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天亡我也

伴随着胡亥征调七十万徭役修建阿房宫的命令下发,各地秦吏迅速发动。

各地的徭役征发工作正有序进行中。

泗水郡,沛县城外,站立着刚刚征发来的三百名徭役。

只见他们的手都被绳子牢牢捆住,三百人排列整齐,犹如巨大的冰糖葫芦,被绳子穿成一串,整串待发。

一位头戴竹皮冠,鼻梁挺拔,美须髯的秦吏正在巡视,清点人数。

看样子,是此人负责此次押送三百人赶赴咸阳的苦差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刘邦。

当然,此时他的名字还叫刘季,职位是泗水亭长。

刘季身旁,站立着两个士伍,犹如左右护法一般。

左边之人高高瘦瘦,名叫卢绾,乃是刘季的最好的朋友。

两个人同年同月同日生,从小一起玩到大,可谓亲密无间。

右边之人肥壮黢黑,身上还带着一丝血腥味,此人名樊哙,以屠狗为业,乃是刘邦的连襟。

刘邦有过押送徭役上咸阳经验。

就是那一次在咸阳时,他远远的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始皇帝,并发出了“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的感叹。

不过,那次押送的人数只有区区五十人,且都是沛县老实本分的黔首,因此任务完成的十分顺利。

这次押送就不一样了,首先是押送的人数直线飙升,达到了三百人。

其次是沛县为了凑齐这三百人,不知道抓了多少地方上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充数,这些人可是最难管理的。

一想到此次押送任务的艰巨,刘邦就深感头疼。

哪怕在路上跑了一个人,到咸阳都不好交代。

因此刘邦特意将卢绾、樊哙这两个最为亲信之人带在了身边。

以防万一。

。。。。。。

人数清点已毕,是时候出发了。

主吏萧何代表县廷,前来为刘季等人送行。

大家都知道,这次的任务是一个苦差事,因此对刘季接下这个任务还是十分感激的。

按照惯例,每到这种时候,县廷的官员都要拿出点钱来,作为押运官吏路上的开销,一般都是一千钱或者两千钱的样子。

考虑到此去咸阳路途遥远,再加上刘邦这次算是给全县的官员们顶了雷,于是众人商议之后,决定每人出三千钱给刘季。

唯独萧何出了五千钱,一是因为萧何会做人,家里不缺钱,二是因为萧何和刘季的私交甚好。

现在,这些钱都在萧何手中,大约四万左右。

说少不少,说多可也不多。

三百多人的队伍,哪怕每个人都自己带了粮食,刘季还是要承担路上一些额外的开销。

萧何把钱递到了刘季的手中,道了一句:“此去珍重,平安归来。”

刘季点了点头,道:“萧主吏,我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请务必帮我照顾好家中的父母、妻子和一双儿女。”

还是刘邦第一次如此正经的和萧何说话,第一次称呼萧何为萧主吏。

因为两个人十分熟悉,刘邦又是个喜欢玩笑之人,县廷的官员没有没被他戏弄过得,平日里和萧何相处也是一直没大没小的。

萧何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刘季,你放心去吧,汝父母妻儿,吾养之。”

刘季素来知道萧何的为人,如今听到他给出了保证,当下就放心了。

他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于是招呼队伍出发了。

人群浩浩荡荡,路上尘土飞扬。

。。。。。。

望着刘季等人远去的方向,萧何面露忧色。

回城路上,沛县的司御夏侯婴不解的问了一句:“主吏刚才是担忧队伍不能如期达到咸阳吗?”

萧何摇了摇头,道:“我是担心刘季的安危。这三百人鱼龙复杂,昔日为盗贼着有之,闾左赤贫之人有之,奸滑无赖之人有之,想把他们安安稳稳的带到咸阳,怕是比登天还难啊。”

夏侯婴满不在意的说道,“刘季这人手段多着呢,若是别人我不敢说,他肯定有办法把三百人平平安安带到咸阳的。”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说完这句话,萧何抬头望着天空,再也没有说什么。

作为沛县的主吏,萧何对沛县的情况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在心中默默盘算道:“大秦徭役沉重乃是众所周知之事,但历来征发徭役,总有限度,不违农时,不征闾左。如今二世皇帝刚刚继位,就打破极限,恐非大秦之福啊。”

自从二世上台之后,各种徭役赋税接踵而至,已经压得沛县的黔首们摇摇欲坠。

所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想必其他的郡县也差不多。

萧何能够接触到泗水郡乃至咸阳发来的许多公文,从这些简牍的字里行间,他都隐隐能读出几分杀气来。

这种感觉,他说不上来。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末世气象。

再加上伴随着始皇帝的崩逝,原来那些蛰伏的六国余孽们重新生龙活虎了起来。

内有内忧,外有外患,大秦的明天,真的会光明吗?

。。。。。。

果不出萧何所料。

尽管刘季使用了各种手段,恩未并施,但三百人的徭役队伍一直人心浮动。

人们私下里窃窃私语,对于刘邦等人侧目而视。

逃亡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注定要生根发芽,谁也阻挡不了。

第三天夜里,大逃亡开始了。

开始之时只有一两个人逃走,后来变成了三五成群,最后人们开始成群结队的离去。

刘季带着卢绾、樊哙试图阻止,甚至挺剑杀了两个带头人,但根本无济于事。

逃亡就像是传染病,迅速在整个队伍当中传播着。

一夜之间,竟然有二百多人一哄而散。

而此时,他们甚至还没走出沛县的县境,仅仅达到了距离刘邦家乡不远的丰西大泽。

天亮之后,清点人数,只有九十一个人了,其中有多少想跑还没来得及跑的,只有天知道。

卢绾、樊哙等人,皆是满脸的愁容。

秦法严苛,虽然徭役的要求不像戍卒那么严格,但是逃走了如此多人,也已经是重罪了。

该怎么办呢?

继续前往咸阳,死路一条。

返回沛县认罪,似乎也是死路一条。

刘季的眼中满是苦涩。

此天亡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