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公在燕寝的榻上,睡梦中惊醒。
春秋时候,诸侯国君的住处有两个地方,一个叫路寝,也叫正寝,是国君举行仪式沐浴更衣和生病时居住之所;另一个叫燕寝,也叫小寝,国君平时都住在这里。
隐公梦见自己在祭祀钟巫之神。钟巫之神,原来是郑国大夫尹氏家族祭祀的神灵,隐公即位之前,曾参加与郑国的狐壤之战,当时被郑国俘虏,囚禁在大夫尹氏家中。息姑以重金贿赂尹氏并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回到鲁国,许诺回到鲁国后,将在鲁国终生祭祀钟巫之神。
睡梦中,钟巫之神的牌位前,摆放着牛、羊、谷物、米酒等祭品,隐公祈福,望钟巫之神护佑鲁国、护佑自己、护佑太子允,他抬头望着神灵牌位,牌位忽然变幻成了上古神兽,向他冲过来。隐公赫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是隐公即位的第三年开春,也就是公元前720年。就在这一年的阳历2月22日,发生了我国历史上最早有文字记载的日全食。天空中的太阳突然变黑了,消失不见了,卿大夫和民众极度恐慌,曲阜街市上的民众四散奔逃,恐有大难发生。
其实,隐公三年还真是一个不详之年,惊醒隐公的噩梦只是个暗示。二月日全食,三月周天子平王驾崩,四月隐公母亲声子夫人去世,八月宋穆公去世。
三月份,在位五十一年的周平王驾崩了,春秋时代,周天子去世叫“崩”,诸侯国君去世叫“薨”,官员大夫去世叫“卒”,士人去世叫“不禄”,普通百姓去世才叫“死”。这位周平王,名叫姬宜臼,就是当年烽火戏诸侯而被犬戎亡国的周幽王的儿子,在位五十一年(公元前770年--公元前720年),平王元年时,周朝都城从镐京东迁到洛邑,史称东周。从平王开始,周王室逐渐衰微,衰微到何种地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平王驾崩后,周王室派大夫武氏的儿子前来鲁国,希望鲁国能够为周平王的葬礼贡献货财。堂堂周王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它的,却要向诸侯国讨要举行葬礼的钱财。
东周从一开始(公元前770年)到晋国分裂为韩、赵、魏三国(公元前453年)这段时期,称为春秋时期,这段时间有三百多年。春秋时期,诸侯国轮番以强并弱,齐、晋、楚、秦等规模较大的诸侯国逐渐发展壮大,后来出现了“春秋五霸”:齐桓公(姜小白)、晋文公(姬重耳)、秦穆公(嬴任好)、楚庄王(芈吕)、宋襄公(子兹甫)。他们的故事在后续篇章中将详细讲述。
隐公三年四月份,亲生母亲声子夫人去世了,隐公很是悲伤。母亲去世前,隐公连续一个月,每日探望,有时甚至整天陪伴在母亲病榻前,侍奉汤药。声子夫人卧在榻上,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息姑,眼含泪水,握着息姑的手,说不出话来。息姑小声安慰着母亲,说要找最好的医生来给母亲治疗,母亲不必担心,会好起来的。声子夫人屏住气息,费力地说:“不用了,哀家时日不多了,我儿生性温良谦和,是母亲对不起我儿,本想为我儿迎娶宋国公主,却生了变故。我儿本可以直接继国君之位,现在却是摄政,哀家走之后,我儿定要保护好自己,莫要过于良善恭谨。”隐公握着母亲的手,心中颤抖不已。
声子夫人去世后,隐公悲伤入髓。因为自己是摄政,不是正位国君,自己的母亲就不能按照国君夫人礼仪举行葬礼。国君夫人的葬礼,包括向诸侯发讣告、反哭于寝(下葬之后返回设在正寝的殡宫哭送)、祔于姑(将死者神主牌位祔祭于夫君祖母之庙),仲子夫人的葬礼就是按此规格举行的;而声子夫人去世后,这三个仪式都没有举行。隐公夜晚一个人站在燕寝的门口,仰望着夜空,这是他小时候最爱做的事情,夜晚依偎在母亲的身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听着母亲讲述上古时候的故事。现在母亲不能入祖庙,他就将母亲神灵牌位放在自己的寝宫里,每日睡前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