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恩泽后世

李隆基正在书写自己对道家庄子的领悟,忽然听到兴庆宫外敲锣打鼓唢呐齐鸣,好家伙谁这么大的阵仗,这里是长安的兴庆宫所在,旁边都是朝堂的四省六部二十四司衙门的官邸。

“高力士”李隆基喊道,高力士自外边作答道:“陛下,臣在!”

“这外边是何事?”

“回禀陛下,这是郭知运的儿子郭子仪获得了一等功勋牌!按照瑜令,凡一等功勋由当地府衙主管和武备主将率领各掌龙旗和三辰旗,后跟南火赤、西金白、北水黑、东木碧、中土黄五方旗。”

“四方锣,八方鼓、三方唢呐,十里内都要听到!”

李隆基笑道:“忠义侯郭知运下一步担任武学堂的祭酒,信安王李祎现在镇守信安城,王化突厥是个长久的事务,短期内信安王是回不来了。”

对于穿越来的李隆基来说,是知道突厥现在北方是一个保藏上面的草原戈壁,但地下确实有石油、煤矿、铁矿还有稀土等多种矿产。

朔州盛源通掌柜李顺瑞的提议,李隆基批准了。江南谢、虞、魏、孔、张家族的宅邸、田产、店铺全部资产折价有八百万银币,而且他们收购的的粮食也在集宁城找到了。

李隆基用朔州的军仓的粮食解决了朔州的粮食危机,并且让盛源通在朔州府登记鸿雁居的飞钱进行了兑换,不过,此事也给朝廷一个警钟,所以很快中书省和门下省就通过了只有大唐官方的钱坊能够印刷和发行飞钱,任何钱坊、钱庄、钱柜不得进行飞钱的印刷和异地兑换的业务。

此次事件记录在案,也是对大唐金融事件的一次记录,对于此次事件引起各种争端,在下一次的盐铁会上肯定会有众多的各种议论。

虽然已经到了秋天,但是整个河套地区和集宁地区,依旧是热火朝天,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之下,整个河套和集宁地区似乎都变得积极了起来。

李隆基坐在了兴庆宫的政事楼内,正在写着这次的盐铁会议的提要,他站起身来,准备去参加盐铁会议。

他走了两步回头说道:“你告诉镇北侯,新一学年的武学堂一些立功边疆军士,兵部审核后的名单应该确定下来了,再不送过来,明年有功军士入武学堂,就要耽误了。”

高力士深吸了口气,呆滞的说道:“陛下说的是镇北侯郭瓘奴吗?”

李隆基本来急匆匆的身形停下,他才有些恍惚,镇北侯身体不适,已多日不上朝了。

他摇头说道:“不是,朕说的是郭知运,不是郭瓘奴,这件事等于郭元帅从河套回来再办就是。”

“不是,不是郭瓘奴。”李隆基又强调了一遍,似乎是对高力士强调,似乎又是对自己说。

李隆基又摆了摆手,觉得阵阵的怅然若失,习惯了有郭元振在侧,这突然就走了。

空唠唠的。

他准备继续做自己的事,结果却是没看脚下的门槛,一个趔趄。

“陛下!”高力士急匆匆的跟了上去,当今陛下不喜欢屁股后面缀着一大串的宫宦,所以,平日里都是高力士负责李隆基的日常起居。

李隆基摇头说道:“没事,朕走神了而已。”

高力士叹了口气,陛下虽然表面上平静,但是还是很在意。

李隆基走到了盐铁会议室内,诸多臣子都在交换着自己的意见,他们对于近期内的一些财经事务,都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而这些想法,有的成熟,有的不成熟,都需要大皇帝陛下去定夺。

“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靖安”群臣见礼。

李隆基情绪不是很高,点头说道:“安,坐。”

“上次盐铁会议,我们议论了什么?河套地区那些百姓如何安置,朝廷准备迁民等事,目前河套百废待兴,需要等当地御史的奏疏。”

