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何去何从

李隆基说道:“突厥最大的优点,就是草原广阔,平时居住分散,寻河流草密之地放牧,战时聚集为兵,来去如风,飘忽不定,往往出其不意攻击在大唐和突厥漫长结合线上攻击某一处边城。

但这也是他们最大的弱点,他们春夏放牧牛羊马匹,秋冬突厥正值牛羊马匹肥壮之时,也是北境农田丰收之后,就会前来劫掠边城百姓。”

可是论骚扰边境,大唐的骑兵可没这个顾虑,只要保证边境险要处城中粮草充足,大唐的骑兵就能在沿着边境400里内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以一营或者一厢骑兵随时出击草原。

朕的意思很明确,只要骑兵进入草原,遇强敌扰之,遇弱敌击之,遇牧民抢之,遇众敌追之速退,诱敌深入,把握时机,围而歼之。

寇可往,我复亦往,以突厥方法对付突厥人,让大唐边军大声告诉碰到每一个突厥人,万里草原是大唐的草原,可以选择成为大唐的子民,你可拥有万亩草场。

也可以选择成为大唐的敌人,那么大唐的草原是没有你们容身之地的。

廷议的众城臣很是激动,大唐自武周神龙一年起,到开元一年前,后突厥对大唐二十年一直骚扰不断,有时甚至深入到河北道丰台地域。

现在有深入突厥腹地的三受降城相互连接的烽火守捉城,可以说就是掐着突厥的命门,现在再深入草原400里对骑兵一个来回也就是10天左右。

一人两匹或者三匹马,两壶水袋,十个锅盔大的烤饼,500人出击,等于是用匕首不停对着突厥的腹部不停的突刺,这等于是现在没有经济收入的突厥不停地破坏仅剩余的经济制造能力。

李隆基的就是要利用经济封锁战慢慢的消耗掉突厥,让突厥从内部垮掉,然后再开通边城茶马互市,把草原原来游牧劫掠的生存方式,转变成商业互换的生存方式上。

激动的几位大臣就要起身行礼祝贺,被李隆基挥手打断。

李隆基笑着说道:“诸位,我们继续廷议,韩国公张仁愿的定国安边丰功伟绩可以授予忠武勋章,可惜斯人已逝。

“朕觉得,可以让韩国公府推选一子进入武举学堂学习,追收忠勇勋章,画像进入太极宫忠武殿。”

“大唐绝对不会忘记对社稷巩固有功之臣。”李隆基说道。

众臣起身行礼道:“陛下圣明,此乃明君。”

李隆基笑道:“大唐砥砺前行,是众位鼎力辅佐之功,韩国公张将军此策略是否可以在其他的边境之处也可以试试,让边境将军和执政官都实地考察一下。”

李隆基深思一会,说道:“昨天,姚相上了一份奏疏来,朕,连夜画了一幅画,丹青笔力不够,让大家见笑了。”

“高力士,给大家看看。”

原来的临淄王,虽然画画这方面不擅长,但是还是会一些的,毕竟,君子六艺,里面也是有画画的技艺的

李隆基随意勾勒了几笔,不好看,或者好看,不影响廷议。

大会解决小问题,小会解决大问题,小的廷议只有中书省、军机省、门下省、尚书省、四省正四品以上官员和御史台大夫、中丞及御林卫御林将军参与。

这也是每月盐铁议事之后,对盐铁会议决定如何执行商议,或者在执行朝政中出现哪些问题进行协调解决。

后世宋徽宗倒是很擅长作画,但是他就是个大昏君。

高力士挂好了陛下的画,缓缓展开,一副田园画,就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收割麦子的图,里面的人物很多,一时间居然难以分辨。朝臣们议论纷纷。

李隆基站起身来,来到了画作之前,深吸口气说道:“贞观二十二年,夏四月癸巳日,户部尚书侯君集上富户籍,大唐345州1257县,共计一万二千三百四十一富户,田十顷上者。”

李隆基十分平淡的说道:“就是那个婢女举着伞,坐着喝茶之人,还带着小妾捶腿,好不滋润。”

“诸位明公可知,现如今富户有多少?”李隆基卖了个关子。

李杰愣了许久说道:“怕是有十四万了吧,即便是没有,也有十万了!”

郭元振、姚崇、卢怀慎、魏知古、以及尚书省的萧崇一样,巡视地方多年,他当然知道地头上,土地兼并多么严重,这短短五十年的时间里,大明土地兼并如同麦田的野草一样肆意生长。

卢怀慎没有言语,而是略微有些怅然,郭元振和姚崇装糊涂,继续装睡,萧崇则事不关己,一脸莫名其妙。

户部尚书魏知古终究是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六十年过去了,大唐户部上等富户九千三百四十一富户,田十顷上者。”

此言一出,勤政务本楼的玄武阁内立刻一片哗然!

这六十年过去了,天下什么样子!大家心里多少有点数,即便是反应最慢的李杰,也是惊恐至极!

但是朝廷的数字居然六十年未变。

魏知古再次叹息的说道:“历来各地定户册、田亩册,这些年,没有增加却一直在减少,现在是九千三百四十一富户。”

李隆基拍了拍手示意群臣安静,笑着说道:“当年的关中道以前的京兆府,现在的长安城,渭水河畔有富户三百四十二户,姚相和郭相,推行禁军武备屯营,算是连带着这次渭水治理复耕土地,清丈田亩,仅仅长安附近,算得上富户的就有六千余户。”

“京畿,也算正常,但是贞观二十年,东都富户一百三十户,现如今也有一千余户了。”

“诸位明公,咱大唐人丁从最初的三千余万人丁,已经涨到了三倍有余人丁,人口涨了,天下富户没涨,赋税没涨,田亩更是从贞观二十年后,一直是六百万顷。”

“赋税甚至还降了大约一百二十万石。”

“这可能吗?”

