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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炎热盛夏里的一天,八岁的裴惜悄悄在家门口的小溪里摸鱼。
小山溪,没有大鱼,却是有很多小鱼的。
裴惜虽然一条都还没抓到,却玩得不亦乐乎。
“阿惜,你快上来,等会被金婆婆瞧见你弄脏衣裳了,得骂你。”十三岁的裴止穿得整整齐齐的,蹲在岸边喊裴惜回去。
“哥哥,你快下来帮我一起抓,抓不到我就不回去了!”裴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虽然是在树荫下,但是还是会热得流汗。
裴惜不擦还好,一擦便把泥巴也带到脸上了,像一个花脸猫。
“好吧。”裴止只好脱掉鞋袜、拉起裤腿和袖子,下水帮裴惜一起抓鱼。
两个扫洒丫鬟打扫大门时,忽瞧见了溪里冒出岸边的头顶,跑过来一看,竟然是大公子和二小姐。
“大公子和二小姐跑去溪里玩水了,快去告诉夫人。”两丫鬟跑去找人了。
“哥哥,都怪你,长太高了,被发现了。”
“好吧。”裴止挠挠头说道。
片刻,卫萩便出门来了,她笑着说,“阿止、阿惜,快上来,夏天溪里长马蟥的,你们不怕吗?”
“怕,不过我还是想抓鱼。”裴惜边说边低头检查自己的手和脚,看见没有马蟥便忙爬上岸。
然后,裴止拉着裴惜回去,两人跟在卫萩身后,到了大厅,只见裴复拉着裴争在吃西瓜。
裴惜舔了舔嘴,正想认错。
裴止拉着裴惜说道:“爹爹、娘亲,是我错了,我不该带阿惜玩水。”
卫萩看着眼前两个泥巴人儿,笑着说道:“分明是阿惜带你玩水的。”
“爹爹、娘亲,确实是我带着哥哥下溪的,可是我真的喜欢抓鱼。”裴惜说到鱼时,双眼亮晶晶的。
“抓鱼,抓鱼,我也要抓鱼。”五岁的裴争一边吃瓜一边说道。
“那下次去的时候要告知家里人,不可再悄悄去。”裴复起身,笑着拿着两块瓜坐到卫萩身边,递给卫萩,还不忘回头对裴止、裴惜说道:“快去换了干净的衣裳来吃瓜,可甜了。”
“好耶!好耶!爹爹娘亲最好了。”得到允许的裴惜高兴得欢呼起来。
裴止看着裴惜笑了,也笑了。
裴惜快速换了干净的衣裳后,坐在桌前,笑嘻嘻地吃着大西瓜。
裴止换了衣裳回到大厅时,裴惜笑着向他招手,“哥哥,快来吃瓜。”
大理寺卿裴止看着桌上的多汁的红西瓜,回过神来,笑了笑。
阿惜、阿争明年就可以回来了,他们三人又可以团聚了。
裴止吃了一块瓜便继续去案牍库看卷宗,一看便是看到天黑了。
打扫的老伯路过,看见裴止还在,便上前说道:“天黑喽,裴大人还不回府吗?”
