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张家祖父还不知道他儿子和孙子犯了多大的罪,幻想着通过舆论造势让皇帝退一步,他不心疼张玮,虽说培养一个做到右羽林大将军的人也是耗费了心血,但是总比诛杀九族要强许多。
权衡利弊是他们心中所谓的公道。律法的公正公平以及民心所向从来不是他们考虑的,因为他们看来百姓都是愚昧的,皇帝是圣人,是贤君,是仁君,不能是残暴、不可以使用酷法。
张玮看着老夫侃侃而谈,脸色都不怎么好。
昨夜发生的事刷新了他们对李隆基的认知。
那种在绝境中才透漏出来的本性,撕扯掉所有伪装之后的高高在上的样子,完全不将自己生死看在眼里的姿态,让他这个经过战阵将军的自尊心狠狠被撞击了。
那种眼神没有恐惧、似乎还有些兴奋,看见自己犹如野兽看见了猎物,现在想起心中犹如寒冬。
张玮的家主想的是兹事体大他不确定这把火会烧多大,得快速想出对策,应对此事!
这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涉及到太多的利益纠纷!
这件事的影响,最终会成什么样子,很多人心里也没底。
姚崇、郭元振等不知道张家究竟还做过哪些违法乱纪的事,但张保伯的罪名一旦坐实,张家凶多吉少。
洪武皇帝会朝大了去处理,还是大事化小,谁也不知道。
在各大家族都有联姻亲家情况下,各家子啊情况不明都不敢赌。
“若皇帝已经打算对大将军府动手了呢?那时候一根稻草都能燎起星星之火,将张家烧成灰烬,这个赌注你敢下吗?”
李隆基背着手,步履沉重的来到了勤政务本殿。
张家天没亮就被圈禁,这利于张家坊间传闻是如何传出来的,这是必须调查清楚,若是不然,舆论一旦开启,矛头指向皇帝暴虐,事情要是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今后皇权都会受到掣肘!
张玮是右羽林大将军,是正三品官阶,上军护勋爵,也就说比中书省平章事姚崇还要高半阶,现在整个大唐正三品只有不到十六人。
张玮这是捅了多大马蜂窝了,勋贵之间虽然联姻,但双方都有一些把柄在手中,用于相互制衡。
不要小看张玮的家族,有着崔明义和王琚两个儿女亲家。
王琚是李隆基是太子时期招录的人才,也是思维敏捷,权谋高手,现在是秘书省侍郎
崔明义是李隆基成为太子时主动投靠过来的,是军机省中郎将,参职军事,相当后世军队总参谋长官。
这两位出名大儒足够有能量颠倒黑白!
大唐的文人不是好招惹的!
李隆基考虑过,考虑过那些受到伤害的百姓,会选择隐忍,因为现在大唐就是如此,小民在权贵面前,只是玩物!
有权柄的人,可以操控一切!
小民只能在他们金威之下苟延残喘。
可是,我泱泱华息,五千年浩瀚历史烟云中。
一代代英雄们,总会有人站出来,给黑暗的道路,劈出一道光明!
我李隆基也许只是微末,但我更有一颗兼济天下的心!
我要让朝堂官员和大唐百姓看到,看到阴暗角落究竟多么肮脏!
卢怀身的忠是对大唐正统的忠是大公无畏的忠,他有着土大夫所有的美德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陛下,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这已经做到如此,臣以为圣上遇到任何事都会处之泰然,可这次太冲动!臣糊涂!”
卢怀慎觉得既然有这么事情可以治张保伯死罪,为什么皇帝当时就要杀了他,他的印象里圣上不是冲动的人!
李隆基看着卢怀慎缓缓的道:“我有四问,终不得解,常困于心请卢明公回答。”
“为何读书?”
卢怀慎愣了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立什么心?”李隆基继续问道。
“兼济天下的仁心、爱心、恻隐心!”
“妻女被奸,可否动心?”
卢怀慎愣住。
李隆基继续道:“何为立命?”
“民吾同袍修道之谓教。”
“民你同袍可否为其立命?”
卢怀慎沉默。
李隆基再次问道:“何为继绝学?”
“孔孟先圣弘扬之道学也。”卢怀慎声音小了下去。
“先圣之礼、孝、恭、可否教化?”
“这?”
李隆基目龇欲裂,
“你可知道张保伯做了什么事?”
