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文公十三年五月,邾国国君邾文公蘧(qú)蒢(chú)去世了,在他去世之前,考虑到邾国距离鲁国太近,鲁国是大国,多次攻打邾国,于是他把邾国的都城迁到了南部的绎城,绎城与鲁国的距离更远些,安全感就更多一些。邾文公的正妻齐姜,生下了嫡长子玃(júe)且,玃且继承了君位,史称邾定公。邾文公还有一位妃子晋姬,生下了公子捷菑(zī),邾定公即位后,公子捷菑投奔了母妃的娘家晋国。
邾文公去世,鲁国也派出了使节赴邾国吊唁,可能是使者的言行举止礼数不周,让邾国觉得是对逝世国君的不敬,因此在文公十四年(公元前613年)春天出兵攻打鲁国的南部边境。这弱小的邾国和新即位的邾定公也真是不自量力,新君即位,应该与邻和睦,他倒好,以弱小之国可怜的那点兵马去讨伐一个千乘之国,也不怕招来灭国之祸。邾国也够幸运的,这年刚一开春,周天子(周顷王)驾崩了,太宰周公阅与卿士王孙苏忙于争夺权位,没有遵照周礼,及时向诸侯发布讣告。鲁国本想借此机会兴大军灭掉邾国,但得知了周天子驾崩的消息后,就只是派出叔仲惠伯率鲁国军队击退了邾国兵马并且攻入邾国境内,算是好好地教训了一下邾定公。
周顷王驾崩后,其子周匡王姬班继位。匡王刚即位,也没什么权威,周公阅与卿士王孙苏争权正紧,只好去晋国请晋侯和正卿赵宣子给评评理。周匡王也很无奈,周王室的颜面一点都不存在了,周天子的朝臣争权,要请诸侯霸主来给评判,天理何在?周朝先祖何在啊!他本来是支持卿士王孙苏的,但周公阅资历深,而且在他即位之时给予了宝贵的扶持,因此匡王又转而帮助周公阅了,他派周朝公卿尹氏和大夫聃启到晋国绛城,在晋国君臣面前替周公诉冤求理。赵盾不得不出面调解,对立的两派都是周朝重臣,晋国是诸侯国,虽然是霸主,但也不能去评判对错呀,经过多次磋商,最后周公阅和王孙苏都给了晋国面子,在赵盾的调停下和解了,双方各复其职,返回了京师洛邑。
这年五月,齐昭公去世,太子舍继位。太子舍是齐昭公所娶鲁女叔姬之子,由于叔姬并不是特别受齐昭公的宠爱,所以太子舍的威信不足。而齐桓公与密姬夫人的儿子、齐昭公的弟弟公子商人,屡次散尽家财,施舍财物,还在府中广聚贤士能人;家财散尽后,又找公室和官府借贷财物继续施舍,因此公子商人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很高。
经过秘密筹划,公子商人在七月的一天夜里,带人袭杀了太子舍,他谦让地对异母庶兄公子元(齐桓公与少卫姬夫人之子)说:“兄长为尊,当初我与兄长曾并肩而战,今请兄长即位。”公子元心里明镜似的,自己就是再想当国君,也不能这个时候答应即位,否则也会被公子商人给害死的,他对公子商人说:“贤弟一直渴望作国君,为兄能够侍奉好贤弟。这个国君之位还是由贤弟来当吧。”于是公子商人当仁不让地即位了,史称齐懿公。
同年六月二十七日,在宋国的新城,鲁文公与宋昭公、陈灵公、卫成公、郑穆公、许昭公、曹文公、晋国正卿赵盾会盟。宋、陈、郑三国曾投靠楚国,这次会盟的目的,就是重新归服晋国。晋卿赵盾还在盟会上提出,邾国公子捷菑仁德良善,晋国愿扶立捷菑取代邾定公为邾国国君,鲁文公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其余诸侯也都没有反对。这次新城之盟,在参会的诸侯里,并没有蔡国,赵盾回到晋国就着手计划讨伐蔡国。第二年六月,晋国派出上卿郤缺统帅上军、下军出击蔡国,六月八日攻入蔡国,蔡国求和,在都城之外签订了城下之盟,归附了晋国。
盟会之后,赵盾率领晋国和诸侯联军兵车八百乘直奔邾国,要扶立公子捷菑为邾国新君。邾国的都城绎城城门紧闭,邾国人在城楼上向赵盾喊话说:“齐国夫人所生玃且是嫡长子,继承君位天经地义。”赵盾听后,思忖了一下说:“邾国的言辞合乎周礼和情理,如果诸侯不接受,则会不详,还是撤军吧。”众诸侯的军队本来就不想跟着打这一仗,一听撤军,全都退走了。鲁国兵马返回后报告了鲁文公,文公生气地说:“赵宣子也真是的,邾人所说的道理难道他不知道吗?八百乘兵车,费尽辛苦到达绎城,他们几句话就撤回来了吗?诸侯联军出动兵马是开玩笑吗?”
