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惊,忙出门迎接,陆遗笑盈盈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两人倒头便拜,陆遗扶起两人,请进内堂坐定。陆遗微笑着问道:“小哥俩遇见难事了吧。”潘清诉说请陈怀夏出山未遂之事,陈怀夏问道:“陆老前辈消息怎么这么灵通?”陆遗道:“宣亭给祖连峰写信请教,祖连峰就又给我去信,我就猜到宣亭肯定会来找怀夏求助,以怀夏的品性,肯定会拒绝,所以过来帮宣亭做说客。”陈怀夏道:“这么说,陆老前辈也支持我去暗杀常欢颜?”陆遗道:“到什么地方过什么坎。你们习武之人讲义气,朋友有难,理应相助。”陈怀夏想了想,道:“当年宣亭为了我,冒着惊扰圣驾的危险抓了张念山为我求情。这次,我也看在陆前辈的面子上帮你这一次。”潘清忙拜谢道:“多谢怀夏出手相助。”
陈怀夏道:“我不白帮你,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潘清忙道:“好说。”陈怀夏道:“我给太极弟子立下了规矩,永生不得参加帮会,不得参与江湖纷争。你也得给安清帮弟子立下规矩,不许吸纳太极门人入帮,不许骚扰太极门人。”潘清点头道:“好,我答应你。”陈怀夏又道:“还有,此事过后,你功成名就,必须退隐,不得再问江湖纷争,我不想你陷的太深。”
潘清看看陆遗,不知如何回复陈怀夏,陆遗对陈怀夏坚定的说道:“我替宣亭答应你,功成身退。”潘清对陆遗说道:“师父,江湖不是想退就能退的。”陆遗反问道:“当年你在朝廷当着盐防指挥使,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潘清道:“以前年少轻狂,不谙世事,以为离开了官场到了江湖,就能快意恩仇。可走到现在才明白,到了哪里都是身不由己,不守朝廷的规矩,就得守江湖的规矩。”陆遗笑道:“你能有这份领悟,就算没白在江湖上走一遭。”陈怀夏道:“那我们兄弟,从此以后,各自守住心中的道。”说罢,三人齐声大笑。
第二天,陈怀夏摆下酒宴,收翁顺为徒,潘安年幼,被陈怀夏收为义子。后来翁顺娶了陈家沟的一个姑娘为妻,种地为生,安稳度过一生。尤红爽也留在陈家沟,开始几年还去附近县城州府唱戏,后来年纪大了,恰巧陈怀夏的一个本家堂兄妻子死了,就续娶了尤红爽,过上相夫教子的小日子。潘安长大后,娶了陈怀夏的小女儿为妻,就守住父母身边,耕读传家,安安稳稳过了一辈子。
潘清带陈怀夏回到江南,安清帮众人一齐迎接,秦华听说后,也从杭州来到江宁,只是陈怀夏心事重重,完全没有故友重逢的喜悦。
酒宴间,秦华不知潘清和陈怀夏之间的君子协议,借着酒劲说道:“兄弟,凭你的一身武功,怎么能甘心做一个隐士。不如就留在安清帮,干一番大事,搏上个富贵荣华。”陈怀夏淡然一笑道:“我一介武夫,尚且知道淡泊名利,军师你是读书人,怎么就不知道宁静致远的道理呢?”秦华闹了一个大红脸,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再看看潘清,也只顾低头喝酒,林沛在一旁只好打圆场道:“当年我曾经向令尊陈慕周先生请教武功,受益匪浅,如今先人故去,我就敬您一杯,聊表对慕周先生的怀念之情。”见林沛提到自己的父亲,陈怀夏不得不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王降监视常欢颜有所发现,回报潘清。原来,江琪官被潘清逐出安清帮后又投靠了长乐帮,常欢颜就让江琪官重新组织梨园行会,和安清帮的梨园行会打擂台。江琪官拉拢了几十个艺人入会,恰好后天就是常欢颜五十五岁大寿,长乐帮让江琪官操办堂会,宴请全江宁城的头面人物。明天晚上,常欢颜在城外的别墅内先请帮中的几个头目聚会,商量堂会的事。潘清和陈怀夏都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城外的别墅守卫不多,而且帮中头目齐聚,正好一网打尽。
