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楚庄王灭若敖氏,齐卿高固强娶鲁叔姬

多年以前,楚国司马斗良生下了儿子斗越椒,斗良的弟弟斗谷于菟(字子文)对哥哥斗良说:“这个男孩不能留,他的样子象熊虎,声音象豺狼,你我都属若敖氏之后,此子将来必会给若敖氏带来灾难。俗语说:‘狼子野心。’这孩子将来是一只狼,难道你要养着他吗?”斗良怎么可能杀掉自己的儿子呢?他绝对不同意。此事成了压在子文心头的一件心事。子文去世之前,聚集了他的族人,对他们说:“如果将来斗椒执政,就快些离开这里吧,不要遭到祸难。”子文还哭着说:“鬼神也要吃东西,若敖氏祖先鬼魂要挨饿了呀!”子文的意思是说,将来若敖氏要灭绝了,若敖氏的祖先将无人祭祀。

令尹子文去世后,他的儿子斗般为令尹,斗椒为司马。蒍贾官职工正,也叫工尹,掌管各种官营手工业。鲁宣公四年,他在楚庄王面前诬陷斗般要反叛,结果楚庄王听信了蒍贾的谗言,杀了斗般,并任命斗椒(字子越)为令尹,蒍贾为司马。斗椒非常讨厌蒍贾,看到蒍贾诬陷子般,致其被杀,斗般是斗椒的堂兄弟,斗椒要为斗般报仇,于是聚集若敖氏族人把蒍贾(字伯嬴)囚禁在楚国的轑阳邑并杀了他。斗椒于是就在楚国的烝野,筹划攻打郢都,矛头直指楚庄王。楚庄王派人向斗椒传话说,愿意以楚文王、楚成王、楚穆王的子孙为人质交予斗椒,楚国不会做出对若敖氏不利之事,斗椒不接受。楚庄王只好兴师围剿,率领楚军驻扎在漳澨之地。鲁宣公四年七月九日,楚庄王率军与若敖氏在皋浒激战。斗椒在双方对战中,箭射楚庄王,箭簇势大力沉,速度飞快,从车辕穿过鼓架,射在了铜钲上。斗椒看到没有射中,马上又射出了第二箭,箭簇飞过车辕,穿透了车盖。楚庄王这边的军士担心楚庄王的安全,开始后撤。楚庄王派出传令官在阵营中到处呐喊着说:“楚国先君文王攻克息国的时候,得到了三枝利箭,斗椒偷去了两枝,他已经全用完了!”楚庄王还亲自击鼓,命令楚军前进,最后楚军士气大振,剿灭了若敖氏。两年前晋国正卿赵盾在伐郑之时的判断是正确的,楚国的若敖氏就此灭亡了。

子文的孙子斗克黄在楚国担任箴尹官职,职掌进谏事宜。这时他正出使齐国,在返回楚国途径宋国时,听说了斗椒带若敖氏叛乱的消息。随从对他说:“大人,楚国回不去了。”箴尹斗克黄回答:“放弃国君的出使之命,还有谁能收留我?国君,对臣子而言,就是上天。上天难道还可以逃避吗?”他坚持回到了楚国复命,然后自己主动到掌管刑罚的司败(在其它诸侯国称作司寇)那里接受囚禁。司败报告了国君,楚庄王想起令尹子文(斗谷于菟)治理楚国的功绩,说道:“子文如果没有后代,还用什么来劝人为善?”于是下令释放了斗克黄,恢复了他的官职,并为他改名为“斗生”。

鲁宣公四年冬天,楚庄王料理完了若敖氏的事情,想起一年前讨伐郑国,郑国并没有投降,楚庄王下令整顿楚国兵马,再次出兵攻打郑国。这次攻打郑国,还是没有达到目的,郑国在郑襄公和众位公卿的同仇敌忾之下,保卫家园,拼死抵抗。楚庄王看到郑国没有一击即溃,就命楚军撤兵了。楚庄王觉得有失颜面,简单的楚军对战郑军,郑国没有援军,还是攻不下来,临撤兵之前,他望着郑国都城的城楼,说道:“寡人还会回来的。”一年之后,鲁宣公五年(公元前604年)冬天,经过悉心备战的楚国军队再次攻打郑国,这次他们先逼降了陈国,解决了侧后方的威胁并获得了盟友,然后兵临郑国边境。楚庄王对郑国收取宋国贿赂,释放宋国右师华元非常不满,也是这次讨伐郑国的理由之一。郑国虽然也备战了一年,但这次楚国胁迫陈国为盟,且出动战车兵力数量比前几次攻打郑国时都增加了很多,郑襄公自忖不是楚国的对手,马上派人向晋国告急。晋国先派出荀林父率晋军救援郑国,同时讨伐陈国投降楚国。正卿赵盾担心荀林父率领的晋军有失,随后亲自率领晋国兵马、联合卫国将军孙免统帅的卫国军队一起组成联军,加强对陈国的攻势,陈国的形势就危急了,他们的军队本来就不多,还派出去跟随楚国进攻郑国,现在面临着晋国的两路兵马来袭,陈灵公招架不住,只能向楚国求救。楚庄王无奈,也只好与郑国讲和,回兵援陈。