“王琛,明镜你们准备下,派遣户部度支司前往河套地区,王守一兴修水利和李云翔在信安城督办煤铁厂,都需要户部仓储的助力。”

王琛和明镜俯首说道:“臣等领旨。”

李隆基转头说道:“魏尚书,朔州钱坊私印飞钱,不能因为他们短暂蛰伏了,就置若罔闻,必须一查到底!无论查到谁的头上,绝不姑息。”

“他们在江南的私发飞钱,也不能放松,也要严查,以后只要想设立钱柜的,也要到朝廷报备,不得私发飞钱,否则一律法办。”

朔州的私印飞钱一事,已经打击了几个月的时间,李隆基已经给了各地钱柜他们一年的调整时间,倘若是继续执迷不悟,就不能怪李隆基手下不留情了。

魏知古赶忙俯首说道:“臣领旨,臣一定竭力督办此事。”

“通政司、御史台、各省靖安司衙门定要全力配合,马上就要大计了,不得放松。”李隆基对着李杰说道。

李杰俯首说道:“陛下且放心,一直在做。”

李杰愣了片刻,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低声说道:“陛下又新设了正七品参政通政一职吗?最近有人持此官信牌,在京活动,但是臣从未听闻此职位,也未见过此人。”

“嗯,朕专设了一员参政通政正七品一职,直达天听,李中丞,此人乃是…”

“确有其事就是,臣怕有贼人冒充,故此一问。”李杰立刻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打断了陛下的话。

这专设之职,显然是为了陛下了解京师民政,他闲的没事干,打听这个干嘛,这不就是类似于,想知道陛下吃几碗饭吗?

那是找死。

李隆基无奈,他这还没说完呢,就被打断了,现在鱼饵还没甩呢,鱼就跑没影了。

怎么能这样呢?

不过李隆基是皇帝,他可以抽水。

上牧监裴恒玉俯首说道:“陛下,马价银、营建马市银、三百万枚,共马匹六万匹,皆是四年七分膘的好马,现在已经养在了西林苑。还有牛两万头,羊六万只。”

李隆基稍加衡量就觉得不太对劲儿,疑惑的说道:“朕记得马价一匹五十两,牛一头四十两,羊一只三两对吧。”

“怎么能买这么多?你这买了七百三十三万六千两白银的货物?”

户部度支司王琛俯首说道:“那是私市价格,贡市交换,马一匹食三十枚银币,牛一头三十枚银币,羊一只一枚银币,所以是总共是三百万银币的货物。”

李隆基立刻明白了裴恒玉的意思,其实也不难理解,翻译翻译就是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价格自然降低了不少。

“但是朕给了四百万枚银币啊,怎么换了七百多万货物?还有营建贡市的账呢,花了多少?”这么浅显的问题,李隆基当然看了出来。

裴恒玉和王琛各自拿出了账本,放在了李隆基的面前,俯首说道:“陛下,这是账目。”

李隆基打开看了许久,然后合上,还给了太仓太监和度支使,他颇为无奈。

这都能卷起来…

具体来说,最开始的时候,马匹的价格的确是四十枚银币一匹马,但是耐不住货物很多,银币很少。

神龙四年大唐与突厥开始征战,这私马牲畜的买卖就彻底断了。

今年贡市一开,这草原上最先赶到的自然以正常价交换,等到后面,价格越来越低,最后就出现了二十七万银币,买了四十万货的事儿出来。

魏知古也翻阅了下账目,面露不解,他不做买卖,第一次看到这种现象,颇为惊奇。

若是放在过去,魏知古肯定会说一句朱纯是真的会做买卖,但是他现在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儿。

按照陛下对商品的定义,商品包括了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

那么塞外四城贡市出现这个现象,很显然,使用价值并未改变,因为劳动的量未曾改变,而是交换价值下降,导致了价格降低。

按照陛下对使用价值的定义,只有劳动是衡量使用价值的唯一标尺,那么使用价值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因为交换价值的改变,价格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