文公十四年(公元前613年)七月,观象台卜正(负责观测天象的鲁国朝官)向鲁文公报告,有一颗孛星(哈雷彗星)冲入北斗七星阵列,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关于哈雷彗星的文字记载。哈雷彗星的周期是76年,即每隔76年到达地球附近一次。哈雷彗星最近一次来到地球是在1986年夏天,下次光临地球将在2061年7月28日。彗星在民间也被称为“扫帚星”,因为它带有一条长长的慧尾,象一把扫帚,因此民间也有人称它为灾星。官府一般将彗星当作除旧迎新、除秽的象征。鲁文公马上命众大臣占卜吉凶,众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东门襄仲不紧不慢地说:“国君勿忧。周朝内史叔服对孛星入于北斗的卜筮结论为:‘不出七年,宋、齐、晋之君皆将死乱。’”文公听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内史叔服还真说准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推算出来的。两年后,宋襄夫人弑杀宋昭公;四年后,齐国大夫弑杀齐懿公;六年之后,晋国赵穿弑杀晋灵公。
公孙敖自从文公八年携带为周襄王送葬的钱币逃奔莒国与己氏相聚后,他和己氏在莒国生下了两个儿子,公孙敖已经年届六十,在春秋时期算是高寿了,他想回到鲁国养老,就私下里派人到曲阜向自己的儿子孟文伯说了自己返回曲阜的愿望,让孟文伯奏请鲁文公允准。文公问东门襄仲:“叔父之意如何?”东门襄仲极不情愿,心想当初是国君你说的,公孙敖既然去了莒国,“无诏不得返回鲁国。”现在问我的意见,这明显是想让他回来呀,公孙敖回鲁国干什么?他儿子已经代表孟孙氏参与朝政了,他还来掺和朝局吗?那他们孟孙氏的力量不就更壮大了吗?当初携款叛逃,这是有罪于鲁国啊。他对文公说:“公孙敖回来也可以,但不得参与朝政。”文公允准,公孙敖就这样回到了曲阜,他闭门不出,在曲阜生活了三年,最后还是带着全部家产又去了莒国。
公孙敖再次回到莒国后,孟文伯焦虑难安,生了一场大病去世了。临死前,向鲁文公请求说:“臣的儿子年龄尚小,请求国君立弟弟孟惠叔为孟孙氏宗主。”文公同意了。公孙敖在莒国得知自己的长子谷病逝,心痛不已,又想回鲁国,这个人年龄大了,可真是做事如此反复,他花费重金贿赂东门襄仲和鲁国公卿大夫,这次他是想叶落归根了。东门襄仲也就没反对,他知道,公孙敖老矣,在鲁国朝局中已经掀不起什么大浪了,回来等死而已。结果在文公十四年九月,公孙敖在返回鲁国的途中,走到半路,到齐国就去世了。孟惠伯请求将父亲灵柩接回鲁国安葬,这时身为鲁国执政的东门襄仲却又不同意了,他对孟惠伯说:“你的父亲是出奔叛逃之人,有罪于鲁国。既然客死齐国,就安葬在齐国吧。”
孟惠伯心中难过,他回到家中,心想这叔父襄仲真是刻意刁难,斯人已逝,还这般刻薄寡恩。当年祖父(庆父)获罪自缢,国君也都同意安葬的,虽然葬礼的规格降低了,但祖父毕竟魂归故里了。现在叔父襄仲作为当朝执政,却不让父亲落叶归根了。此时,仆人禀告,有齐国使臣来访,孟惠伯身穿孝服接待了齐国使臣,询问来意,齐使说:“大人父亲现在齐国,齐侯派敝使前来征询鲁国意见,如何处置为好?故而夤夜到访,想先问一下大人之意。”