鲁宣公在位第四年的秋天访问了齐国临淄,拜访了齐惠公,他率领鲁军攻占向城之举得到了齐惠公的赏识,齐侯让他在齐国多盘桓些时日,游览交友,享受一下齐国的美味。鲁宣公在齐国都城享福了多日才回到鲁国曲阜,与穆姜和太子团聚。他拜见母亲敬嬴夫人时,表达了对齐国风土人情的赞叹,敬嬴夫人一向惯着自己这个儿子,就对宣公说:“我儿要是觉得齐国好,齐侯也亲善,那过了正月,拜祭过太庙后,还可以再去临淄。不用挂念为娘、穆姜和太子,在齐国呆够了再回曲阜。”这句话可是说到宣公心坎上了,鲁国朝政,有东门襄仲、季文子他们呢,自己到齐国去访问,等于是坚定了齐侯作自己的靠山,回到鲁国,谁还敢小看了寡人?寡人统帅鲁国兵马攻取向城,已是树立了威望,还得到了齐侯的高看呢。寡人就应该多去齐国拜访,东门襄仲这个老爷爷还能再得瑟几年呢?寡人也应该在鲁国国内培植些年轻的公室子弟,像臧文仲之子臧孙许、孟文伯之子孟献子、叔孙得臣之子叔孙侨如(叔孙宣伯)他们,将来都是制衡季文子的有生力量。多去齐国觐见齐侯,帮助齐国做事,就可以提升自己在鲁国朝堂的地位,真正恢复国君的权威。宣公回到自己的宫中,也跟穆姜夫人说了自己的想法,穆姜夫人博学,不但理解夫君的意图,还给他出了不少主意,给他讲了不少齐国朝野的名人轶事,鼓励他多去齐国。

宣公五年(公元前604年)正月,鲁宣公祭拜完太庙,走了个太庙听政的过场后,就带上丰厚的礼物,又赶去了齐国临淄,受到了齐惠公的热情款待。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齐国朝堂公卿大夫都与鲁宣公混熟了。一天宴饮正酣,齐侯不在,齐国的上卿高固(齐桓公初期上卿高敬仲的曾孙)举着酒爵,面带醉意的向鲁宣公夸赞起了鲁国女子的美丽,他对宣公说:“昭公夫人鲁叔姬,就就是鲁国人,那真是《诗》说的‘巧笑盼、美目倩’啊,可惜昭公不懂得怜香惜玉。你们鲁国知道啊,八年前,懿公扣着鲁叔姬不让她回鲁国去,估计是惦记上了鲁叔姬的美貌,你们鲁国请了周天子派大夫单伯来找懿公,要求放鲁叔姬回国呀。可可惜,叔姬回鲁国去了,见不到了。”宣公一看高卿喝得有点多,赶紧结束了酒宴。上卿高固夸赞的叔姬夫人,论辈分该是宣公的姑母了,因此宣公想着上卿高固说的也是醉话,就没当回事。

过了几天,齐惠公宴请鲁宣公,席间专门说起了昭公夫人,齐侯说:“昭公夫人,前太子舍之母,也是寡人弟妹,在齐国朝野深受景仰。八年前,鲁侯父君几经周折才将昭公夫人迎回了曲阜。上卿高固大人多次向寡人表示出对叔姬的倾慕之情,恳请寡人向鲁侯为高卿求娶之。鲁侯以为如何?”宣公一听,想起了前几日高卿在宴席之间夸赞叔姬的话,才明白那原来不是醉话,肯定是后来高卿又向齐侯表达了求娶叔姬之意。宣公感到有些为难,他迟疑了一会,回答齐侯道:“这位叔姬夫人论辈分,是寡人的姑母。她回到曲阜后,深居简出,已不问世事。况且她是齐国昭公夫人,高卿求娶齐国先君遗孀,是否不太妥当?”齐惠公听后面色有些不悦,对鲁宣公说:“昭公夫人,虽为鲁人,现居鲁国,但婚配于先君昭公,亦是齐国公室之人;寡人意愿,许其再嫁高卿,应不为过。至于昭公夫人是否愿意,鲁侯可写一封书信,派人送回曲阜,问一问昭公夫人的意见,这样更为妥当。高卿在齐国朝中深孚众望,鲁侯倚重他之处会很多的,如有叔姬相助,鲁侯在齐国将如鱼得水。在昭公夫人传回消息之前,鲁侯就先留在齐国,尽享齐国美食吧。”

宣公这才明白,自己以齐国为靠山,齐国上卿高固这是以迎娶叔姬夫人为交换条件。无奈,只好亲笔书写一封帛书密封后,派人送回曲阜宫中,交予穆姜夫人,要穆姜夫人将此事禀报母亲敬嬴夫人,然后再去打探昭公夫人叔姬的口风。信中告诉穆姜夫人,齐侯已派兵士围住了自己在临淄的住所,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其实已是将自己软禁了起来。穆姜夫人看完书信后,立即赶到母后敬嬴夫人宫中禀报,她对敬嬴夫人说:“叔姬夫人如不答应嫁给齐卿高固,国君就被扣留在齐国回不来了!还请母亲拿个主意!”