裴止抬头笑了笑,说道:“马上就回,你也早点回吧。”
裴止再看了一会便回裴府了,饭后,阿达拿着本书来请教裴止。
“公子忙了一天公务,已经很累了,阿达你下次再问公子。”路过的张伯正好瞧见,忙阻止。
“张伯,不碍事。阿达,你拿来给我看下。”裴止笑着向阿达招手,阿达便欢快地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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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先生,阿薇好像要生了。”青草慌忙地跑到私塾找常青筝。
“小青,你快去请隔壁巷子的廉大娘。”常青筝很镇定,转过头对堂下的学生们说道。
“先生现在要回家一趟,你们自行抄三遍这首诗,难写的字多写几遍。你们写完就可以回家了哦,要乖乖哦。”
学生们纷纷应好,坐在首排的一个小女孩说道:“柳先生快去吧,我们不会乱跑的,写完就回家。”
之后常青筝离了私塾的院子,她的家在就隔壁,阿薇在房里已经痛得大汗淋淋了,但她不喊一声。
常青筝给阿薇擦擦汗后,忙去准备干净的热水和毛巾,还有剪刀。
不一会,廉大娘就来了,井然有序地指挥常青筝和青草帮她给阿薇接生。
阿薇整整痛了几个时辰,夜里快子时了才生下一对龙凤胎。
阿薇笑着看着两个小小的婴儿,浑身没力气了,只小声说道:“哥哥叫马善存,妹妹叫马善真。”
常青筝笑着说道:“好!我是大干娘,小青是二干娘。”
青草一听自己也有份,还是是二干娘,忙开心说:“好,以后我教两孩子学武功,干娘不是白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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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和一年,禁卫军的原统领追随太皇上去沁城了,洛岩便做了禁卫军的新统领。
洛岩忙完事情后,便告假去看看母亲和常青筝。
去了沁城的第一日,洛岩不敢敲门进去,便跃到后院里的一棵树上。
此时云兰在厨房里做点心,马蹄糕。
洛岩见母亲的精神状态很好,一直拧着的眉终于舒缓开来。他看了一会便走了,怕被发现。
第二日,洛岩又来了,院墙外刚好碰见了彭伯。
彭伯高兴地请他进去,彭伯说道:“小姐这两天不知道遇到什么事情了,心情似乎不错,想来应该不会恼你的。”
洛岩自是婉拒的,“谢谢彭伯好意。”
他又想起母亲三年前拿杯子砸他的情形了,他不想破坏母亲的好心情。
“公子,那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洛岩顿了顿,忽说:“彭伯,我想吃母亲做的马蹄糕,还有吗?”
“好!有,有,自是还有的!你等我,我等会拿出来给你。”彭伯激动,忙回去拿马蹄糕了。
洛岩又跃到昨日的那棵树上,只见云兰在窗边修剪木芙蓉花。
洛岩看了一会,彭伯便出来了,竟是带了一包马蹄糕。
洛岩道谢后,打开马蹄糕吃了起来。
一口入嘴,酥香软甜,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了。
洛岩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走回客栈了。
第三日,洛岩来看完母亲就准备去郑城了。
他才跃到墙头,便看见了院子里正在浇水的云兰,云兰抬头时正好也看见了他。
洛岩呆住,等着母亲朝他泼水,却不料云兰看了一下他又继续浇水了。
洛岩更呆了,直到云兰提着空桶准备回屋了,他忙回过神,出声叫住了云兰,“母亲!”
洛岩本以为云兰不会回头的,却想不到他等到了母亲的转身。
云兰转身后,洛岩忙朝云兰一拜,便跃下院墙走了。
洛岩一边走,一边流下了两行泪。
洛岩去到郑城后,同样是不敢露面的。
第一日,他远远看着常青筝教小学生们读书写字。
第二日,他站在茶楼的二楼,看着常青筝带着阿薇和青草去街上买糕点,三人笑意盈盈的。
第三日,他躲在树上,看着常青筝在院子里逗着三岁的马善存和马善真。
青草在洗碗,阿薇在做晚饭。
不一会,阿薇便喊院子里的一大人和两小孩童进去吃饭了。
常青筝便笑着拉着两个胖乎乎的小孩童进去吃饭,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还记得,他曾是太子伴读,她是太傅之女。他小时候就常见到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只是后来他知道她心悦太子,便只好隐藏起自己的喜欢了。
就像过去一样,现在继续隐瞒着自己的喜欢吧。
洛岩跃下树离去,这次脸上却是笑着的。
母亲、青筝,她们都很好,他也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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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和一年,景淑婉没有跟裴争和钱新知去闯荡江湖,而是嫁了人。