使用价值,在上次盐铁会议上的劳动报酬问题上,说得很明白了,分为具体劳动和抽象劳动,比如耕种就是具体的劳动,比如读书人润笔就是抽象劳动。

抽象劳动和具体劳动的量并不容易衡量。

而交换价值的量在各地区也不同,比如明明都是一石米,在苏松地区、在京师、在宣府各有不同,就是因为交换价值不同导致。

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不容易衡量,而且物品与物品之间的价值衡量,就需要一个标准,那就是一般价值形式。

在过去,大唐朝的一般价值形式都是以粮食和绢帛为主体现,随着白银流入和增多,一般价值形式变成了白银去体现。

一般价值形式出现,显然是商品流动的结果。

但是白银并不能作为作为一般等价物去使用,因为大唐对绢帛织造有明确的规制,但是银子各地铸造银子的方法各不相同、手法不同、成色不同,给生活带来了许多的不便。

陛下的新货币政策发行的银币,无疑就是一般等价物。

银币代表了财富。

过去的开元通宝同样代表了财富。

魏知古颇为愤怒的说道:“所以这些鞑靼王们,就不管他们治下百姓的死活了吗?在贡市仅仅换出了不到三万斤盐,四万斤铁,而且都是这些酋长买的…”

姚崇也看了下账目,连连摇头,叹息的说道:“陛下,这财经事务,果然是门学问,它解开了臣多年未解的疑惑。”

在草原上,是不存在一般等价物这种东西。

尤其是在墨啜可汗死亡后,一切军事失败后,带来了突厥政治失败,草原上长期处于割裂的状态,别说银币了,连开元通宝都没有。

这就不难解释,贞观年间,各大部落都只要开元通宝,以至于贞观十六年,高宗皇帝怒斥突厥各部酋长不顾民生,人神共弃了。

李隆基也是摇头,叹息的说道:“货币是流动资财,银币的使用价值近乎于没有,它不交换,那不就是一文不值吗?这些突厥酋长,丝毫不理解这个道理…”

集宁地区的武备屯法开始后,有了很多的突厥人加入,这些人被分而划之,散到了山外九州和河套地区的武备屯营法之中。

姚崇左右看了看,别说突厥酋长了,他们不也是最近才在陛下的引领下明白了这个道理吗?

一摊手说道:“,朕能怎么办?把朕的国富论,送到草原上,让他们好好学习一番?”

就是真的把他的国富论送到草原上,突厥部落酋长只会当擦屁股纸。

李济俯首说道:“陛下草原上并不是有很多人懂汉学,鞑靼王也没几个懂,脱脱不花写的那个字,就可见一斑了。”

“送去了,他们也不懂。”

李济掌礼部文教之事,他当然知道草原上的现状,除了少数在长安四夷馆就学的学子以外,草原人有几个懂汉学的?

群臣也是无奈,未闻王道之地,总是这副稀烂的模样。

李隆基看着群臣犹豫了片刻说道:“朕说他们的愚蠢,并不单单是他们留下了一般等价物,也就是货币,这一方面的愚蠢。”

“他们不懂国家和百姓的资产财富到底是什么,才会如此愚蠢。”

李隆基此言一出,群臣的表情略微尴尬,他们也就理解到第一层的份儿上…

难不成陛下还有高论?