潘清一招手,王培玉端出一个托盘,上面有五把锋利的匕首,道:“这五把短刀都抹了毒药,你试试哪个顺手。”陈怀夏笑了笑,推开托盘,拿起桌上的茶杯,摔碎在地上,俯身捡起最大的一块瓷片,揣在怀里,道:“有它就够了。”潘清也笑了,不再多说,只顾端起酒杯,和大家畅饮。
第二天夜里,陈怀夏穿好夜行衣,蒙上脸,悄悄潜入常欢颜在城外的别墅,守门的家丁早就让潘清买通,指点陈怀夏来到内堂,常欢颜、常笑天父子,还有江琪官、倪三等七八个帮中骨干头目,正在一起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陈怀夏推门而入,吓了众人一跳,陈怀夏环视一圈,先冲上去把江琪官打晕,他素有底线,不会滥杀无辜。其余几人大惊,一齐冲了上来,两边一交手,几人都惊呆了,眼前杀手的武功已然登峰造极,拈花飞叶皆是利刃,长乐帮的长老头目也多是好勇斗狠的高手,可面对陈怀夏,却如同羔羊遇猛虎一般。片刻之间,几人全被陈怀夏用碎瓷片割断了喉咙,气绝而亡。常欢颜一代枭雄,就此殒命。
轻松杀死几人,门外的护卫丝毫没有发觉,陈怀夏施展轻功,飞驰而去。潘清等人等候多时,给陈怀夏换好衣服,准备好马匹,陈怀夏也不多说,收拾好后,骑上快马,抱拳对潘清道:“宣亭,不忘初心,勿忘誓言。”说罢,绝尘而去。
目送陈怀夏走远,潘清叫来林沛、黄泉、石士宝、王降、萧玉德、王培玉,下令道:“叫齐全帮所有能打的兄弟,带上家伙,把全江南所有长乐帮的场子都给我砸了!”将近二十年的怒火、委屈、忿恨,在今天全都要发泄出来,安清帮兄弟如同泄闸的洪水一般,冲向大大小小的烟馆、赌坊、妓院,摧枯拉朽,砸了个稀巴烂!横行江南五十年的长乐帮就此灰飞烟灭!
常欢颜、常笑天父子已死,长乐帮群龙无首,哪里是安清帮的对手,不到五天,长乐帮名下五千四百多家烟馆、赌坊、妓院,全都被安清帮控制住。不但抢走了全部现银,还把赌场的借据、妓馆窑姐的卖身契全都烧了,外人抵押给长乐帮的房契、地契、珠宝古董也都贱卖给原主。
王降拿来账本,兴奋地对潘清说道:“师父,咱们发财了,总共抢了两千八百多万两银子!”潘清没想到,这几十年的功夫,长乐帮靠经营烟、赌、娼竟然积累了这么多财富。王降又说道:“我们还搜出来十大箱子账本,都是常欢颜给大小官员送礼的黑账。”潘清起身接过一份账本,随意翻了翻,指着一个名字冷笑道:“这老家伙一向标榜自己清廉如水,想不到胃口这么大。还有这个,曾经当众发过毒誓,说一两银子也不会贪,他倒是说到做到,真的一两银子也没贪,收的全是古董字画!”
这说着,萧玉德进来说道:“师父,江宁织造府里派人送来一封信。”潘清接过信,发现封皮上的署名不是曹頫,而是李凤卿,打开一看,开头叙叙旧情,然后笔锋一转,诉说织造府近年周转不灵,希望向潘清借些银两救急。潘清放下信,眯着眼睛沉吟不语,萧玉德问道:“师父,怎么回复人家?”过来好一会,潘清才睁眼说道:“不回复了,就当没这回事。”王降凑了过来:“师父,账目都整理好了,兄弟们都问,每人能分多少银子?”潘清一拍桌子,瞪了王降一眼:“分什么银子?你去盯着众兄弟,谁也不许昧下一两银子!把账本和银子都装好,跟我去见李卫大人!”
