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滇池、巢湖告急

水生态环境安全关系到中华民族的永续发展。中国是一个淡水资源严重短缺的国家。6 500万年前，印度板块与亚欧板块撞击，产生了喜马拉雅山和喀喇昆仑山等山系，同时也形成了中国大陆西高东低三级阶梯的自然地貌和独特的气候条件。

1935年，中国地理学家胡焕庸在中国地图上从黑龙江瑷珲（现为黑河）到云南腾冲，沿着年降水量400毫米划了一条线，称为“胡焕庸线”。线的西北方是年降水量不足400毫米、太平洋季风吹不到的草原、荒漠、雪域高原区；线的东南方是降水量在400毫米以上、受益于太平洋季风的农耕区，以43.8%的国土养育着94.1%的人口。如果养育着稠密人口的淡水湖泊长期处于富营养化状态，将会造成生态灾害，甚至威胁到人们的日常生活，影响社会经济发展大局。

20世纪90年代，凡是国内的湖泊暴发蓝藻，孔海南一般都会收到邀请，以日本国立环境研究所专家的身份到现场调查。他看到，多个淡水湖泊富营养化状况不容乐观，太湖、滇池、巢湖已进入中、重度富营养化阶段，甚至频繁出现40%以上面积发生藻华的重度暴发情况。

可以说，国内的湖泊水生态环境已经是“江湖告急”的状态了。

1990年8月，太湖蓝藻暴发。湖面原本绿色的水出现了灰色、白色的泡沫，呈现像泥一样的浆糊状。这些是蓝藻的尸体群。蓝藻大暴发一周后，接着就是蓝藻死亡，之后尸体群会厌氧发酵，藻华厚度有数厘米厚。正当盛夏时节，无锡市的自来水厂停工，因为这些死亡的蓝藻和沉水植物尸体，把自来水厂的进口堵死了，导致自来水厂停水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无锡市民没有自来水喝，只能买桶装水喝，附近的工厂也因为没有生产用水而停产。

1996年太湖蓝藻再次暴发时，孔海南到现场调查，发现200至300平方公里的湖面上，密布着藻华。藻华厚达4毫米，隔断了水与空气的交换，导致水里严重缺氧。阳光照不进深水，太湖里的部分沉水植物因此死亡。

一般来说，藻华起初会在下风向的湖岸上形成堆积带，再逐渐堆积至湖心。孔海南下船后，手指和鞋底都沾上了一层厚厚的蓝藻。他将这些蓝藻样本带回日本国立环境研究所，在电子显微镜及结构解析仪器下检测分析。看到结果后，孔海南自己也吓了一跳，太湖的蓝藻是铜绿微囊藻。蓝藻异常暴发后，藻细胞发生了分解及外溢作用，分泌出一种叫作藻毒素的代谢产物。铜绿微囊藻所形成的藻毒素有三种亚型；在自然界自然形成的毒素里排第二位，仅次于二英，毒性作用是纯砒霜的数百倍——只要手指头这么大一丁点藻毒素，就能因急性毒性毒死一百人。人类环保史上曾有这样的案例：英国的一个湖泊暴发蓝藻后，周围牧场的多头奶牛喝了湖里的水，竟然急性中毒死了。

1998年10月，孔海南还去了云南的滇池。他爬到滇池旁边的西山上，从山上往下拍照片。孔海南从照相机镜头里看到，滇池的湖心全是一层蓝藻，绵延了数十平方公里。经过调查，孔海南发现：进入滇池的主要河道，还有众多的小溪，将乡镇的生活污水、生活垃圾、菜田和农田的农业污水带入滇池。而且，由于围湖造田，湖面缩小了20多平方公里。这种缺乏环保意识又没有节制的破坏行为，使滇池的自净能力变得极弱，几乎全湖都成了Ⅴ类或劣Ⅴ类臭水。在如此大的环境压力下，湖心的沉水植物几乎全死了。

滇池的水是流进长江的。滇池里的甲藻种子，在长江里漂啊漂，漂进长江三峡水库里，沉淀下来。水库的水是静止的，等到夏天，水温升高，水库里甲藻就突然暴发了。甲藻是黄颜色的，生命周期是3天。甲藻暴发后，清澈的水变成暗黄色的水，令人心惊。

同期，安徽的巢湖也传来藻华暴发的消息。孔海南在现场看到，巢湖从湖岸到湖心都是堆积的蓝藻，厚度达2厘米。湖中除了蓝藻以外，还有大量腐烂发臭的死鱼。蓝藻像一张厚厚的毯子，不仅隔断了湖面上下的气体交换，遮住了阳光，还把水中的溶解氧消耗殆尽，威胁鱼类及沉水植物的生存。

这就是20世纪90年代太湖、滇池、巢湖的状况，几乎全部处于令人震惊的重度富营养化状态。

经过大量广泛调查和踏勘后，孔海南认为：中国城区附近绝大部分大中型湖泊，均已具有富营养化发生的状态、条件，或者是已经处于富营养化状态。可以说，当时的中国是世界上湖泊富营养化程度最严重的国家之一。

在看到湖水变脏变臭的同时，孔海南也看到，城区湖边一栋栋漂亮的别墅建了起来。孔海南觉得，20世纪80—90年代的中国，经济发展速度足够快，生活改善速度也足够快，但湖泊生态的巨大压力也随之而来。尽管当时已有大量人力、物力投入污染治理，但是成效并不明显。

那时的人们缺乏保护环境的意识，社会也缺乏保护环境的知识与技术，这就出现了一个违和的现象：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别墅旁边是被污染的湖水。

可是，水质清洁与否与人民的生命健康直接相关。比如滇池、洱海、抚仙湖等云南湖泊，它们处于中国西南的云贵高原，位于长江、澜沧江、怒江、珠江的上游，是几条大江上游的生态屏障，也是几亿民众的饮用水源源头。

其中，洱海是城区湖泊，每年有5 000万吨水被引流到大理东面严重缺水的宾川县。宾川属长江流域，一部分被污染的洱海水，也流进了长江。也就是说，湖泊污染的影响范围可能比湖泊的流域更大。想到这些，孔海南心情十分沉重。

有时，面对着湖水，孔海南会想起他人生的过往时光，想起恩师蔡宏道为了国家需要，两次转变自己的研究方向。他一直没有忘记，守护清澈的水源特别是饮用水水源，是他的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