“无数名有夫之妇,有子之母被其凌辱,朕可否出手?”
“无数大唐男儿眼睁睁看着发妻受辱当尊严被践踏。他们无能为力朕可否出毛?”
“大唐这片天污浊不堪,荀子说过,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朕可否出手?”
“请明公,回答!”
“天下读书人口中呐喊而出,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为大唐开太平!罪恶不除,何以开太平?”
卢怀慎久久沉默,一言不发,双目已然赤红。双拳紧握,呆呆看着李隆基。
而后,作揖长拜。
“陛下,受教。”
张府,一片素镐。中秋的喜气之后的布置全部退却,府上所有红色灯笼被摘下。
张家人不敢挂白布,其至白麻都不敢穿。
张家的中厅内,张保伯躺在里面。
古人进究落叶归根,进究完完整整的入土为安。
可此时,棺材内的张保伯被分了四个部分,头、身、耳、指。
张玮趴在棺椁旁沮水已经于涸。
这是他的独子是他老来得子的独子是他这支张家的唯一血脉是他的亲儿子啊!
中厅内没有其他人,只有张玮无声哭泣。
“儿呀,爹对不起你。”
“是爹错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文府外响起。
“老爷,有人传话来了。”
管事低声嘶哑的在门外说道。
“进来“”
张玮言语带着怨毒,双且渐渐狠毒起来
管事进门先对张保伯跪下磕头,然后到张玮面前说道,已经开始混淆传播舆论,说是张保伯少年性情,见到漂亮小娘子,说了几句登徒子的话,就被皇帝分解斩杀,张家可是有戍边从龙之功的,博取万民同情,会有官员请愿,让皇帝轻判。”
张玮想也没想,道:“传出话去,让那些被少郎凌辱的人让他们全部闭嘴!”
“是!”管事速速离去
等他走后张玮再次无力的趴在文伯祺面前。
刚要恸哭张玮面色变了。
“王琚怎么知道证据?张保伯做的这些事他从没和王琚说过,他怎么知道的?”
轰!张玮眼前一黑险些瘫软下去。
他在监视着张家,他早知道张保伯干的一切?
一股子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而后,他想到了更为可怕的一件事!
当时他和儿媳做事的时候,皆十分隐蔽,张保伯大婚那晚,更不可能去后花园,除非有人指点。
王琚!张玮莫名心中一寒!
一股子阴谋萦绕的味道充斥在周身。
“好狠毒的人!好毒辣的谋士!”
不过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一天前“怎么样?”
大理寺和刑部官员脸色不太好。刑部都司裴岚说道“事情推进的不顺利”
李济心下一惊:“快说!”
刑部刑部都司裴岚也不哕嗦,
“禀李尚书,臣等去收集张保伯作孽的证据,可想要查到那些受害者实在太困难,张府的护院武人都是张家族人,被张家运营的铁板一块许多知晓此事的人外人,已经被张玮提前给做了
李济愣了愣:“什么意思?”
裴岚道“查不到,查不到丝毫线索”
“我无能实在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也难以寻到究竟哪些人是受害者除非他们自己愿意站出来
“张玮一定做什么事定不会让他们开口”
裴岚咬咬牙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恼怒自责道:“他娘的,我废物”
“张家老狗,很阻险!”
呼!
李明玉深吸拍了拍常升肩膀:“没事。”
“啥?”
“李明公,你疯啦!”
“那么多人还在刑部牢房里面呐!咱办不好,陛下,那可是盯着咱们?”
李明玉笑笑:“皇帝都插手了,万骑密探还能查不出来么?”
嘶!
李济愣了愣然后看到后面一众大理寺和刑部官员缓缓笑着,点头:“是的,但咱们也不能等在这里,什么也不干?。”
李明玉脸色有些玩味,笑着道,“话说回来,张玮是真急了,越是做的隐秘,皇帝查出来就会越愤怒。”
“这杂碎,真是自己找死!”
“咱们先把张玮族人和亲属监管起来吧,看看皇帝这次刀能染多少人的血!?”
王琚磕磕巴巴说了许多,面色憔悴,六神无主逻辑都有些不通。他不明白大理寺和刑部为什么把自己关起来审问。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也是从这个凌晨开始,你要么是张玮刺王杀驾的同党,要么你要自证清白。
“皇帝这次是要证据确凿,把这事办成铁案。”
李明玉是大理寺寺卿,看着关了一晚上王琚,直接开门见山道。
李明玉话还没有说完,之间旁边一名年长三等吏员就跪在他的面前。
“请李明公为小人做主!”