来到总督府,潘清恭敬的递上账本,说道:“大人,长乐帮五千四百家店铺,一共搜出来两千八百万两银子。”李卫接过账本感叹道:“这得害死多少老百姓呀。”李卫的两个账房先生抱着一份账本走了进来,李卫把潘清的账本递给空着手的账房,那账房先生摊开账本,高声朗读数目,另一人也翻开自己手中账本,对方每念一笔账,他就在自己账目上划上相应的红勾,一个时辰后,账本念完,两本账目分毫不差。
潘清心理一丝凉意,但还是装着不明白的样子问道:“大人,小人的账目刚刚做好,大人那里怎么就有了备份?”李卫看出潘清在装糊涂,也不便点破,只是笑道:“潘帮主是个实在人,原本以为会给兄弟们留点辛苦钱,想不到这么实诚,全给我送来了。”潘清汗如雨下,万幸自己没有把钱分给曹家,谨小慎微说道:“有国才有家,朝廷西北战局要紧,小人恨不得砸锅卖铁供奉大军,哪还敢私自昧下这朝廷救命的银子。”李卫点点头:“江南的官员要都像你这样就好了。”潘清道:“多谢大人夸奖。”
交接完银子的事,潘清又把长乐帮记录的行贿账本拿了出来,李卫草草看了两眼,问道:“全都带来了吗?”潘清道:“一共十箱,全都带来了。”李卫唤过护卫:“把这十箱子黑账都给我烧了!”潘清阻拦道:“大人,不能烧,这么多贪腐官员的罪证,对皇上和大人有大用处呀。”李卫明白潘清的意思,抓住这些官员的把柄,或是铲除异己,或是胁迫为己所用。李卫望着熊熊烈火,冷笑着对潘清说道:“皇上已经荣登大宝,要是还靠这些下九流的手段驾驭臣子,也太有失身份了。”潘清不再多言,李卫看了看潘清:“潘帮主要是誊抄了备份,我劝你还是当手纸擦屁股用吧,皇上是不会相信常欢颜这个恶棍的一面之词。”潘清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小人才不屑抄这没用的劳什子呢,擦屁股都嫌硬。”李卫笑道:“你明白就好。”
处理完和长乐帮的恩恩怨怨,潘清放下心来,于雍正四年将安清帮总舵迁到杭州。同时,翁岩、钱坚、冯铁樵、王远贞的棺椁也迁到杭州附近安葬。并让黄泉顶替师父翁岩担任朱寺庵主讲,石士宝顶替师父担任刘寺庵主讲,王降顶替冯铁樵担任户部红棍,萧玉德顶替王远贞担任工部红棍。同时,安清帮再次广收门徒,宿庆祥、姚玉等人也拜在潘清门下,成为弟子。
同时,吸取丐帮的教训,行恶的勾当虽然无法彻底杜绝,但要严格约束,所有见不得人的江湖行当分为上三门,佛、道、儒。佛就是和尚;道就是道士;儒是指替人习字、打官司、做账房师爷,没有功名的读书人。
中四门为‘风马燕雀’,风,指集体行骗,有人把风、探风、放风、贩风、护风,来去如风,如同群蜂蛰人。马,指单枪匹马一个人做的行骗生意,也称作‘麻’,比喻像麻雀一样随处可见,装扮成不同身份的人,到各处敲诈钱财。燕,也称作‘颜’,是指女人们靠美色骗人。取自《诗经·邶风·新台》中‘燕婉之求’指女子寻找年轻英俊的男人,后人称为‘仙人跳’。雀,也称作‘缺’,指帮别人买官卖缺,给官员当掮客捞钱。
下五门为车船店脚牙。车指赶车把式,船指船家,店指客栈,尤其是可以存放违禁物品,收留在逃犯人的黑客栈,脚指苦力脚夫,尤其是贩运私货的脚夫,牙则是人贩子,买卖人口的中间人。
此外,盗墓、赌博、娼妓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原本是长乐帮的产业,如今到了安清帮这里,规矩更多,让他们少害一些人。只是贩卖鸦片,断然不可,若有兄弟犯禁,必然三刀六洞,家法处置。