景淑婉喜欢裴争,只是她知道裴争不会愿意一辈子留在皇城之中的,她便没有再提过喜欢裴争的话。
景淑婉的驸马是当届新晋的探花郎藩琢,在一群进士中是长得最出挑的。
而藩琢正是前礼部侍郎、现礼部尚书藩瞬的长子。
景淑婉和潘琢大婚后,搬出了皇宫,带着阿朱等人搬去了景郗赐的公主府。
驸马和公主郎才女貌,琴瑟和鸣,在京中也是一段佳话。
景淑婉常常收到裴争和钱新知寄来的书信,这是她要求的。不带她闯荡江湖可以,但是他们遇到有趣的事情一定要写信回来告知她。
景淑婉在公主府里过得逍遥自在,裴争和钱新知在外却吃了不少苦头。
这日,裴争和钱新知捉住了两个人贩子,救了两个小孩童,一个三岁,一个五岁。
送完五岁的小孩童回家后,村民听说是两位公子救了他家娃,感恩戴德,泣涕涟涟。
可是送三岁的小孩童回家时,画风突变。
因为三岁的小孩童不会表达,裴争和钱新知便被误会是人贩子,被村民们追着打,还放狗来咬。
村民们不听解释,两人只好跑得飞快,钱新知鞋子都跑掉了一个。
最后两人是躲到麦田里藏好,才躲过一顿棒打。
但是两人没有为此生气,跑累了,也弄脏了衣裳,干脆直接躺在麦田里,看着双方狼狈的样子,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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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和二年,也就是迦平的定坤五年。
靳俨已经做了五年皇帝了,一路上都是在大臣们的督促下前进的。
靳俨在被大臣们催得头痛的情况下,终于诞下了皇长子。
皇后魏春融前两胎生的都是公主,大臣们急到不行,隔三差五就催靳俨要扩充后宫,开枝散叶。
靳俨拧不过大臣们,只好又立妃。不过他对魏春融承诺了,太子一定是她生的儿子。
这次诞下的皇长子,取名靳宣。
他母妃私下里给他取了个小名,叫楼阿宝。
他母妃正是莞城知府嫡女,楼蜜。
靳俨有了皇长子,很是高兴。
他怕魏春融不高兴,便把靳宣抱到她跟前。
“阿春,你若想,可以抱阿宣去养,让他认你做母后。”
魏春融知道靳俨为她着想,想巩固她的地位,她心里有几分感动。
她看着这个长得粉粉嫩嫩的小婴儿,生出几分心动,况且这孩子还长得有几分像靳俨。
只是一想到孩子的母妃楼妃,一出生孩子便被跑走,她该有多难受。
若是她自己生的两个小公主要被抱给别人养了,她肯定也是不愿意的。
于是魏春融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还给他母妃吧。你抱走楼妃的孩子,就不怕她会记恨你吗?”
靳俨扯开嘴角,说道:“我才不管,你要就给你!”
“我不养,你还给楼妃吧。”魏春融忍住,没有逗靳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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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和二年,景列已经戍边三年了。
北地艰苦,岁月漫长,不过他现在已经习惯了。
还记得初到北地时,黄沙漫天,不见青山溪河,习惯山河滋润的景列整个人顿时很窒息。
此时,才入冬不久,边城就开始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几刻钟便白茫茫一片了,此刻天地尽显辽阔。
韩杨跟在景列身后,两人站在城墙上,向南看,那是家园的方向。
不过也不算家园,自从景列母妃死后,他长大后就到处周游,四海为家。
一路上,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却没有想成家的想法,直到遇到那个她。
“殿下,杨哥,进来喝酒暖暖身子。”士兵阿雷来找景列和韩杨。
“好。”两人随阿雷去脚楼里喝酒。
另一个士兵阿三正在温酒,倒出来,先递给了景列。
景列接过,喝了一口,烈酒暖腹,暖气似乎顿时融进了四肢百骸。
“殿下,你常常站在城墙上往南看,是不是在想家?”阿雷喝着酒,搓搓手,靠近碳火边烘暖边问道。
景列笑了笑,说道:“不是。”
景列三年里早已经和士兵们混熟了,于是阿三打趣道:“难道殿下是在想心上人?”
“算是吧。”景列又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
韩杨听罢,笑了笑,也喝了一口酒。
“哇!”阿雷、阿三顿时齐齐惊讶,阿三继续问道:“那姑娘定是很美丽的吧。”
“没错,很美丽。”景列看着碳火,眼里还藏着笑意。
“那殿下你怎么不娶她做王妃呢?”是阿雷问的。
“她已经和别人成亲了。”景列说着这句话时,依然是浅笑着,没有一丝黯然神伤,“她过得很好,我便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