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鲁桓公十五年的三月,即公元前697年,周桓王也驾崩了。太子姬佗继位,史称周庄王。

郑厉公跑到蔡国后,寄人篱下,总感觉不是滋味。于是想起了自己在郑国的旧时封地栎城,那是父君郑庄公专门为自己建的城池,自己也经营多年,基础雄厚,便暗自派人到栎城杀掉了守城大夫檀伯,在鲁桓公十五年九月,郑厉公就回到了栎城居住,暗中与鲁国联系,企图伺机重新夺取郑国君位。

鲁桓公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郑昭公公子忽复位,因为郑昭公怨恨鲁国,与鲁不睦。在得到郑厉公派人送来的帛书,请求鲁国帮助他寻机夺回国君之位的请求后,顿时行动了起来。他马上吩咐朝臣,联络宋国、齐国、卫国、陈国,因为这些人是支持郑厉公的,会盟讨伐郑国,帮助郑厉公打回郑国。在当年的十一月,鲁桓公与宋庄公、卫惠公、陈庄公在宋国的袲(chǐ)城相见,共谋伐郑。第二年正月,这几位国君又在曹国再次见面,商定了四月份共同出兵攻打郑国,但这一仗没有达到目的,失败而归。各国只好暂且先撤回,另找机会。

这次齐国没有参加鲁桓公拉起的联盟,是因为齐国从齐僖公开始就支持郑昭公,现在的国君齐襄公,当然要秉承父志。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就是鲁桓公娶了他心心念念的文姜妹妹,诸儿在做太子时就讨厌这个鲁桓公,年初为了许国的事情,与这个妹夫在鲁齐之间的艾城见了一面,商量如何应对许国趁郑国内乱复国的事情,齐襄公一见到妹夫就想起文姜妹妹,哪里有心思商量国事?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就心事重重地回国了。虽然十多年过去了,文姜妹妹与这个妹夫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但这多情的诸儿哥哥仍旧对美貌的文姜妹妹痴情难忘。

许国的事情是这样的:看到郑国内乱,十五年前郑庄公联合鲁国、齐国占领的许国遗民也开始躁动了起来。当年郑庄公将许庄公的弟弟许叔安置在许都东郊,许庄公则逃到了卫国。郑庄公派大夫公子获驻扎在许都的西郊,并嘱咐公子获,在他死后赶紧离开许国,一切辎重货财不要放在许都之内,现在看来是颇具远见的。许叔趁郑国内乱、公子获返回郑国的机会,重新进入了许国都城即君位,称为许穆公。

鲁桓公的书房里,青铜香炉中飘出袅袅的香味,书架上各式各样的珍玩摆得美妙错落,比一卷卷码放的竹编书籍都多。几年前桓公爱不释手的宝弓不见了,是桓公赐予了太子同,命他每日练习射箭,用的是金仆姑箭。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古玉,色泽润滑,白中透红,价值可抵数座城池。

桓公宣召大夫申繻前来,问道:“许国之变,寡人的鲁国一直参与其中,现许叔入都城即国君之位,寡人与齐侯也商议不出什么对策,爱卿以为鲁国当如何应对?”

申繻答道:“臣听说虞国国君的弟弟藏有一块极美玉璧,价可敌国,虞国国君知道后,就找他索要,弟弟舍不得,就没有进献给国君哥哥。不久弟弟又后悔了,说:‘周朝谚语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哪儿用得着玉璧呀,难道要用它换来祸患吗?’于是就把美玉献给了国君。”

桓公听得一头雾水,问道:“爱卿何意?”

“国君且听臣讲完,”申繻接着说道:“后来虞国国君哥哥又找弟弟索要他的宝剑,弟弟叹气道:‘真是没完没了,这样下去,灾祸早晚会降临到我头上的。’于是起兵叛乱,攻打国君哥哥,国君兵败逃亡到了共池。”

桓公心里纳闷,这老申繻怎么给寡人讲起故事来了?又不好发作,耐着性子听下去。

申繻接着说到了许国:“当年许国就是那块玉璧,许国在郑国的西南,郑国当年国力强盛,扩张领土,许国是郑国必定要吞并的,只不过郑伯当年看在许国是太岳之后,周王室衰落,为许国保留了香火宗祀,只是实际上占领了许国土地,以作为郑国的屏障,而且郑国与我鲁国交换的许田就在许国之内。当年齐侯和我鲁国先君虽率兵协助郑国,但都对许国的土地没有兴趣。那是因为鲁国与许国之间隔着郑国,鞭长莫及;齐国与许国之间又隔着鲁国和郑国,就更不感兴趣了。”

桓公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对申繻说:“爱卿一席话,点醒了寡人。难怪上次见齐侯,他心不在焉呢,原来是这个缘故。那此事以后再议吧,郑国都顾不上许国的事,我们就更不急了。先看郑国朝局如何演变吧,寻找机会恢复公子突的国君之位比许国的事重要多了。”