安清帮声威一日高似一日,很快就成为江南第一大帮。这一日,江相派祖连峰撒下英雄帖,邀请江南安清帮帮主潘清、四川哥老会总瓢把子郭永泰、广东天地会总舵主陈兴汉、京城理教掌门杨登魁、台湾巨贾冯炳忠、河南陈家沟陈氏太极族长陈怀夏齐聚河南洛阳,召开英雄大会。
四大帮派划分好了地盘,关内十八省,安清帮为京杭运河两岸以及长江中下游各省,浙江、江苏、安徽、山东,以及直隶的天津,湖北武汉以东。哥老会为长江上游各省,四川、云南、湖南、贵州,以及湖北武汉以西。天地会为华南各省,广东、广西、福建、江西、台湾。理教门为北方各省,直隶、河南、山西、陕西、甘肃。江湖中人每到一地,必须拜会当地帮会龙头,上供纳银之后方可做生意讨生活。江相派祖连峰为四大帮会总军师,门人弟子行走江湖只需拜会当地龙头,无需上供。
台湾冯炳忠家族,与天地会和安清帮都有渊源,故而兼祧两家,算是天地会和安清帮两家门人,大清沿海各省除了广州之外,所有的海路走私生意,都交给冯家,北方理教,南方的安清帮、天地会只负责在岸边接应、销售,陆地归帮会,海上归冯家。
陈怀夏代表天下武林,和四大帮派立下规矩,武林中人除陈氏太极门人以及各派掌门人,皆可以加入帮会,但只能以个人或镖局名义加入,不得以门派名义加入,武林人士纷争,一概不许帮派参与,江湖帮会不得干涉武林门派事务,武林门派不得以门派名义为帮会教授武艺。
各派之间立下四条规矩,一、万事不得报官;二、寻仇不得杀害对方家人,也不许在对方家中行凶;三、不得欺压良民,尤其是读书人;四、江湖中人因变故跳盘子换地盘,必须经过各地帮会同意。
各帮派划好地盘,各自安好,大家皆大欢喜,从此各不相争。
潘清高兴的回到杭州,还没有将划分好地盘的喜讯告诉给大家,就听到一个噩耗,朝廷终于以巨额亏空和骚扰驿站为名处分曹家,曹頫被贬为庶民,罚没家产,连累其姻亲,苏州织造李煦、曹寅妻子史氏家族、曹颙妻子薛氏家族都被免职抄家,甚至曹家对头江宁将军德楞嘉也被赐死,投靠德楞嘉的河防营指挥使胡克发配充军青海。本来皇上念在曹家四代为皇室效力的份上,没再深究,不料曹寅原来的师爷詹雨仁为了保住官职,出首告发曹寅当年收留废太子胤礽私生女一事,终于惹得龙颜大怒,下令将曹頫和李煦充军发配,其余家属官卖为奴,没过几日,李煦急病交加忧惧而亡。更让潘清没有想到的是,江琪官竟然从官府手里买下了李凤卿、曹惜儿、可儿、巧、荷叶、曹霑以及曹家其他一些女眷。然后恩将仇报,把李凤卿、曹惜儿、可儿、巧儿、荷叶全都卖到了妓院之中。
得知此事后,潘清勃然大怒,立刻带上几个徒弟和火枪队的几十个兄弟,来到买这几人的妓院。一进门,老鸨子就看出不对,忙迎上去谄媚道:“哟,潘帮主,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潘清怒问道:“你从江宁织造府买来的那几个女人呢?都给我叫出来!”老鸨子不知道潘清和织造府之间的恩怨情仇,自顾自得胡说道:“潘帮主好品味,这几个可全是大家主的太太小姐,难得让咱们平头百姓尝鲜,这几天点这几个姑娘的客人可都是排着队呢。”潘清怒不可遏,狠命一记耳光抽倒了老鸨子:“把人都给我带出来!”
不一会,人都到齐了,曹家二十多个女人早已经被折磨的不像人样,曹惜儿和李凤卿看到潘清,哪里还克制的住,失声痛哭,潘清紧紧搂住二人,咆哮着对王降等人吼道:“把这个窑子里所有的人都给我杀了!一个也不许留!”
