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后一个故事，就这样啦

那晚，妖怪来取他的天赋时，他没有争辩，没有抱怨，也没有碎碎念。“公平的事情就是公平的，”他说，给了妖怪一块松露巧克力和一杯柠檬水，“一直以来，一切都很酷，很精彩，很伟大，但时间到了，拿去吧，你是在尽自己的本分。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但如果不是太麻烦，你能不能在拿走我的天赋之前，让我再讲一个故事。最后一个故事，就这样啦。如此一来，我就能回味得久一些。”妖怪看着松露巧克力外的银箔纸，发觉自己接受这块糖果是个错误。好人带给他的麻烦总是更大。他对付那些烦人的家伙从来没碰到过问题。你到了那里，摘下灵魂，揭开搭扣，取出天赋，结束。随他们天长地久地怨声载道吧。你是妖怪。你查验他们，你按照名单找下一个。但那些态度好的人，那些说话真的很轻柔、给你松露巧克力和柠檬水的人——你对这种人能说什么呢？“好吧，”妖怪叹气道，“最后一个。短点，行吧？已经快三点了，我今天还有两个地方要跑呢。”“很短，”那人疲倦地笑笑，“可以说短得很。最多两页。你可以在这段时间里看看电视。”

妖怪又大吃了两块松露巧克力，在沙发上舒展四肢，摆弄起遥控器来。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房间里，给他松露巧克力的家伙在键盘前以极稳定的匀速敲击起来，一刻不停，像在自动取款机上输入有百万位的密码。“我希望他最后能写点真正的好东西出来，”妖怪心里想道，盯着公共电视频道的一部关于自然的影片，一只蚂蚁慢慢地爬过电视机屏幕，“那种有许多树木、小女孩寻找双亲的故事。那种故事的开头就会强烈地吸引你，结尾痛彻心扉、让人心中郁结。这家伙真的是个好人。不仅人好，而且很高贵。”妖怪为这家伙着想，期盼他快点收尾。已经过了四点，二十分钟后，最多半小时，不管这家伙有没有写完，他都必须揭开搭扣，取走天赋，赶紧离开。否则，在仓库里有他好受的。他想都不愿去想这件事。

但那家伙真的很会写。五分钟后，他从另一间房里出来，大汗淋漓，手里拿着两页纸。他写的故事的确好。不是关于小女孩的，不是一开头就扣人心弦的那种，但是极其动人。妖怪这么告诉他时，那家伙一脸激动。那激动的笑容，到妖怪取出他的天赋，把它折叠得很小很小，放入一个塞满泡沫塑料粒的特殊小盒子里时，还在他的脸上。这家伙自始至终，一次都没有流露出受难艺术家的表情。“跟你的老板说声谢谢，”他告诉妖怪，“告诉他我用它度过了一段绝妙的时光，这天赋还有它带来的一切。别忘了这事。”妖怪跟他说好的，并思忖自己如果不是妖怪而是人，或者他们在其他情况下相遇，他们会相处得很愉快。“你想过之后要干什么吗？”妖怪已经站在门边，关切地问。“还没想好。我猜我会更经常地去海边，见见朋友，诸如此类的。你呢？”“工作，”妖怪说，把盒子背到背上，“我的脑子里除了工作，没有其他念头。相信我。”“话说回来，”那家伙问，“只是好奇，他们最终会怎么处理所有这些天赋呢？”“我不太清楚，”妖怪坦言，“我的工作到仓库为止。他们在那里清点天赋，在我的送货单上签字，就这样。至于这些天赋之后会怎样——我一无所知。”“你们处理完天赋，如果还有多余的，我会很高兴能把它拿回来。”这家伙笑了，拍了拍盒子。妖怪也笑了，但笑声中带着厌倦。他走下四层楼梯，满心想的都是这个家伙写的故事，还有这份回收天赋的工作。他曾经很享受这份工作，但现在突然感觉这就是一坨屎。“还有两站要跑，”他走向汽车时试图安慰自己，“再跑两趟讨厌的差事，今天就万事大吉了。”