敬嬴夫人当然是以自己的宝贝国君儿子为重,当时就命人请东门襄仲和昭公夫人叔姬入宫觐见。她对东门襄仲说:“襄仲大人务必派人与齐侯联络,护国君周全。哀家已命昭公夫人叔姬入宫,襄仲大人与哀家和穆姜夫人一起与她会见吧。”东门襄仲宽慰敬嬴夫人道:“夫人莫虑。齐侯既然开口,鲁国定然要叔姬答应嫁与齐卿高固,襄仲也定会维护国君周全。等叔姬夫人入宫后,二位夫人可不多言,由老夫来劝说她。”

昭公夫人叔姬来到敬嬴夫人的宫中,她虽然已届中年,但保养得当,容颜姣好,仪态万千,依然像是一位青春少女。穆姜夫人见到昭公夫人,也是万般感慨,昭公夫人在齐国作国君夫人时,她还是个孩子,现在自己是鲁国的国君夫人了,昭公夫人却是孑然一身,在鲁国独居;她依然是那么美丽,时间在她的面颊和身上都没有痕迹,难怪齐卿那么念念不忘。敬嬴夫人见到叔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让她答应嫁给齐卿,换回自己的国君儿子。

叔姬给敬嬴夫人、穆姜夫人行礼,然后再给东门襄仲行礼,东门襄仲忙上前一步,向叔姬行礼,说:“鲁国执政东门襄仲拜见昭公夫人!夫人在曲阜居住得可还满意?”

叔姬回答道:“感激先君迎妾身返回鲁国,拜谢敬嬴夫人、国君和穆姜夫人、还有执政大人的照顾,妾身在鲁国生活得舒适如意!妾身自感无以为报,心中颇为惭愧!”

东门襄仲躬身行礼说:“昭公夫人在齐国受众人景仰,齐侯要迎请夫人返回齐国,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昭公夫人这才明白了为什么突然传唤她入太后宫中觐见,原来是齐国要接她去齐国?她问东门襄仲:“妾身在曲阜居住已有八载,已习惯了安稳清净,不知齐侯要妾身返回齐国有何要求?”

东门襄仲进一步说道:“国君滞留临淄,只因齐侯要求夫人返齐,国君方可回到曲阜祭拜太庙。齐侯要夫人返齐,是要夫人再嫁于齐卿高固,高固乃齐国上卿,深受齐侯宠信,他倾慕夫人已久,此次向齐侯提出,想迎娶夫人。襄仲也以为,这对夫人也是一次难得的良缘,夫人可再遇良人、再享人间富贵。请夫人为鲁国社稷宗庙和国君着想,答应了齐侯的要求吧!”东门襄仲说完,给叔姬夫人下拜叩首。

叔姬愣住了,齐侯要自己回齐国嫁给高固?这个她可是真没想到,现在齐国扣留了鲁国国君,自己要是不答应,国君就回不到鲁国,齐强鲁弱,国君又是齐侯扶持的,自己看来是不想答应也不行了,于是只好躬身给东门襄仲行礼,也给敬嬴夫人、穆姜夫人行礼,说:“叔姬身为鲁人,受鲁国恩惠已多,无以为报,愿意前往齐国。妾身个人事小,鲁国国君宗庙社稷为大,妾身可以随时动身。”敬嬴夫人、穆姜夫人可高兴了,忙拉着叔姬的手,要留她在宫中用膳,叔姬哪有这个心情?她说要回去收拾行装,婉言谢绝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鲁宣公正月去的齐国临淄,四月才回到曲阜。心里也是挺郁闷的,本来觉得应该多去齐国访问,这下可不敢随便去了,不知哪次自己又被扣留在临淄回不来了。鲁国孱弱,保护不了已成为齐国前任国君夫人的叔姬,她失去了夫君、失去了作太子的儿子,却还要以国君夫人之身份去下嫁给一个臣子!

九月份,齐卿高固就迫不及待地来曲阜迎娶叔姬了,他对叔姬是真心怜爱,倾慕已久,这次终于如愿以偿。手段虽然有些不妥,但情谊所致,金石为开。叔姬嫁给高固后,两人恩爱无比,三个月后,高固亲自陪叔姬回鲁国曲阜归宁,还到鲁国宫中送上厚礼,感谢敬嬴夫人和鲁宣公夫妇的成全,特意向宣公表达了歉意。宣公客套了一番,心中一直想着另外一件事,他的叔父叔孙得臣去世了,他的葬礼该如何安排?宣公从心里对东门襄仲和叔孙得臣都比较反感,最后也没有参加叔孙得臣的小敛之礼,这就意味着他没有把叔孙得臣当作亲近信任之臣。

周定王在夏天的时候派大夫子服到访齐国,向齐惠公提出要迎娶齐国公室女为王后,齐侯大喜,尽心尽力操办,十月份的时候,周天子派周朝卿士召桓公来到临淄迎接王后姜氏回到京师与周定王成婚。这下齐国与周王室又联姻了,齐惠公的地位骤然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