王降打开杀戒,把妓院里的老鸨子、龟公茶壶、人牙子还有嫖客全都用火枪打死,几个被关起来的妓女也都放了出来,烧了卖身契,给几两银子送回了家。
潘清把李凤卿等人带回安清帮,请叶杏林好生医治。自己带上人直扑江琪官家中,发誓一定要把江琪官碎尸万段。众人把江琪官堵在卧室,王降、萧玉德死死按住,潘清抽出匕首,指着江琪官道:“你个狗杂种,凤卿待你不薄,你竟然敢这样对她!今天我一定把你的良心掏出来喂狗!”江琪官嚎哭着求饶道:“潘爷爷,小人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吧,我给您当牛做马,求您不要杀我呀。”潘清不理会,提刃就要刺,这时,江琪官屋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突然扑上来,挡在江琪官前面,叫道:“住手!”潘清一把推开那女人,怒道:“滚,这没你的事。”女人不卑不亢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和我相公没关系,你要杀就杀我。”潘清愣住了,仔细端详了这个女人一下,觉得有几分面熟,反问道:“你是谁?多管什么闲事!”女人正色道:“我也是织造府的丫鬟,江老板把我买来当老婆,是我劝他把李凤卿她们买回来再卖给窑子的。”潘清又惊又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女人冷笑一声:“看了潘帮主真是贵人多忘事,真的是把我给忘了,想当年还是你亲手把我送进织造府这个火坑呢。”潘清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大悟道:“你是那个老农花仁家的女儿,你叫花蕊是吧。”女人道:“你终于想起我来了。被你带进织造府,不但要陪老爷、少爷们睡,外面来了贵客,也得把我送过去伺候一夜。李凤卿这只母老虎,曹頫睡完我一次,她就打我一次,你要是我,会怎么对她?”潘清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才说道:“那你也太狠了。”花蕊道:“许她欺负人,就不许别人报复是吗?”潘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花蕊,只好说道:“行,我饶你们不死,但按照江湖规矩,三刀六洞。”说罢冲王降一使眼色,王降掏出匕首,依次穿过江琪官两条小腿肚子和一支手臂。江琪官鬼哭狼嚎,昏厥过去。潘清等最后一刀抽了出来,让人给江琪官止血包扎。
过了一个时辰,江琪官慢慢醒来,潘清道:“我今天看在你老婆的份上,饶你不死,日后要好好待她,不要再作恶了。”江琪官千恩万谢:“多谢帮主不杀之恩,小人一定改邪归正。”
潘清回到帮中,又听到消息,曹頫在充军的路上,刚走到徐州,不堪凌辱,绝食而死,又被官府定了一条畏罪自尽的罪名,扣下了尸首。李凤卿和曹惜儿拿了些银子,偷偷跑到徐州去找尸体。等到潘清发觉,她们已经走了两天,怕她们出事,潘清赶紧快马加鞭追了上来。
李凤卿和曹惜儿到了徐州衙门,管事的衙役故意刁难,说曹頫是朝廷重犯,畏罪自尽,是对朝廷的大不敬,尸首只能扔进大山里喂狼,曹惜儿赶紧递上银子:“官爷通融通融吧,让我们把尸首带回去。”衙役满心欢喜打开包银子的手帕,仔细一数,才十两,撇嘴道:“你们把衙门当什么了?这么大的事得知府大人批准才能带走,你们去找知府吧。”李凤卿和曹惜儿又找到知府,知府也不耐烦的说道:“本官是地方官,不管朝廷的刑罚大案,这事你们去找江苏按察使吧。”恰好按察使巡视到徐州,李凤卿和曹惜儿拦轿喊冤,请求要回尸首,但按察使更是不屑一顾,打发道:“这等小事要是都来麻烦我,本官还干不干别的了。你们去找徐州衙门刑房的小吏衙役就行!”