李隆基一看群臣的表情,就是叹气,这些个臣子完全没有发挥主观能动性,压根就没有深入思考过财经事务,总是自己喂多少,他们就吃多少。

像极了当年在课堂上的学生。

不过李隆基想了想,也完全理解了他们的难处。

财经事务一切从头开始,光是理解使用价值、交换价值,价值的衡量标准、货币的重要性、利润这些,他们已经非常吃力了。

毕竟他们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

他们不能平白无故的建成一座财经事务的大厦,那是空中楼阁。

但是他们并不愚蠢,相反,他们是大唐这片土地上,经过了科举、地方州府、国子监,卷了无数年,卷上来的人精。

比如李济上次超常发挥,结合孔府、郑家的所做作为,把资本论中关于利润的核心部分,三倍利,则无法无天,领悟了出来。

而且大唐的这些官僚本身都是出自科举,他们除了是官僚以外,同样是学者,他们乐意交流和分享自己的收获。

所以,即便是不负责财经事务的李济,对财经事务理解颇深。

所以,哪怕是刚加入盐铁会议的吴敬,对之前盐铁会议讨论的内容,也已经研读通透了。

读书这件事,他们太擅长了。

李隆基打开了自己的会议记录本说道:“朕现在有座宅子,朕现在住在兴庆宫,放着也是放着,现在朕把它租赁了出去,一月得五钱银。”

“这座宅子本身、宅子租赁出去和五钱银,分别算是什么资财呢?”

魏知古眉头紧皱的思索着,房屋租赁,这是生活中一种很常见的现象,但是他们有什么属性?

“陛下,这五钱银交房号银吗?”金濂下意识的问道。

李隆基喝了口水,差点被呛到:“交!”

房号银,是按照租赁间架收税,他这五钱银,要交三分银出去。

但是这显然是个假设的问题啊!

这魏知古,这真是越来越扣门了!

李济却是若有所思,他想开口说话,但是认真的想了想,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言。

他只是礼部尚书。

王敬业坐直了身子,俯首说道:“禀陛下,臣有些想法。”

王敬业是个算学极佳的人,他在晋阳,这个大唐河东最富硕的地方,负责了整整十年的赋税等事,在研读了几次财经事务的笔记和陛下的国富论之后,他对这些财经事务有了新的领悟。

但是王敬业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

李隆基点头说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盐铁会议本来就是讨论财经事务的地方。”

王敬业左看看,右看看,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锁定到了他的身上。

盐铁会议气氛虽然轻松,但是王敬业毕竟是个新人,他还是颇为紧张,而且这些人里面有五位六部尚书,若是平日里,于谦也在。

他的压力很大。

他俯首说道:“臣私以为宅子,应当属于留供资财即为生活所需。”

“柴米油盐酱醋茶衣食住行,皆为留供资财,这是必须预留的部分,否者就饿死了、冻死了。”

“集宁府和河套三府会对陛下感恩戴德,是因为突厥人相互残杀家人,抢走了、毁掉了他们的留供资财,是陛下让他们重新有了留供资财。”

王敬业说完一片安静。

李隆基颇为平静,点头说道:“说的不错。”

“那朕住在兴庆宫里,显然不需要这个留供,那么这宅子朕租了出去,它又属于什么资财呢?”

王敬业见自己的答案得到了肯定,胆气壮了几分说道:“无须流动,即可获利的为固定资产,比如土地、商铺、客栈、马厩、谷仓等固定不变,但是可以获利的就是固定资财。”

“陛下在河套地区准备兴修水利,组织开荒、施肥等方法,对土地进行改良,让土地的产出变得更加丰厚,获利更多。建立仓储、市集等,也是固定资财。”

“陛下…”

王敬业欲言又止的说道:“其实臣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还请陛下解惑。”

李隆基长松了口气,这大唐的财经事务,终于不是李隆基一个人唱独角戏了!

“你说。”李隆基点头说道。

王敬业深吸了口气,略微有些忐忑的说道:“其实这些土地也好,仓储、市集也罢,都不是陛下给他们的最大的财富。”

“这些财富,可能随着政令的更改而变化,或者遭难而消失不见。”

“而是陛下提出的那些纲领,比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用双手保护自己的田地和家园,这才是他们最大的固定资财,而且能够永远恩泽后世的财富…”

李隆基看着王敬业,他对资财的理解,已经如此的深刻了吗?

他立刻反问道:“朕来问你,进入工匠学校或者读书识字,学到的知识,算不算一个人的固定资财?”

王敬业十分确定的点头说道:“算!”

王敬业的理解颇为到位了!

李济看着群臣一脸懵的模样,笑着说道:“诸位明公没听明白,我来说两句,给大伙翻译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