李明玉一下傻了,这是在咋呼王琚啊,怎么回事?
面对跪地已经大哭吏员,知道了事情缘由,这位张元楷的女儿也是受害者之一。
当时还是景元二年,女儿被折磨一晚,被人丢弃在长安城外的田野边,被打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是乡民通知里长,才得到消息,救回一命。
当时第一时间是报给官府,官府还登记文案,可后来就没了音讯,后来女儿清醒,说了那些人身上纹饰和马车上的灯笼姓氏。
一清早张元楷便第一时间去了刑部去找崔缇找他求情、帮忙!要严惩凶手,
他甚至将家中的所有家当存银都掏了出来,他丝毫不吝啬,即便倾尽家产,他也想为女儿讨个公道。
可是,他人言轻微那些真正有权柄的上层人物谁有会在平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
崔府的管事婉转的拒绝了礼物,轰走了张元楷。
作为父亲他第一次感到自己那么的无力,那么的无能。
他不敢面对女儿,可还是要和女儿说,说他无能为力。说他不配刑部尚书的接见!
他的两个儿子要去讨个公道,被诬陷行刺大将军入狱,在他苦苦哀求之下,保住性命发配边疆入军。
他的世界很小,他只想安稳,只想开开心心的和家人一起过日子,从没想过要讨好结交仕么大人物。
可自那以后,一切都乱了,女儿从此疯掉了,每日闭门不出,喃喃自语神经一般,自己娘子也心疼哭瞎眼睛,儿子也不知死活,四十几岁看上去像是六十岁的人。
这件事像一把刀,插在心头。
前几日这么大的事,皇帝要查,听到之后,他六神无主眼眶哭的通红,他惊慌失措,又不敢去面对家人,决定豁出命去,从刑部案卷库,独自来找刑部审讯室。
于是就有了前面的一幕
张元楷心里做过建设,也知道太概率自己会被赶走,也怕连累到这些大人物们。
听到这些李明玉说道:“张郎,你立功了,你还知道那些受害者,都在那里?”
刑部的牢狱很压抑,李明玉的这一间牢狱内,后上方开了一个人头大的口子,可以看到外面的丝丝光亮。
他所在的牢狱隔间的空气还算不错。
李明玉抬头,就能看到外面洋洋酒洒飘下的雨幕。
旁边有牢犯趴在粗厚的梨花木门前,有一搭没一搭的问李明玉。
“这位郎君你是怎么进来的?”隔壁牢间是老头叹声问道。
一也算是在这苦闷不堪的牢狱日子找点精神上的慰藉。
李明玉道“杀人。”
旁边的隔间沉默工许久,才叹息气道:“那你完了。”
旁边的狱友老头有些同情侧目望着李明玉,见他年纪不大,衣衫整洁面庞俊朗。
很难将这样的人和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李明玉问到:“为什么完了?”
旁边那狱友老头愣了愣看着一脸迷茫的李明玉“傻子,老头儿告诉你吧。
“如果当下判罚那就用不了几日在菜市口砍头,现在还没告诉你,那就是秋后问斩了。”
“你连规矩都不知道?你不会还以为自己能活命吧?”
李明玉也没回狱友老头的话“你怎么进来的?”
李明玉昨日才进牢狱,被关在这老头的隔壁。
“呵呵,和你不一样,我顶多被关几年把就出去了。”
“老汉本是个打更人,偷盗了右羽林大将军府的几件衣服,哎,他娘的,”
李明玉瞪大眼睛,竖起拇指:“英雄,右羽林大将军府都敢去偷盗!”
老汉摇摇头:“这位郎君,你心态真好,都快要死了,居然还能调侃老汉我?这一代的年轻人啊老汉看不懂了,呵呵。”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牢狱外的脚步声响起。
“完了完了小兄弟,你不是现在就要被砍头了吧?太惨烈了!”老头叹口气。
“陛下”
啪!
高力士巴掌抽到狱卒脸颊,这一巴掌抽的都肿看出来了。
这探监的都这么嚣张了吗?