李隆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仅仅长安永安渠一地,清田就清出了五万顷田来!”

“按照富户田十顷算,多出来这六千户,恰好是这五万顷田。”

李隆基指着手中的画卷厉声说道:“那边在自己地里忙活的是上农、中农,他们有自己的田地,在自己的地里耕种,不需要别人的帮忙,可以养活自己一家,所以他们是自己在耕地。”

“但是这类的自耕农,少之又少了。京畿地区的上农和中农,总共就不到十万户!”

“下农,则是最多的,他们手里有田,但是极少极少,不足十亩,需要去上农、富户、缙绅、豪强、巨贾、公侯、王府里当佣户,当家仆,这类人有大约有百万户之众。”

大唐的耕种粮食比较粗糙的十亩地,是养活不了一家人的。

按照贞观的均田制,人丁是一户是一顷,二十亩自耕田,八十亩公田,丁户每年赋税就是粮租、丝绢麻布。

现在大唐律法规定,公田是不能买卖,李隆基一次借着清查韦后、武氏宗族余孽,第二次查抄太平党羽,公田变私产,肯定有官员上下其手,李隆基当时是命令给官员说的很明白,拿着各地给户部报的田册,把所有公田都划定出来,能做到的既往不咎,罚俸一年,凡举报有功者奖一成,藏匿不报,包庇窝藏者,三族全部流放岭南,遇赦不赦。

官员为了保住官位,也有各种投机者,两次下来抄没了大量的良田、商铺、宅院,丝绸麻布和金银珠宝。两次查抄之后,八千万顷耕地公田就成为武备屯营的基础,

这些都是登记入库的,所以这些田册都是有据可查。

李隆基说完之后,静静的等待着朝臣们小声的议论着,他们在数字出来之前完全没想到,大唐的富户居然没有增加,热切减少了,大唐的自耕农如此的少,大唐的土地兼并已经到了如此的程度。

“京畿千万之众!富户、上农、中农、下农,总共百万余户!满打满算,不到五百万人丁!衮衮诸公,你们知道剩下的五百万丁,去哪了?”

李隆基指着画上为富户、上农干活的佣户,继续说道:“他们都在这里,是最庞大的一群人,他们没有田产,终日为别人做工,日日惶惶不安,更算不明白,自己到底该拿多少佣。”

“闲时为奴、为仆、为寇,忙时则忙忙碌碌,却只是忙忙碌碌,却连活着的口粮都拿不到,是为游惰之民、末作之民!”

“这类的人,有五百万丁。”

“大唐,满目疮痍!”

“这是我们那个大唐列祖列宗们,筚路褴褛、寝苫枕块、踩着尸山血海,四方勘定,打下来的大唐江山吗!”

“它还配叫大唐吗!”

李隆基说的很用力,手手中的木杆被他贯到了地上,他说完便坐下,不再言语。

殿内,一片安静。

姚崇能不知道自己上的这封奏疏,会引来陛下多大的怒气吗?

但是知道招致天怒,但是这奏疏,就不上了吗?

姚崇不得不上,他和卢怀慎现在负责在大唐推行屯营农庄法,职责所在,责无旁贷。

陛下如何震怒,这封奏疏也要上。

姚崇和卢怀慎劝陛下仁恕之道多久?这封奏疏却是让之前所有的劝仁恕的话,都变成废话!

这是大唐朝血淋淋的现实,在姚崇等人看来,这调查报告一出,大唐天下,简直明天就要亡了。

魏知古深吸了口气,往前探了探身子,面色有些犹豫,然后开口说道:“乡野之民,有田者仅十分之一,而为人佃作者,则占十分之九。”

“所收仅秋禾一熟,多者不到三石。这三石还是按官斛计算,折成私斛,其实少者不过一石有余。”

“但私租很重,多的达一石二三斗,少的也八九斗。佃人辛勤劳作一年,所剩不过数斗,甚至有今日完租,明日乞贷者,终日食不果腹,路倒于野,屡见不鲜,尸骨盈路。”

“有乡歌云:运锄耕斸侵晨起,陇田丰盈满家喜。到头禾黍属他人,不知何处抛妻子。”

李隆基说完就再次沉默了下来,这就是目前大唐的现状,富户吃的满嘴肥油,佣户死于路边而无人问。

这首诗词乃是唐末诗人张碧的《农父》,但是在乡野之间广泛流传,斸(zhu)一种大锄。

户部给事中颜元贞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眼下因为陛下武备屯营的推行,很多富户无佣户可用,便召集了家人,纠缠乡、里闹事,但武备屯营有武备团练,并隶属兵部,归地方军镇管辖,军镇驻守将军和都尉集结屯营参事和屯营团练与其对峙,方才赶跑了他们。”

“夏秋二税,夏不过八月,秋不过来年二月,这已经七月了,京畿各府又开始收税,京畿的富户、缙绅、大商、巨贾、便到衙门里去吵闹。”

“黄河河套没有,因为他们因为兵祸,早就都跑光了。”

“有些县里的衙门,不得不求请军镇将军和武备团练,才将那些吵吵闹闹的富户们给赶走。”

“富户们还在吵,他们那么多的田,那么多的地,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被收走了吗?他们不乐意。”

颜元贞说完,便不再说话,屯营法的推行终于来到了真刀真枪的一刻,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