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系统中医学的基本原理探究

认识到人的复杂性，从人的复杂性来研究和调理健康与疾病，是中医学的根本特色，代表着人类医学发展的根本方向，因而是中医学的根本优势。以经典中医学的成就为基础，运用系统科学提供的理论和方法，从中医系统论研究入手，深化对人的生命及其健康与疾病的复杂性的研究，发展从人的复杂性对健康与疾病的研究和调理，就形成系统中医学。

破解人的生命及其健康与疾病的复杂性，是系统中医学的主攻方向和主题。问题在于，这一方向和主题，完全在还原论医学的视野之外，与还原论医学的基本原理相悖，那么，经典中医学是怎样从这个方向来研究和认识的，怎样将其发展为现代化的中医原理，这是系统中医学研究的首要课题。我们以系统科学为主导，进行了两个层次的研究。

第一，从与还原论视野相悖的方向，考察经典中医学怎样研究和调理人的复杂性，认清其从复杂性认识和调理人的健康与疾病的原理性内核，及其发展“瓶颈”和学术“天花板”。

第二，以研究和认清人的复杂性为基础，运用系统科学的理论和方法，找到冲破经典中医学的“瓶颈”和“天花板”的突破口，从人的复杂性研究进行突破和创新，总结和发展中医学从人的复杂性认识和调理健康与疾病的基本原理。它既是系统中医学的基本原理，又是现代中医学的基本原理。

迄今为止，所作研究总结在《中医学基本原理探究》（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9年版）中，主要有7条。

第一，系统思维原理。系统思维是中医特色和优势的本质，是能够认识和调理人的复杂性的内在根据，必须坚持和发展，坚决抵制和批判还原论。要遵循中医系统论所揭示的人的复杂特性和规律来认识和调理健康与疾病，主要是非加和原理、元整体原理、天生人原理、有机性原理、功能性原理、有序性原理、自主性原理。

第二，以人为本原理。中医关注的焦点是人、人的生命，不是病。关键词是“人、人病、病人”，人的本质是生命（不是人体），健康与疾病是生命的正常与失常，防治的焦点是对人的生命进行调理。精气神、生生之气、气机、和调、自和是健康与疾病的根本规律，是防治的基本点。

第三，超解剖原理。中医有相当水平的解剖研究，更有发达的超解剖研究。中医所关注的是人的生命的正常与否，不是人体有没有器质性改变。在太平间里，人死了，人体还在。中医所研究的精气神、经络、阴阳、气机、病证、病机等，永不进太平间，这是人的生命的复杂性内容，张仲景创立辨证论治是超解剖研究的杰出代表。

第四，辨证论治原理。西医所辨之病是人体解剖形态发生的可局部定位的病变，中医所辨之证，是人的生命发生的异常，是“病机-病证-病候”病变系统。这一病变系统是中医独到的发现，进到了人的病变的深层复杂领域。辨证论治更是中医所独创，开辟了从复杂性考察和调理人的健康与疾病的道路。

第五，生态调理原理。人是宇宙之子，是宇宙、银河系、太阳系、地球之生态系统的一环，人的健康与疾病是这个大生态系的变化效应。而人的生命也有其“态”，健与病是这种态的变化，生态性是人的生命及其健康与疾病的根本特性，从生态进行调理应是医学防治的根本原理。中医的防治正是遵循生态原理，驾驭了人天相应、五运六气等规律，创立了以自主调理为核心的防治原理，发明了中药方剂和针灸等生态调理手段。

第六，中药方剂原理。中药是中医化的自然药物，方剂把药性组织化、复杂化，中药方剂是以复杂化药性药效进行复杂化调理的药治方式。中药方剂的复杂化调理原理包括，整体性味与整体功效、药证对应与方证对应、方从法出与以法奏效、生气内应与转化生效、知常达变与圆机活法。中药方剂代表了药物开发和药治方式的复杂化方向。

第七，阴阳原理。阴阳是宇宙演化发生的对称破缺，人是宇宙阴阳运化的产物，宇宙阴阳演化为人身阴阳。中医认识到“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阴阳学说是关于人的生命深层复杂特性和规律的基本原理。生有阴阳，病有阴阳，治有阴阳，药有阴阳，在现代科学的推动下，应发展为现代阴阳学说。

当然，系统中医学的基本原理不仅仅这几条。随着系统科学的发展，随着对人的复杂性研究的深入，随着对中医学探究的深化，系统中医学研究必将有新的突破和创新，必将揭示和总结出新的原理。

从现有的研究我们已经清楚地看到，系统中医学的这些基本原理，无可争辩地表现出中医学对于人的复杂性认识和调理的先驱性、深刻性、科学性。这七条基本原理，是冲破经典中医学发展“瓶颈”的七个突破口，是在经典中医学的学术“天花板”上打开的七个窗口，为破解其各种“不知其所以然”开辟了道路。沿此方向前进，我们看到两种诱人的前景。

第一，可突破经典中医学的历史局限，发展为现代中医学。

第二，可突破还原论医学的局限，推进正在孕育并必将到来的医学革命。人类医学的根本原理，必将从还原论思维转向系统论思维，从以病为本转向以人为本，从解剖研究转向超解剖研究，从关注躯体之“病”转向生命之“证”，从对抗治疗转向生态调理，从药物特异功效转向复杂性方药和复杂性功效，从注重物质成分转向阴阳矛盾。

总之，沿此方向的发展，是要在人的生命及其健康与疾病的复杂性研究上进行突破和创新，既是中医学的复兴和现代化，也是对还原论医学的突破和革命。这些原理将发展为人类新医学的主旋律，并会引起与人的研究相关的科学革命，导致钱学森所称的“东方式文艺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