那狱卒没有一点恼怒,点头哈腰的去开门然后谄媚的对高力士道:“小人这脑子不灵醒多抽抽。”
旁边的狱友老头看傻了,默默将这话记在心里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狱卒。
牢房门开着,李明玉行礼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兄长来的,我就来不得!看来是我错了,把兄长逼的太急了!”
“你没错,因为你所以我才看到大唐阴暗处的肮脏,要不是你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姑娘受到伤害。”
李明玉的祖爷是李世民,是仅存不多的皇族亲族。是躲过武则天清算几个李家皇族之一。
“你身上伤是怎么回事?”李隆基问到,
“因杀人入狱,总要挨顿棍棒!”
“可知道到什么?”
“大部分都在狱中,案卷详细,证物证人确凿,无法翻案。”
“不过,超不过两天!需要你帮忙!”
说着,在李隆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李隆基起身大声说道:“你杀了右羽林大将军的儿子,我已经尽力了,去备一桌酒席和拿些金创药来。”
高力士应声而去。
旁边的狱友老头一脸羡慕。
似乎想起什么,他忙不迭招手就是”你,你过来。”
狱卒有些狐疑试探着走了过去,刚才被高力士抽了一巴掌心里正不爽,黑着脸道“叫我过来干啥?”
狱友老头沉默片刻,然后。
啪!
一巴掌朝狱卒脸颊抽了过去,就听狱友老头大喝,“你他娘的去将咱婆姨给叫过来!快!”
我去!
李隆基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旁边那强悍无畏的狱里老头,然后竖起拇指“英雄!”
那老头有些得意。
刚才高力士一巴掌太让狱友老头震撼了上,将这狱卒扛的七星八素不说,这狱卒居然还一脸快活谄媚?!
真是没想到,在这刑部牢狱的生存法则是这样的太变态了!
可是被抽了一个趔趄的狱至,呆呆的看着那老头。“你家也是当朝郡王”
狱友老头呵呵道:“并不是!”
“你家有啥亲戚是朝廷太官?
狱友老头背着手:”没有”
那狱至大怒:“那你妈的!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说着将牢房门打开,一脚踹了过去。“大哥,大爷,别打了你不是说你脑瓜子不灵醒么?老汉,老汉这不是帮着你么?”
“哎呀,哎呀,别打了,求你了老汉错了。呜呜,别扛了上呃对不起,我错了还不行么!”
李明玉喝道:“滚出去!”
狱卒头一扭说道:“你以为你是谁,这里我是狱头,我就是这里的天!”
李隆基抬眼,道:“你最好听他的,不然我保证比看不到今晚的天!”
狱头说道:“今天不怕死这麽多,
他愣住了,黑暗处一把乌黑横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那人像抓小鸡一样把他给摔了出去,狱头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就往外跑,那把刀是纹饰是蟒纹,那是三品以上武将才有的纹饰。
可是刚跑出牢狱大门,就被击晕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狱友老头如死狗一样,奄奄一息趴在本门,侧目再看李明玉和李隆基,眼神有些幽怨。
“你,你家人是当朝郡王吗?”
李明玉点头:“是啊,怎么了?”
狱友老头他微微闭上眼,脸上五官都挤在一起,哀声叹道:“哦,这样啊!没怎么。”
高力士带着酒菜和金创药来到狱中,
看着破败的桌子上盖了崭新的桌布,看着被单被罩都全新的,又看着桌子上两盆盆栽花朵,桌子上有炖鸡、烤羊腿、炒鸡蛋、胡瓜、秋葵、和酒水。
高力士先给李明玉身上上药,
狱友老头“这位郎君,你的金疮药,可否给老汉一用?”
高力士看向李隆基。
李隆基想了想,道“没问题”
狱友老头有些感动哭了边抹着金疮药,边抬头致谢。
李明玉问到“你刚才说你到大将军府偷盗,都见到什么?”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长安当时粮荒,家中三个小郎,饭量惊人,家中粮食实在不够吃,大郎娘子又待产,夜里巡更,知道大将军府西侧是粮仓,本想进去偷些粮食,谁知里面全是女子衣物和饰品、荷包,不过那衣物都被撕坏,就想着拿几件出去典当也好换一些粮食。”
“谁知在典当行就被人识破,被抓了!”
“你什么时候被抓的?”
“几个月前。”
“你只是偷了几件衣服,被关进刑部大牢,你不觉得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