是同时地,合上眼睛,进入睡眠——在桃之岛的时候,桃妖会化回树形,休养生息,是另一种形式的睡眠,只是四月和九月从未意识到。到了人类世界,她们浸在这大大的染缸里,睡眠形式也和人类一样了。
听到鸡叫的时候,九月以为自己去了另一个世界——鸡的世界。她以为自己的下一世是只鸡。睁开眼睛,四月就躺在旁边,自己的手脚和躯干还在。她坐起来,看看长凳,再看看四月,长呼一口气。眼皮也还在,真好。
九月摇了摇四月的肩头。青绿色的瞳孔里映出九月的样子。
“你还在!我也还在!”四月坐起来,歪着头思考。
“是的,四月。我想,我们和人类一样,太阳落山以后,就睡了——有呼吸,会动。”九月失落地说。她不太喜欢眼皮掉下来的感觉。
“要睡觉呀,那我们走不远了。”四月隐隐觉察出什么不便。
关于人类的一切,她们要花很多很多时间去学习。
这日,九月和往常一样,化成一名老妇人,坐在小河边的石头上,等待来浣衣的姑娘们。她喜欢听姑娘们说话,虽然大部分她还听不太懂。九月抬起头,看着被树叶割裂成一块一块的蓝天,嘴角泛起微笑。
“阿婆!你又在啦!”远处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九月抬了抬手:“来吃果子。”她指着铺满另一块石头的红果子。
姑娘们加快脚步,围到九月身边,一边问好,一边拣几颗果子,在衣角擦擦,便放进嘴里。有一位眼睛如葡萄般圆润的姑娘皱眉道:“阿婆,这果子在半山腰才有哪,你又爬那么高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