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众人骇然变色,连呼吸都凝滞了。齐亲王妃死死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绝望的心底终于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银针震颤良久,终于归于平静。
褚云锦这才抬手,一根一根地收针,最终只留一针在鬼堂穴(肺俞),以固本培元。
她缓缓抬眸,看向云安郡主,声音清冷而笃定:“世子已无大碍,我已封住他流失的生气,止住脏腑出血。但他失血过多,需以补血养气的方子调理,同时肺腑受损,需固本培元。”
云安郡主怔怔地望着她,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褚云锦转头看向一旁呆愣的小丫鬟,温声道:“取笔墨来,我开方子。”
“是、是!奴婢这就去!”小丫鬟如梦初醒,慌忙跑出去。
老嬷嬷喜极而泣,扶着云安郡主道:“王妃……世子有救了!世子有救了!”
云安郡主仍不敢相信,直到严霖踉跄着扑到床榻前,颤抖着探向陆铭轩的脉搏,随即老泪纵横,失声惊呼:“活了!真的活了!世子脉象渐稳,气血已通!这……这简直是神迹啊!”
屋内众人终于回神,刹那间,惊叹、震撼、狂喜交织,满室哗然!
严霖此刻激动得浑身发颤,那双布满皱纹的老眼瞪得滚圆,通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他死死盯着褚云锦,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连扯断了几根都浑然不觉。
“老朽…老朽这把老骨头今日能亲眼见证如此神技,实在是…实在是…”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枯树皮般的老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这御赐的龙纹银针能得姑娘妙手施为,简直是它们三生修来的造化啊!”
他猛地抬头,布满老年斑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陡然拔高:
“敢问…敢问姑娘方才施展的,可是那失传两百余年的‘鬼门回魂针’?”
“传说此针法能通阴阳,逆生死,老朽…老朽只在祖传的《黄帝内经》残卷中见过只言片语的记载啊!“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严霖的声音已经哽咽,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老脸滚落。
褚云锦被严霖那炽热如火的视线灼得指尖微颤,不由垂眸避开,“严家主言重了。”她嗓音清泠,似山涧流泉,却又带着几分疏离。
葱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针包上绣着的云纹,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是些粗浅的针法……”
话音未落,严霖已经激动地打断:“粗浅?!姑娘莫要玩笑!”
他枯瘦的身躯因急切而前倾,险些从椅子上滑落,“这鬼门回魂针自前朝太医令失踪后便已失传,老朽穷尽半生……”
褚云锦闻言眸光微闪。她想起师父将《九霄御通经》交予她时说过的话:“丫头,这上面的针法,在外界怕是早已绝迹。”
当时她只当是师父夸大其词,如今看来……
“其实……”她红唇轻抿,斟酌着词句,“十三针不过是入门之法。”
说着,指尖轻轻划过针包上排列整齐的银针,“二十四针可续断脉,三十六针能逆生死,至于一百零八针……”
她忽然噤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
抬眸对上严霖震惊到扭曲的老脸,不由在心底轻叹——师父说得对,有些东西,确实不该轻易示人。
“姑娘是说……”严霖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抓住桌沿,“这些针法……姑娘都……”
褚云锦没有回答,只是将银针一根根收回锦囊。
那纤纤玉指翻飞间,严霖恍惚看见她指尖似有流光闪过,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是传说中的“以气御针”!
严霖闻言浑身剧震,枯瘦的身躯如遭雷击般晃了几晃。
他踉跄着向前扑去,布满青筋的双手死死抓住桌沿才勉强稳住身形。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他嘶哑的嗓音颤抖得不成调子,“老朽…老朽活了七十有三,今日竟能亲眼得见这失传的绝技…”
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与青石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竟以额触地,行了个大礼。
“姑娘...不,大师!”
他抬起头时,老眼中迸射出近乎狂热的虔诚光芒,
“敢问大师尊姓大名?师承哪位隐世高人?老朽……老朽虽已年迈,但求能侍奉大师左右,便是做个煎药童子也心甘情愿啊!”
说到激动处,他枯瘦的身躯不住颤抖,连带着花白的胡须也跟着簌簌抖动。
“只要大师肯指点一二,老朽愿将严家百年积累的珍稀药材尽数奉上!便是…便是这把老骨头即刻死了,也能含笑九泉啊!”
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攥住褚云锦的衣角,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上好的云缎扯破。
顾泽安身形如电,一个箭步横亘在二人之间。
他挺拔如松的身躯将褚云锦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那双锐利的凤眸微微眯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严老慎言。”他声音低沉,字字如冰,“此乃舍妹。”
严霖闻言一怔,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浮现出茫然之色。
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顾家小子,你何时……”
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瞪大眼睛,“等等,顾家不是只有一位……”
“顾梦辰。”顾泽安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冷硬得像是淬了冰。
寝殿内霎时陷入死寂。
严霖的表情精彩得令人叹为观止——先是困惑地皱起眉头,继而震惊地张大嘴巴,最后整张老脸都扭曲成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枯枝般的手指在褚云锦和顾泽安之间来回指点:“你、你是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这位能施展鬼门回魂针的姑娘,就是顾家那个……那个……”
他“那个”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口,仿佛那三个字烫嘴似的。
最后只能抖着手指向窗外——那里正传来街边小贩的叫卖声:
“最新出炉的《京城轶闻录》,贤王沐浴图独家揭秘!顾家大小姐痴缠实录!”
严霖整个人如坠梦中,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他竟突然觉得,自己这七十多年白活了。
他颤巍巍地抬手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却见云安郡主已经踉跄着扑向床榻。
“轩儿……”郡主朱唇轻颤,悬在眼角的泪珠终于滚落。
她颤抖的双手悬在半空,想要触碰爱子却又不敢——
陆铭轩侧卧的身躯上,那枚银针仍在肺俞穴微微颤动,针尾泛着幽蓝的光晕。
褚云锦见状轻声道:“此针乃固本培元之用,现在拔除恐伤及肺腑。”她声音清泠似山涧流泉,“待汤药服下,气血归经,方可起针。”
云安郡主缓缓抬首,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随着她颤抖的呼吸轻轻颤动。
“你……”她朱唇轻启,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睛死死盯着褚云锦,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眼前这少女既是伤她爱子的凶手,又是救子性命的恩人。
愤怒、怨恨、感激、困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面容都显得有些扭曲。
“本宫……”她又尝试开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绣有金丝凤纹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