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起源之争

即使是百科全书，面对不同类型的读者，对科幻小说起源的描述也有所不同。《简明大英百科全书》认为玛丽·雪莱（Mary Shelly）的《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1818）、罗伯特·史蒂文森（Robert Stevenson）的《化身博士》（The Strange Case of Dr. Jekyll and Mr. Hyde，1886）、乔纳森·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的《格列佛游记》（Gulliver’s Travels，1726）等作者及作品开创了科幻小说的先河。1926年创办的纸浆杂志《惊奇故事》中刊登的凡尔纳和威尔斯的作品使该类小说成为一种重要流派。在20世纪30年代后期的《惊奇科幻小说》杂志的推动下，该体裁开始作为严肃小说出现，这一阶段的主要代表作家有艾萨克·阿西莫夫、亚瑟·克拉克（Arthur Clarke）、罗伯特·海因莱因等。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该小说的读者和研究者规模大增，许多作家在作品中展示了对地球未来社会的预测、对星际旅行的分析以及对其他世界智慧生命富有想象力的探索。《学生大英百科全书》则将19世纪的作家凡尔纳和威尔斯视为这一题材的开创者，其关于科幻小说的发展简介则与《简明大英百科全书》一致。

科幻小说的历史演变与人类认知进程和科学技术的进步密切相关，人类与生俱来的探究精神与幻想本能让流传至今的古代小说或多或少包含了奇幻传奇的元素。世界上几乎所有民族的神话传说均涉及对自然现象的解释：天地形成、季节更替、气候变化、超能力的神或半人半神等。此外，早期人类已经观察到自身与其他物种的区别，严酷的生存竞争让他们幻想拥有其他物种的某种能力。这种渴望弥补了自身能力的不足和对超越一切物种的向往，激发了人类开展仿真研究与实验的强烈兴趣与动力，同时也让像鸟类一样在空中飞行、像鱼类一样在水里游走等幻想成为科幻小说萌芽时期的永恒主题，而空中飞翔的主题更是成为科幻小说黄金时代的主要创作动机。以古希腊的荷马史诗《奥德赛》为例，三面环海的希腊文化产生了数百种奇幻航行的故事，包括对安息之地或天堂的幻想，甚至详细叙述了进入大气层或者到月球和太阳系的非凡旅程。

古希腊众多的奇幻旅行叙事与当时的天文学进步相关，亚里士多德（Aristotle）、托勒密（Claudius Ptolemaeus）等人建构的知识体系为富有想象力的古希腊作家提供了广阔的宇宙空间场景。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气象学》《论天》《论生灭》等著述讨论了物质世界的运动原理，探究了天气的各个方面，如雷电、雨水、风等，阐释了诸多天文学现象，如彗星、银河系等。他提出的“地心说”将宇宙视为一个有限的球体，分为天地两层，地球位于宇宙中心，日月围绕地球运行，物体总是落向地面等学说解释了物理世界的构成及其运动的各种现象和原理。托勒密发展了亚里士多德的理论，使其影响深远，直至哥白尼（Copernicus）的“日心说”出现后才开始瓦解。按照托勒密的设想，各行星都绕着一个较小的圆周运转，而每个圆的圆心则在以地球为中心的圆周上转动。托勒密的推论虽然没有反映宇宙实际结构的数学图景，却较为完满地解释了当时观测到的行星运动，这一成就为当时的航海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奇异旅行”（voyages extraordinaires）的相关叙事历史悠久，欧里庇得斯（Euripides）的悲剧《贝勒罗丰》（Bellerophōn）中就有所呈现。这个故事大约写于公元前430年，讲述了传说中的贝勒罗丰（Bellerophōn）试图骑着长着翅膀的飞马（Pegasus），飞向天堂，可惜的是，他在空中跌下马，掉到地球表面，瘫痪了。较完整地描述了空中飞行梦想的最早文本是马库斯·西塞罗（Marcus Cicero）撰写的《西塞皮奥之梦》（Dream of Scipio，公元前51年），该书在描绘人类的空中飞行时，体现了当时的宇宙观和道德教育。故事讲述了年轻的西塞皮奥（Scipio）梦见自己已故祖父的情景，在天堂的祖父向孙子展示了自己位于星空中的住所——专门为那些遵循美德的人特别是为捍卫自己国家的爱国者设计的死后居住地。

另一位描述空中飞行的古典作家是被某些学者誉为“科幻小说之父”的卢西安（Lucian）。(4)其《伊卡罗尼波斯》（Ikaromenippos）描述了罗尼波斯（Menippos）与一位友人的对话。罗尼波斯对地球上哲学家间存在的矛盾感到沮丧（他们每个人都有关于真理的想法，且固执己见，并为此争吵不休），于是决定向天上的宙斯询问事实的真相。该故事详细描述了罗尼波斯制作飞行工具的技术细节：将鹰的翅膀固定在右臂上，将秃鹰的翅膀固定在左臂上，然后飞向天堂找宙斯。首先，他飞到月球，在那里获得了一个绝佳位置，从中可以俯瞰地球。然后，他飞越太阳，直达天堂，与宙斯会面。抵达天堂后，叙事从飞行技术转向神学描写。卢西安在另一部讽刺作品《真实历史》中也描述了飞往月球的经过，不过这次的飞行工具是由海上旋风卷起的帆船。《真实历史》已经出现了性别幻想，其描述的月球居民仅有男性，现代科幻小说中的性别幻想可能来自于此。这两个故事最突出的特点是将科学话语和思辨性话语融为一体，这被视为科幻小说的语言特征，卢西安也因此被部分研究者视为第一位科幻小说作者。

对科学和神学都感兴趣的是古希腊维奥蒂亚地区（Boeotia）的散文家和历史学家普鲁塔克（Plutarch），其《月球表面的明显标记》（On the Face Apparent in the Circle of the Moon）可追溯至80年左右。该书对月球表面明显标记的解释反映了当时和月球有关的两种科学观点：一种认为月球是由炽热、透明的物质构成的，像镜子一样，其可见标记是陆地的反射；另一种认为月球是由地面或泥土物质构成的，那些痕迹是其中的杂质，或者是太阳光投射的阴影。此外，该书还讨论了月球是否有人居住的问题。书中一位对话者苏拉（Sulla）通过来自大西洋彼岸的一个陌生人揭示了天堂的本质，即天堂是人类灵魂的栖息之地。他说人类天生具有三个要素（身体、思想和灵魂），当地面死亡摧毁了身体之后，灵魂会迁移到月球，在那里的第二次死亡再释放出灵魂。普鲁塔克在书中进行了科学和神学探讨，体现了科幻小说萌芽时期的思想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