事情又推到徐州衙门,李凤卿和曹惜儿又找到那个衙役,苦苦哀求,许诺把尸首运回去,就把银子送来,那衙役还是故弄玄虚,尽兴的戏耍着两人。李凤卿实在按捺不住,终于暴怒,冲着衙役厮打起来,衙役们一拥而上,架起两人,扔出了衙门,正好这时潘清带人赶来,见到衙役欺负李凤卿和曹惜儿,大怒,上前飞起一脚,蹬翻了衙役,几个徒弟也不等潘清开口,上去拳打脚踢,把那几个不开眼的衙役打得七零八落。
为首的典吏喝道:“你们敢打衙门的人,要造反是吗!”王降也喝道:“老子是安清帮的人,打了你们又怎地!”典吏爬起来冷笑道:“你们还别不拿我们当个官,给你们办事办不了,给你们坏事机会可有的是。”潘清没有理会那些小人,搂着两人,把她们带上马车,轻声道:“曹大人是江南文人领袖,可杀不可辱,我一定要大人走的体面。”李凤卿哭着说道:“曹家这几十年交下你这个朋友也算值了。”曹惜儿也哭道:“谢谢你宣亭。”
潘清送两人回到杭州,自己则去了江宁找总督李卫求情,要回曹頫尸首。见到李卫,说明来意,听罢,李卫沉吟许久,竟然流下两行眼泪,潘清不解其意,十分茫然,不知李卫到底是怎么回事。过了许久,李卫才开口道:“昨天京城送来塘报,西北大将军年羹尧被判了斩刑,一代名将,就这么没了呀。”听闻年羹尧死讯,潘清也吃了一惊,问道:“他不是皇上当年从龙的臣子吗?”李卫摇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曹家好歹还当红了几十年,年羹尧这才几年呀。”
潘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随意应付问道:“西北战局不是打赢了吗?这么大的功劳怎么也保不住他一条命?”李卫没回答,只是坐到书桌前写下一张条子,换来仆从,道:“把条子给徐州知府送去,让他把曹頫的尸首送回杭州,交给他家人。”潘清忙拜谢道:“多谢李大人。”李卫苦笑道:“你还是谢谢年大将军吧。本来长乐帮完了,下一个就是你们安清帮,可我现在想明白了,你们要是都完了,那皇上留着我还能干什么呀?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潘清再次下拜道:“多谢大人成全。”李卫叮嘱道:“安清帮现在产业越来越大,但运河漕运的本职不能荒废,你给朝廷当一天差,朝廷就会让帮会多存在一天。至于别的生意,也就能多容你们一天。切记,江湖连着朝廷,万事小心。”潘清道:“谨遵大人教诲。”
曹頫尸首运回杭州,潘清将曹頫妥善安葬。过了孝期,潘清见可儿、巧儿、荷叶也渐渐长大,便做主让可儿嫁给王降,巧儿嫁给萧玉德,荷叶嫁给王培玉。三对夫妇和和美美,也让长辈们欣慰许多。
不日,潘清前去探望几个孩子,王降悄悄对潘清说道:“师父,我们做徒弟的都娶了老婆,您老孤身一人,身边也缺人照顾,依我看,曹夫人和李夫人都和您旧情未了,不如就娶了,也好有人照顾。”潘清有些不好意思,犹豫道:“经历了这么多事,心都有些倦了,此事还是算了吧。”王降见劝不动潘清,就找到另外几个师兄弟,轮番劝导,曹惜儿和李凤卿也有意和潘清再续前缘,潘清心动,终于答应。两人不分大小,皆为正妻。
选定良辰吉日,潘清没有声张,只是请了帮中长老和几个徒弟,简单操办。秦华为三人做司仪,高呼:“一拜天地。”三人一起下拜。再喊:“二拜高堂。”三人对着潘清父母和曹寅、李煦的画像下拜。三喊:“夫妻对拜。”曹惜儿和李凤卿并排,和对面潘清拜了四拜。最后秦华一声高喊:“送入洞房,”众人一起调笑,拉扯着几人,推搡进洞房。
正当大家哄闹之际,守门的兄弟进来说道:“帮主,门外有个送信的,说是河南陈家沟的陈怀夏有紧急信件。”潘清道:“果然是好兄弟,快把信拿进来。”信差把信递上,潘清拆开一看,顿时如同泰山压顶一般,身子一沉,栽倒在地,众人忙上前扶起,秦华捡起信件,原来陈怀夏在信中告诉潘清,他师父陆遗已经病逝,临终前提醒潘清急流勇退,及早归隐。
潘清醒来,大哭一声:“师父!”众人苦劝不止。一连数日,潘清无论白日黑天,精神恍惚,萎靡不振,每日噩梦不断,一开始是梦见翁岩、钱坚、冯铁樵、王远贞这些兄弟,后来就是张念山、马浪子、武摩珂、陈树深、常欢颜这些死对头,最后是花仁、曹瑞、钱洪这些被他杀过的人。他们在梦中全都下了地狱,无论是敌是友,都拉潘清下去陪他们受苦,好减轻今生罪孽。
过了一个多月,潘清才渐渐纾解了一些,这一日,趁着清醒,按照陆遗的遗嘱,召集众人,当场宣布退隐,将帮主之位传给王降。众人苦劝,潘清就是不听,大家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再次选好黄道吉日,于雍正七年六月初六,潘清正式传位给王降,并让他兼任黄寺庵主讲。萧玉德和王培玉为副帮主。不料,王培玉宁死不当副帮主,只愿陪在潘清身边,侍奉终老,潘清没有办法,只好让王培玉继续跟在自己身边。