孟惠伯说:“鲁国执政襄仲,不准父亲灵柩归鲁。”说罢用手拭泪。齐使说:“依敝使之见,鲁国是孟孙氏的亲族,你们如果把孟穆伯(公孙敖)大人的灵柩装饰得美观些,放置在齐鲁边境的堂阜城,鲁国应该会同意把灵柩运送回鲁国的。”孟惠伯按照齐国使臣出的主意做了,堂阜在齐鲁边境的齐国一侧,在人群聚集的城中心放置着鲁国孟穆伯的灵柩,人们议论纷纷,消息传到了对面鲁国一侧的卞邑,卞邑大夫立刻将此事禀报到了宫廷,在议事大殿上,孟惠伯身着孝服,面色憔悴,父亲去世已经几个月了,灵柩至今不能返回家族墓地安葬,他已形容枯槁,面如死灰,立在大殿上等待国君和执政的答复。鲁文公看了一眼东门襄仲,心想这鲁国三桓的灵柩摆在齐国边境的闹市,如果一直不能接回鲁国,成何体统?鲁国公室的颜面何在?东门襄仲也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况且,现在齐国还扣留着公子舍的母亲,鲁国的叔姬夫人,这件事还没解决呢,你鲁国宗室之人的灵柩摆在齐国边境不接回去,等于是给齐国难堪,那叔姬就更难以返回鲁国了。因此,穆伯的灵柩还是接回鲁国为好。于是东门襄仲向鲁文公启奏,鲁国应尽快接回孟穆伯灵柩安葬,然安葬之礼应根据孟穆伯之父共仲(庆父)葬礼的规格进行。鲁国朝堂同意接回孟穆伯的灵柩后,齐国派人将灵柩送归了鲁国。
孟穆伯的葬礼降格举行,孟惠叔的母亲、穆伯在鲁国的次妻声己夫人来到灵堂,看到穆伯的灵柩安放在中央,周围用帷幕遮挡,她心情复杂,悲从心中来,伏地哭泣,她没有掀开帷幕,穆伯抛妻弃儿,几次跑到莒国与己氏团聚,她心中也是有怨恨的,但斯人已去,一切怨恨都应该放下了,他们共同的儿子现在是孟孙氏的宗主,自己也有了依靠,穆伯毕竟是自己的夫君,能够魂归故土,心里也替他欣慰,所有的情感都在此时迸发,打动了在场的众人。
东门襄仲本来不想去灵堂为孟穆伯送行,但依周礼,他应该带着自己的兄弟前往灵堂,面对穆伯的灵柩哭殡,叔仲惠伯说:“丧事,是对待亲人的终结。虽然没有好的开始,但可以有一个好的终结。兄弟之间应尽力做到完美,救济穷困、祝贺喜庆、吊唁灾祸、祭祀恭敬、丧事悲哀,感情虽然不同,但不要断绝兄弟之间的友爱。这是对待亲人的道德。大人您自己只要不丧失道德,还怨恨别人干什么?”东门襄仲听后,觉得惠伯说得有道理,就率领自己的兄弟们都去了灵堂哭殡,为孟穆伯送行。
孟穆伯与己氏生的两个儿子,多年后都到了鲁国。孟文伯的儿子孟献子当时在鲁国担任司空,非常喜爱这二人,闻名于全国。有人诬陷他们,对孟献子说:“这两个人要杀你。”孟献子将此事告诉了季文子。这二人听到谣传后说:“他老人家以爱我们而闻名,我们以打算杀害他老人家而闻名,这可是远离了礼义道德。远离于礼还不如死。”他们二人一人在句鼆(měng)城守卫城门,一人在戾丘城守卫城门,最后都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