这时候,纪国又找上门来了。自从十多年前,纪武侯奔走于纪国和鲁国之间,想请鲁桓公帮助调和纪国和齐国的关系,当时齐国国君僖公是鲁桓公的岳父,鲁桓公又刚即位五年,便没有出面,拒绝了纪武侯请鲁桓公向周天子请命,令齐、纪讲和的请求。逼得纪武侯走投无路,向周天子进献美女纪姜为王后,以求自保。现在十多年过去了,纪武侯去世,其子纪哀侯继位;周桓王也已驾崩,齐僖公也去世了,齐襄公继承父志,定要灭掉纪国。纪国在鲁桓公十三年曾与鲁国、郑国联合打败齐、宋等国联军,因此纪哀侯请鲁侯看在盟友的关系上,还有毕竟鲁、纪两国是姻亲,鲁桓公的两个姐姐伯姬、叔姬都嫁给了纪国前任国君纪厉侯,盼鲁桓公出面,再帮助调和齐、纪关系,毕竟现在的齐侯是鲁侯的大舅哥。

鲁桓公抹不开面子,纪国小辈国君又来相求,纪国毕竟在三年前出兵协助郑国、鲁国讨伐宋国,且当年的周天子、岳父齐僖公和纪武侯都已不在世,如果大舅哥齐侯能够看在妹夫的面子上,与纪国和好,自己在诸侯之间就更有威望了,于是答应了纪哀侯。鲁桓公十七年正月,在齐、鲁之间的黄邑,鲁桓公、齐襄公和纪哀侯会盟,调停纪国和齐国之间的关系,希望两国和好。

鲁桓公把问题想简单了,齐、纪两国之间是世仇,而且齐国在壮大扩张的道路上,必定要吞并纪国,春秋时期的会盟都是不可靠的。鲁桓公不知道,他的大舅哥齐襄公本来就讨厌他,看见他就烦,这次能耐着性子前来会盟,是想借助妹夫的力量帮助卫惠公。卫国发生了内乱,卫惠公是齐襄公的外甥,因此逃奔了齐国,请求齐国帮助他打回卫国去,所以这次齐侯见到妹夫鲁桓公,表面上答应与纪国和好,其实是希望鲁国出兵,和齐国一起攻打卫国,扶持卫惠公。鲁桓公为了促成纪国与齐国和好,也答应了大舅哥。

这次会盟虽然成功了,但其实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齐襄公见到这个妹夫心里就烦,刚回到齐国就派兵攻打鲁国的奚城,翻脸比翻书还快,本来也没想真与纪国和好,也不指望鲁国帮忙扶持卫惠公了,先解了气再说。当时齐军侵犯鲁国边境奚城,奚城官吏急速向国君报告,桓公接报,反而出奇的镇静,说:“边境上的事,要全力守护,避免外国的入侵。现在齐国来犯,尽力设防就是了,齐军入侵就迎战,这有什么可禀告的呢!”来报的大臣走后,鲁桓公心里这个气呀,回到书房,差点把他心爱的美玉摔在地上,恨恨地自言自语:“好你个齐侯,还大舅哥呢!当面会盟,转身就派兵入侵,诚信何在?普通百姓也不会这么做啊!”其实这个傻妹夫哪里知道,他的大舅哥这是为了发泄心中对他的郁闷,也试一试鲁国的战斗力。诸儿(齐襄公)心里一直对文姜妹妹(鲁桓公夫人)不死心,想着怎么能找机会与文姜妹妹再续前缘,重温十几年前二人在齐国宫中的甜蜜。

鲁桓公其实也做了件同样的事。鲁桓公十七年正月,与齐侯、纪侯会盟后,鲁桓公又与邾国的国君邾安公在鲁国的趡(cuǐ)邑会盟,重温隐公元年隐公与邾安公在鲁地蔑邑的会盟。因为隐公七年曾率兵讨伐邾国,所以这次会盟,两国重归于好。然而,不出一年,

与鲁国共同伐郑的宋国、卫国派使臣来鲁国,请求鲁国一起出兵伐邾,为报隐公五年邾、郑联合伐宋之仇,这鲁桓公也是权衡了一下,宋国、卫国两国与鲁国在对付公子忽(郑昭公)作国君的郑国一事上是盟友,鲁国还需要他们一起再找机会伐郑,以帮助身在栎城的公子突(郑厉公)打回郑国去,还是此事更重要。于是,鲁国与邾国刚会盟和好不到一年,就又出兵跟随宋、卫两国讨伐了邾国。可怜邾国,一个小国,一个附庸国,即便与宗主国会盟和好,都无法保障自己的安全,虽然最后宋、鲁、卫最终退兵了,邾安公还是气得大病了一场。

背弃盟约,丧失信誉,皆不是大国国君应有的做派。想树立大国威信,这样做怎么能实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