退下帮主之位,潘清在杭州远郊买了几亩地,盖了几间道观,正式出家做了道士。曹惜儿和李凤卿也跟着一起修行,每日除了养鸡种菜,就是修仙问道,参悟道法,再也不过问世间俗事。
李凤卿做了道士,不便再照顾养子曹霑,于是决定把曹霑送到京城官学读书,寄住在亲戚家中。这一天,潘清带上曹惜儿、李凤卿到码头,派王培玉护送曹霑坐船进京。后来曹霑化名曹雪芹,将自己少年时代在江宁织造府的所见所闻写成一部书,取名《红楼梦》。
依依惜别之后,船渐渐开远,潘清等人正要返回,这时,一队官兵差役押解着一个犯人也朝码头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疯子,高声歌唱:
愁起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廖荒店里,只好醉村醪。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凄凉二更时,展转愁,梦儿难就。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稠。如今芦为帷,土为坑,寒风入牖。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飘零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下。梦才成,又惊觉,无限嗟呀。想当初,势顷朝,谁人不敬?九卿称晚辈,宰相为私衙。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无望城楼上,敲四鼓,星移斗转。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如今别龙楼,辞凤阁,凄凄孤馆。鸡声茅店里,月影草桥烟。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
荒凉闹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气。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听罢歌声,犯人来到码头,潘清定睛一看,竟然是曹寅的师爷詹雨仁!潘清忙问道:“詹大人,你不是出首告发曹家,怎么也落得这般下场?”詹雨仁认出潘清,道:“宣亭呀,我到如今才明白一个道理,人呀,千万别卖友求荣,不但朋友看不起你,连买主也会用完了你再一脚蹬开。”曹惜儿和李凤卿没有落井下石,给詹雨仁的口袋里塞满了食物,还给押解的官差塞了银子。詹雨仁哭道:“我还不如你们女人讲情义呀。”潘清问道:“詹大人这是发配到哪里呀?”詹雨仁道:“发配到云南边境上。”潘清道:“我和西南哥老会的总瓢把子郭永泰是朋友,我这就给他写信,到那边好好照顾你。”詹雨仁下拜道:“多谢宣亭兄弟。”这时衙役催促,詹雨仁和潘清等人拜别上船。
这时,后面跟着的那个疯子继续唱道: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潘清拦住那疯子,问道:“你这歌里怎么全是好了、好了的?”疯子看着潘清,只是傻笑,潘清仔细看了看那疯子,惊呼道:“你是当年那个和曹大人作对的秀才石慧!”疯子道:“潘先生好眼力,当年还是你抓的我呢。”潘清又问道:“你不是充军发配到黑龙江宁古塔了吗?怎么又回江南了?”疯子石慧道:“新皇上即位,大赦天下。”潘清内疚问道:“那石先生在江南还有什么亲人吗?”石慧疯癫道:“全都死了,全都死了。”潘清道:“既然先生也是孤苦一人,不如就和我一起学道吧。”石慧也不理会,自顾自的走开,边走边说:“学什么道?哪有什么道?全都是不知道!”
潘清似有所悟,带着曹惜儿、李凤卿回到家中,继续修仙问道的日子,后在乾隆三十一年,潘清在游历时于凤林闸下病逝,享年七十八岁。没过多久,曹惜儿、李凤卿也相继无疾而终。王培玉为潘清守孝三年,期间病逝,后人感念王培玉忠义,后在安清帮三庵之外再加一庵,石寺庵,主讲授帮规,授予新进帮众义气千秋,及江湖礼节,尊王培玉为‘小爷’。
王降和萧玉德先后担任帮主,在二人期间,安清帮势力越来越大,巅峰时期共计三闸五埧和七十二个半码头,成为中国第一大帮派。后世民国上海滩的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俱是青帮弟子,当然,那就是另外一段传奇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